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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韶州之行

    上回说到矮怪物跳起来,责问算命先生为什么老跟他过不去的。
    算命先生仍面带微笑:“你不是要人家十两银子么?现在我给你不是一样!”
    “你的头才是一样。”矮怪物说着,用力一握,那一锭十两重的白银,几乎给他捏得粉碎。
    这样惊人的神力,令围观的人们都惊骇了。方圆看得更是面色大变,暗想:要是一个人的手,给他这么一捏,那不成了血肉一团?还有用么?鬼奴也看得惊震了,怪不得主人叫自己先别露面,原来这矮怪物真的是内力惊人,一流的上乘高手,其武功可想而知,与他交手,真的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算命先生一见银子捏碎了,心疼地说:“你怎么将我给你的银子捏碎了?”
    矮怪物更是大怒,手一扬,这碎成二三十块的碎银,齐向算命先生击来,劲道凌厉,块块可穿木入石,任何一块击中,都能令人肌裂骨碎。可是算命先生不慌不忙,双袖齐挥舞,竟能将所有怒击而来的碎银,无一遗漏地全部卷入了双袖之中。这又令人们惊奇讶异。
    他还对矮怪物说:“老弟,何必动怒?要不,你给十两银子给我,我叫你的夫人一声女大侠好不好?”
    矮怪物怒道:“你叫我老婆大人为女大侠,半文钱也不值。”
    瘦长妇人拉长脸了:“为什么他叫我一声女大侠不值半文钱?”
    矮怪物委屈地说:“老婆大人,他……!”
    “因为他是我表哥是不是?你真是没半点出息!”瘦长妇人又对算命先生说,“表哥,他胡闹,你怎么也跟着他一块胡闹了?”
    算命先生说:“表妹,我也真想有人叫你一声女大侠。但女大侠之称,不是用钱买得来的。买得来的,即是假的。”
    矮怪物不服了,顶了算命先生一句:“那人家为什么买得来了?”
    算命先生说:“想必人家做了一件侠义之事,才使人敬称。”
    “我老婆大人难道没有做侠义之事吗?”
    瘦长妇人厉喝了丈夫一声:“你还有个完的没有?你这丑还想丢到何时?算了!老娘不进这和尚庙拜神了,要拜你拜去!”说完拂袖恼怒而去。
    矮怪物一下着急起来:“老婆大人,你不拜,那我们怎么能生个儿子的?”
    “要生你生去,老娘不生了!”瘦长妇女远远抛回了一句话。
    矮怪物埋怨起算命先生来:“你看你,我本想使老婆大人高高兴兴的,好给我生个儿子。你这么胡乱的一脚插来,将她气走了。好!现在你去给我生个儿子来!”
    众人一听,不禁相视莞尔。这个矮怪物,叫算命先生跟自己老婆去生个儿子,那不自己戴绿帽了?世上哪有这么一个糊涂的浑人?
    算命先生说:“老弟,你再这么胡言乱语,小心我表妹将你扔进了山谷里去喂狼!你还不快去追她回来?”
    “不行,事情是你弄的,要追,你和我一起去追。不然,老子不放过你!”
    矮怪物突然一跳而起,以不可思议的手法,一下揪起了算命先生,扛着他去追赶自己的老婆了。
    算命先生在他肩上叫道:“喂喂,你快放我下来了!?”
    “放你下来?要是追不上我老婆大人,你信不信我将你的双腿双脚全扭断了?”
    “你别乱来!”
    说着,矮怪物扛着他,一闪身,便跑得不见了踪影。众人看得更是骇然,一场无端端的胡闹,竟然这么意外的结束了。
    黑豹和鬼奴在人们的骇然中悄然离去,踏进了南华寺那辉煌的大门。
    寺内一名知客僧见黑豹和鬼奴入寺,他不愧为知客僧人,阅人极多,善于接待,他一下便看出了黑豹和鬼奴不是一般进香的善男信女,衣服质地上乘,但又异于富贵人家,没有跟随下人等,步履轻稳,举止飘逸,便不敢怠慢,慌忙上前稽首合什相问:“两位施主,前来敝寺是上香还是游览?”
    黑豹说:“一是进香,二是拜访贵寺主持慧空大师,烦师父能通报一下。”
    知客僧一怔:“施主贵姓尊名?”
