第三百五十一节 国奥向前冲(九)
国奥队员很多都出身贫寒,成长颇为不易,所以不能说他们不了解民生疾苦。然而,知道和觉悟,是两码事,就像解放战争中的国民党官兵一样,大多数也是无产阶级,也受到三座大山的重重压迫,然而没人领导、没人教导,他们只能浑浑噩噩,或者求诸神佛。然而,经过阶级教育,经过诉苦运动,这批无产者才从知道变为觉醒,变成了有觉悟的战士,其战斗力也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至于解放战争越打,解放军人越多。
王艾今天带领大家参观鸟巢,以及突然起意和建筑工人握手、道谢、乃至最后的互相鼓励,尤其后者并非出自刻意,而是他始终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国奥还差了一口气,始终寻求突破后的突然领悟。
国奥队员不是傻子,他们知道两年后的这次盛会的重要性,也知道全国球迷对他们的期待,然而这正像是没有经过教育的国民党士兵一样,知道不等于觉悟,更不等于觉醒。
“老大,我这心里头……”一边跑圈,赵旭日一边靠近了王艾比划着:“我这心里头,不得劲!”
瞅着找不到合适词汇而摇头晃脑的赵旭日,王艾吭哧一乐,进而又细细思索起来。
站在场边掐着秒表的老高,明显感觉今天这帮混蛋跑的比往常快!
在空旷宏伟的鸟巢练了一上午,每个人都很兴奋,到中午大家上车回奥体中心吃饭,王艾一边心不在焉的吃着聊着,一边琢磨心事。国奥的目标毫无疑问是伟大的,但是伟大的目标不等于强大的实力,正如国际共运的目标都是伟大的,但先后失败了一样。伟大的目标一定要匹配合理科学的措施才能落地,否则就只能是空中楼阁。
从上午的情况来看,到鸟巢踢球和受到建筑工人触动都是大家表现兴奋的原因,还说不上哪一个更大,但为什么不能让这种触动更深刻呢?
想到这,王艾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一贯对这批队友的影响是在智力上,拼命给他们上文化课和战术课,帮他们理解比赛,也帮他们更好的体会祖国的强大和前途,帮他们强化信心,然而,这一切还有点不够。
四年前王艾在韩国批评国家队的思想工作降低了国脚们的智商,进而他所在的队伍里都取消了赛前的士气鼓动,成效当然是好的,起码国脚们在比赛中更为冷静。然而王艾此时却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上一代以老郝、老孙他们为代表的70后一代,基本是成长在爱国主义教育下的一代人。那时的学校,尤其是中小学很重视这一点,整个国家的气氛虽然有伤痕一代不断放毒,但传统爱国主义教育的抗性也很强。而自己现在身边的这一代国脚,就都是80后的一代人了,成长在私营经济突飞猛进的90年代,整个国家的思想阵地一退再退,爱国主义教育也流于形式。
所以自己的这批队友和上一代国脚相比,对国家和民族的感情可就没那么深刻和执着了,在国家赛事中,爱国主义激励的效果也降低了。而国家赛事是谈不上收入的,一旦赛事不顺,既没收入还挨骂,反而会降低了广告收入,这样搞下去弄不好将来是会有国脚找各种理由不参加国家赛事的。
“不午睡你想什么呢?”不知何时,老高走到王艾身边。
“哦,我在反思。”
老高上下打量着王艾,没说话,静静等待答案。
“你们那一代人爱国是深刻在骨子里的,越没文化越爱国,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
老高撇着嘴角,不怎么喜欢“屠狗辈”这种话,但王艾说他是没文化,他也否认不了,哪怕他已经拿到了一个函授大专也一样。
“但我们这一代就不行了,所谓多元化,所谓言论自由,所谓容纳不同声音,实际上就是觉悟降低,道德滑坡,是非不分。我骂他娘上不了报纸,可比骂娘更狠的诅咒却满哪都是。所以我们这一代人,其实应该加强爱国主义教育,从而加强我们的国脚身份的使命感。”
老高皱了皱眉,王艾马上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我四年前把这个否了,我刚才也思考,上一代足够爱国,所以加强教育必要性不高,而我们这一代是有这个必要的。但这不等于我同意那种临场煽动的方式,太干瘪,太空虚,没有教育价值。”
老高歪了歪头,王艾又马上道:“我的意思是,使命感背后包含的,我们为谁而战,因何而战应该搞清楚。我指的不是文字上的一两句话,一两句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能够触及我们灵魂和感情的东西。”
老高吁了口气,终于说了第二句话:“那你打算怎么做?”
王艾摇了摇头:“我以往也搞了一点,比如文化课上的国情课,虽然形象生动了一些,但仍然太大,更多的我还是通过职业发展、未来前途这些引诱他们,其实说穿了就用钱来引导他们。但是,光有这些是不够的。人不能光想着利益,还得有理想。事实上我们这些年整个国家也都是在用利益勾引人,可结果你也看到了,整个国家物欲横流,人心离散,到处斤斤计较,哪里还有无私奉献的那种崇高?可没有这种崇高,我们凭什么在那么穷的时候搞出来‘两弹一星’?那些人间奇迹,是离不开这种精神力量的。给国家踢球收益很难说,没有这种精神力量是不行的。”
老高双手插兜,仰头望着奥林匹克中心头顶的蓝天。王艾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插兜,仰望苍穹。他们俩算是很有觉悟和使命感的人,可这份“不愧苍天不负民”的情怀,又有几个队员能理解呢?
“呦,看飞碟呢?”
“我这一没注意,小王都比小高个头高了。”
冯剑明、刘春明二位在楼上踅摸一圈没看见师徒二人,于是联袂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