    “老夫无名无姓,自号青山老人。”
    “青山老人?”知客僧困惑了。因为青山老人是自己第一次才听闻,过去从没听过。
    黑豹从怀中掏了一个十两重的金元宝,递上说:“老夫远来,没备什么,这是一点点心意,以作贵寺的香油之资,望师父笑纳。”
    知客僧一时间又惊怔了。来客出手阔绰大方,又是来人中所少有的,恐怕来人是什么显赫人物了。正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佛门中人,也不能幸免。
    知客僧更是改容相敬:“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广结善缘,必有善报!”
    于是他命身后僧人手下,恭请黑豹、鬼奴到贵宾厅中上座,又命僧人奉上香茶、鲜果伺候。随后问:“不知两位施主,欲见敝寺主持,有何赐教?”
    知客僧可以肯定,黑豹和鬼奴不是自己主持的相熟故友,要是故友,不会一来就捐资一百两银子,极有可能是慕名而来。自己问清楚后,才好进内通报。
    黑豹说:“老夫与慧空大师曾有一面之缘,今日老夫路过这里,因此前来拜访,叙叙旧情,没有他意。”
    知客僧又怔了一下,自己的推测,又完全错了,心想:主持几时结识了这么一位显赫人物的?黑豹并没有说错,当黑豹是武当派长老时,的确与慧空大师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慧空大师打量了他一下,便说:“老衲有句直言,道长愿听否?”
    当时的青风道长说:“大师不妨直言。”
    “老衲认为道长凡心太重,过多卷入江湖上的凡事中去,不宜出家,还是避开为是。”
    青风道长当时一笑置之,不以为意。果然,以后他深深卷入了慕容家一事中,结果落得身败名裂,赶出了武当。现在想起,慧空大师的确有先见之明,这次他陪鬼奴下山走走,也想起前事,便特来拜访了。
    知客僧一怔之后忙说:“既然施主是主持的故友,小僧立刻入内禀报。”
    “师父别忙,小女还想在贵寺大殿进香,了结一段心事,望师父方便一二。”
    “阿弥陀佛,这是善举,小僧应该尽力。”
    他又立刻吩咐一名僧人带鬼奴到大殿上去进香,对那僧人说:“对大殿的管事说声,好好接待这位女施主,千万不可怠慢了!”
    “是!”那名僧人稽首合什对鬼奴说,“请女施主随小僧来。”
    黑豹对鬼奴说:“女儿,你去吧,为父在这里等候你。”
    鬼奴应了一声,随那名僧人而去。知客僧也请黑豹稍坐一下,自己亲自去向慧空大师禀报了。慧空大师正在禅堂与少林寺来的高僧一心禅师谈经论佛,切磋易筋篇,知客僧进来报告,说有位故友,特意前来拜访。
    慧空大师皱皱眉问:“故友?他有没有拜贴的?”
    “没有!”
    “哦#蝴姓什名谁?”
    “他无名无姓,自称青山老人。”
    “青山老人?我没有这么一位故友的。”
    “主持,他说与你有过一面之缘,路过这里,特来拜访。而且出手大方,捐香油费就是十两黄金。”
    “这更奇怪了,我一向不与富豪人家来往。来人是什么样的打扮?”
    “俗家人的装束,衣服质地极为上乘。”
    “他是一个人来?”
    “不!还有一位蒙面妇女,是他的女儿,一同前来。”
    “哦?我故友还有一位蒙面女儿一同前来的?这更不可能了。”
    一心禅师说:“大师,既然他口称故人,想必一定与你见过面,你出去看看。要是万一真的是故人,你不出去,就冷了人家的心了。”
    “禅师,我俩不如一块同去见他如何?”
    “大师既然这么说,贫僧只有从命。”于是这两位高僧,一同前来见黑豹。
    黑豹一见慧空大师前来,启身相迎,一揖说:“大师!久违了!”
    慧空大师还礼后,心中疑惑:“施主确有一些面善,老衲一时想不起在哪里曾与施主见过面。”
    “大师不记得我们曾在武当山见过面么?当时大师曾向我赠言,我至今犹然在耳。”
    慧空大师惊讶:“施主就是当年的青风道长?”
    “大师!当年的青风道长早已死去,现在是青山老人,一位默默无闻的老人。”
    一心禅师怔了怔,这时,他看清楚了,也认出来了,瞪着眼问:“你就是青风道长?”
    一心禅师,是少林寺达摩院内的一名高僧,也是少林寺中一位上乘高手,在西域阴掌门危害中原武林时,少林寺有不少僧人,惨死在西天法王手下人的手中,尤其是他的两名心爱弟子,也在那一战中惨死了。事隔多年,他仍然难以忘怀。
    当时,青风道长是武当派的掌门人,要是他及时派人前来支援,少林寺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弟子死去了,自己也不会身受重伤。后来江湖上传说,青风道长竟然是与碧眼老魔在暗中勾结,危害武林,气得一心禅师拍案大怒,声言誓必除了这一武林败类,只是自己伤重不能行动。以后,全靠青衣狐狸莫纹女侠,在大沩山中重创了阴掌门,连老魔也身受重伤而逃,从而解了少林寺之围,使少林寺喘过了一口气。
    不久,碧眼老魔已死,西天法王也给废去了所有的武功,青风道长也给废了武功,赶出了武当山,他一肚的怒气,才平静下来。事隔多年,仇恨也随着随着岁月淡化了。可是现在,他骤然一听是青风道长,以往难忘的怨恨,一下又涌了上来,想起了少林寺逝去的众多弟子和自己心爱的徒儿,他怎不瞪眼怒问黑豹?
    黑豹也一时想不到,会在岭南的南华寺中碰上一心禅师。他了解一心禅师为人刚烈偏激,疾恶如仇,颇不大好说话。早知道他在这里,自己就不会来了。黑豹并不是怕一心禅师,以他目前的武功,一心禅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不想得罪了中原武林中的侠义人士,更不想去招惹少林寺。他感到自己过去实在有愧于中原武林,也理解名门正派人憎恨自己的原因。
    现在他面对盛怒的一心禅师,平静地说:“禅师,我再说一句,过去的青风道长已经死了,现在世上只有青山老人。”
    一心禅师说:“你以为你隐姓埋名,就可以逃过武林的惩罚么?”
    黑豹仍然平静地说:“老夫给废了武功,逐出教门,已受到了惩罚。请问禅师,老夫还要受什么惩罚,你才能解恨?是不是一定要杀了老夫,你才解恨?”
    “不错!贫僧正要杀了你这武林叛徒,为死去的武林中人解恨。”
    “既然这样,请禅师动手!”
    慧空大师说:“阿弥陀佛!既然青山施主已受惩罚,连武当众弟子都宽恕了,禅师何苦一定要杀了青山施主?不有背我佛慈悲么?”
    一心禅师说:“大师,我们佛门还有一句话,就是除恶便是行善。这样罪行累累的叛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突然,一个妇女声音怒喝起来:“老和尚,你嘴巴放干净一点,谁罪行累累了?我看你才罪行累累。”
    一心禅师回头一看,是一位蒙面妇女走了进来,一身英气逼人。一心禅师和慧空大师一时间怔住了。
    一心禅师问:“你是什么人?”
    来人正是鬼奴,她从大殿上烧完香回来,听到一个凶恶的老和尚这么悔辱自己的主人,哪里忍受得了?大步地走了过来,气愤地说:“你管我是什么人不好?你再敢对我义父这般的无礼,我叫你这凶和尚有好看的。”
    “什么?他是你义父?”
    “你很奇怪吗?凶和尚,最好你马上离开这里!不,你得先向我义父叩头认罪,才可以离开这里。”
    “什么?贫僧还要向你义父叩头认罪?”
    “你那么无礼,不应该么?”
    黑豹说:“女儿,这是少林寺的高僧一心禅师,不可得罪了!”
    鬼奴怔了怔:“什么?他还是少林寺的高僧了?我看他凶恶霸道,有哪一点像少林寺的高僧了?跟老蓬顶邵氏三恶差不多,要将人赶尽杀绝。”
    的确,侠义和恶魔,有时在一线之间,事情做得太过分了,跟赶尽杀绝的凶残匪徒没有什么区别。
    黑豹说:“鬼奴,不可胡说。”
    鬼奴急了:“爹#蝴要杀你呀!”
    黑豹叹了一声:“为父过去,是罪有应得。”
    “爹!我不管你过去为人如何,有什么罪恶都好,但你已给人废过武功,赶出武当,不容于武林,这种惩罚还不够么?何况你几年来,深居荒山野林,采药为生,为乡人治病疗伤,一心为善,难道还不能弥补以往的过错么?一个人一时不慎,就非得处死,不容人改过么?”
    鬼奴这一段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句句出自肺腑,字字落地有声。令在场的僧人为之动容,就连慧空大师,也感到一心禅师做得太过分了。一来因一心禅师是少林寺的高僧,在武林中颇有名气;二来他来南华寺探访自己,也是一位客人,不可过分令他难堪,因而一时不便出声。无论在情在理,他都同情黑豹。何况黑豹特意来拜访自己,也是自己的一位客人。
    所以等鬼奴说后,他出声了,说:“禅师,老衲偏居岭南,对中原武林之事不大了解,但也略有所闻。听说碧眼老魔在天门山上,临死之前,也有忏悔,不但慕容家的人宽恕了他,连血海深仇的湘西言家的人,也宽耍蝴了。至于另一位元凶首恶的西天法王,慕容智少侠废了他的武功之后,也放过了他,至今在青海一带,成为了一名有德的高僧(详情请看拙作《黑鹰传奇》)。现在青山施主已悔过重新做人,禅师怎不放过?何苦死死揪住不放?这样做不但有失天理,也违背我佛慈悲为怀的宗旨。”
    一心禅师虽然刚烈偏激,疾恶如仇,但到底是佛门中人,他听了鬼奴、慧空的话后,也感到自己一时太冲动了。
    他一拂袖对黑豹说:“好!你们走吧!”
    鬼奴扬扬眉:“什么?我们走?你不向我义父认错?”
    黑豹忙说:“女儿,算了!我们走!”他向慧空大师一揖说,“大师当年指化,在下仍铭记在心,改日有缘,在下再来拜访,聆听大师禅音。”
    慧空大师稽首合什说:“阿弥陀佛!青山施主能改过从善,真是善莫大焉。他日再来,老衲必定降阶相迎。”
    “大师客气了!”
    本来这一场风波,已是平定,可是又突然横生枝叶,一个似球样的怪物飞了进来,笑嘻嘻地落在了黑豹的面前,问:“你就是青山老人?”
    鬼奴一看,来人正是在寺前大路边胡闹的那个矮怪物,以为他又要来生事了,怕对自己主人不利。因为在下山时,黑豹曾经对她说,不想在世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武功,以免惊世骇俗,引起武林人士的注目,有什么事,就由她出面。
    所以鬼奴慌忙上前拦住问:“你想干什么?”
    “嘻嘻,我没干什么?只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青山老人。”
    黑豹说:“不错!老夫就是青山老人,壮士有何赐教?”
    慧空大师和一心禅师见突然飞来这么一个矮怪物,身手不凡,不由惊讶。现在又听到他问黑豹是不是真的青山老人,顿时又生疑了。尤其是一心禅师,本来就对以往的青风道长有怨,现在听矮怪物这么一问,感到事情必有古怪,要不是青风道长假冒青山老人之名,招摇过市,就是青风道长仍有恶迹,令矮怪物前来讨回公道。要是这样,那就不能放过这个化名为青山老人的青风道长了,杀了他以绝后患。所以冷着脸,在旁静观变化。
    矮怪物上下打量着黑豹,点点头说:“看来你这么好修养,能忍让,大概真的是青山老人了!这两年多,你跑去哪里了?害得我和我老婆大人四处找寻你?”
    “壮士找寻老夫有何要事?”
    “因为我听人说,你在连州的穷乡一带采药为生,给人治病疗伤,治好了不少的乡人,为人称为什么活神仙,所以我和我老婆大人想找你看病。谁知到了你住的老林,你的住处已变成了一片废墟,你又不知跑去哪里了,连附近一带的乡人,也不知道,还以为你给老蓬顶的一伙山贼害了。”
    黑豹只好说:“老夫是为他们所逼,只好远走高飞避开。”
    “现在你放心,老蓬顶上的一伙土匪,再也不敢来为害你了!”
    “哦!为什么?”
    “因为我和我老婆大人,一气之下,上老蓬顶,将所有山匪全都杀了,连窝也端掉,他们全都进了鬼门关,怎会再来找你?”
    鬼奴惊讶:“什么?你全杀了他们?”
    “谁叫他们害得我老婆大人没法找到青山老人看病?不杀了,留下来干什么?留下他们再来害你们吗?”
    慧空大师说:“阿弥陀佛,施主严惩为首的山贼已够了,何必歼杀其余?”
    矮怪物瞪着眼:“你这老和尚,虾米豆腐是不是吃得太多糊涂了?老婆大人叫我全杀了,我敢不听从吗?”
    “尊夫人恐怕是一句气话而已,施主何必因一句气话而滥杀多人?”
    “我老婆大人才不是气话,而是认真的。要是你这糊涂的老和尚得罪了她,她叫我放火烧了这和尚寺,我也会放火的!”
    一心禅师大喝一声:“大胆!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这恶和尚,连青山老人这么一个活神仙也敢杀,胆子不比我更大?烧一间和尚寺,有什么敢不敢的?别人害怕你是什么少林寺的大和尚,我矮怪物看你跟山匪差不多。对了!你快向青山老人叩头请罪,不然,我老婆大人知道你得罪了青山老人,她叫我杀你,我也只好将你这一个光头脑袋扭下来。”
    一心禅师听得大怒,一袖拂出,袖风凌厉,宛如平地掀起了一股狂飚,直击矮怪物,想这一拂,将矮怪物拂出了窗外,给他一点教训,令他今后再也不可轻视了少林寺。可是矮怪物身形似球,一弹而起,直向一心禅师撞来,招式怪异,竟将自己身子,当成一件击人的兵器了。一心禅师跟着一掌拍出,这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力金刚掌。“蓬”的一声闷响后,矮怪物似球般的,直向窗外飞了出去。
    一心禅师不屑地说:“什么邪魔外道,也敢来自取其辱,太不自量了!”
    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矮怪物又似球般从窗口飞了进来,劲力更猛,直击一心禅师,一边笑嘻嘻地说:“恶和尚,我又来了!”
    一心禅师愕异:“你没受伤?”
    急忙闪身避开。矮怪物身形直向一面墙壁撞击,正要与墙相碰时,矮怪物的奇招怪式又抖出来了,手指轻点墙壁一下,又飞了回来,向一心禅师撞去。他整个身躯,就像在空中会飞会转弯的大肉球一样,根本没落过地。
    一边笑嘻嘻地说:“你这一掌,连苍蝇也拍不死,能拍伤了我么?”
    矮怪物这一种奇门怪招,是武林中所没有过的,令所有在场的人瞠目结舌,黑豹也感到惊奇。黑豹本想出声制止已不可能了。他看出矮怪物一身真气奇厚,必定身怀绝技,不是那么容易能胜得了的。而一心禅师仗着自己是少林寺的高手,持艺傲人,素来看不起其他门派的人,至于旁门左道,他更加看不起了。
    黑豹心中有数,心想:让他见识一下岭南武林中的一些奇招怪式也好,以免他今后目中无人。要是矮怪物真的有危险,自己在暗中出手相助不迟,所以不出声,与鬼奴闪到一边观看。
    鬼奴更是高兴,尽管她感到矮怪物的行为不可理喻,但在这件事上,却认为矮怪物是仗义执言,说出了、也做出了自己想说想做而不能做的事,给这个自大的少林寺和尚一次好好的教训,叫他今后再不可对自己主人无礼了。鬼奴更是巴不得矮怪物将什么禅师打败的。
    一心禅师到底是少林寺达摩院的一名高手,内力雄浑,拍出的掌力和挥出去的袖劲,令矮怪物不能近身。而矮怪物反而连中几掌,“蓬蓬”的闷声不时响起。要是其他的人,挨了一心禅师这几掌,不死也身受重伤了,哪里还能交锋的?可是矮怪物练成了一身奇特的真气,不但不怕掌拍拳击,真的一身橡皮球一样,越拍打越弹得高,反击的力量越大,弄得一心禅师也心中凛然了,暗想:这矮怪物练的是哪一门的邪功夫?怎么不怕打的?越打越起劲?看来我得用金刚指力来对付他了。
    骤然间,一个瘦长的妇人冲了进来,她以不可思议的手法,一下就将在空中飞腾的矮怪物揪住了,一手双指如钩,直取一心禅师的双目,将一心禅师逼了回去。妇人这电闪般的动作,更令众僧骇然。
    矮怪物给妇人提在半空中,手脚乱舞,叫着:“老婆大人快放我下来!这样提着我,难看死了。”
    瘦长妇人怒道:“你给人当球似的拍来蹭去,就不难看吗?简直丢尽了老娘的丑!有你这么与人交锋的么?给我滚开!”
    说时,一手就将他扔出了窗外。
    慧空大师说:“阿弥陀佛!女施主……”
    瘦长妇人一瞪眼:“老和尚,老娘现在没时间与你说话。”跟着,她对一心禅师忽道:“你这臭和尚,干吗打老娘的老公,老娘的老公可以任你乱打的么?这世上,除了老娘可以打他外,谁也不能碰他一下,要不,老娘来打,轮不到你这个臭和尚!”
    一心禅师虽然不是少林寺品德声望高的有道高僧,但在武林中却颇有声誉,说出一心禅师,武林中谁人不敬重?哪有受过如此的臭骂侮辱?先是冤枉骂他为恶和尚,这个瘦长妇人更是指眼戳鼻骂他为臭和尚。而且这妇人的怪异行为,一时竟弄得他不知所措。但他可以肯定,这样的怪异行为,决不是名门正派、侠义人士的作风,只有邪魔外道的人,才有这种不可理喻的行动。
    他大喝一声:“你们是哪里来的邪魔人物,敢来这佛门中撒野、生事?”
    “什么?”瘦长妇人剔起了一双浓眉,“你打了老娘的老公,还敢骂老娘撒野、生事?好!老娘就撒野给你这臭和尚看看。”
    说着,一掌朝一心禅师拍出,掌力阴柔,招式辛辣,不同中原武林任何一派的武功。而她的功力,更比矮怪物深厚。
    她一边出招一边说:“臭和尚,你打了老娘的老公多少下,老娘一定要打你这臭和尚多少下,一掌也不会少。”
    说也奇怪,瘦长妇人居然闪过了一心禅师颇为上乘的金刚掌,出其不意,一掌拍中了一心禅师宽厚的背脊,说:“臭和尚,这是老娘还你的第一掌。”
    一心禅师心头大震,暗想:这婆娘的掌法怪得不可思议,自己居然看不出她是怎么出手的。不由全神应战,不敢大意了!
    一心禅师作为中原武林中有名的一流上乘高手,除了曾败在西天法王的掌下外,再没败给任何人,难道现在要栽在这妇人的手中?交锋没有多久,一心禅师便一连中了妇人的四五掌。幸而妇人出手不重,没有击伤他,但已拍得他满脸通红,心头火起。他抖出了少林寺威力最大的龙抓功来,只要一抓中妇人,便可令妇人手折骨断。
    慧空大师看得暗暗摇头,连黑豹也看得不满,暗想:这妇人虽然行为怪异,出掌仍有分寸,并不想伤人,而一心禅师竟然起杀意了,抖出了龙抓功,看来是想取妇人的性命了。不由暗暗为妇人担起心来。
    妇人见到一心禅师抖出了龙抓功,一声冷笑:“臭和尚,你哪里像什么出家人了?简直是岭南双魔一类的凶残人物。看来老娘不教训你一下,你就以为岭南无人了!”
    说着,身影骤闪,闪到了一心禅师身后,没等一心禅师转过身来,一下将一心禅师抓了起来,扔出了窗外,摔得一心禅师头晕眼花,爬不起来。众人看得大惊失色,一名中原武林有名的高手,竟在二十多招之下,败在一个行为怪异妇人的手下,太叫人惊震了。
    瘦长妇人跟着从窗口跃出,朝一心禅师走去。黑豹担心这妇人伤害一心禅师,那就与中原武林人士结仇了,自己也会卷了进去,急忙叫道:“女大侠,请手下留情,不可伤了一心禅师。”
    瘦长妇人回头扫了黑豹一眼:“你凭什么叫老娘手下留情的?”
    矮怪物在旁说:“老婆大人,这老头就是青山老人,你不是要寻找他看病么?”
    “哦?他就是青山老人?”
    黑豹应道:“女大侠,在下正是,请你看在我的薄面上,不可难为了禅师。”
    “好!老娘就看在你的份上,放过了这臭和尚。”
    瘦长妇人说着,走近了一心禅师,一脚踢开了他被封的穴位,一心禅师才能爬起来。原来瘦长妇人在抓起一心禅师的刹那间,顺手就封了他的穴位,才扔出窗外,怪不得摔得一心禅师头晕眼花,爬不起来。因为他根本不能动弹,一时运气也冲不开被封的穴位。一心禅师满脸羞惭,刚才目空一切的神态再也不见了。
    他稽首合什问:“请问女施主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你想以后寻仇?”
    “但贫僧起码想知道败在什么人的手上。”
    “老娘并不害怕你这臭和尚今后来寻仇,老娘在江湖上人称黑罗刹,现在罗浮山上,你想来寻仇的,尽管来罗浮山找老娘好了!”
    矮怪物也说:“还有我,人称矮罗汉。你要寻仇的,别只找我老婆大人,也将我找上才好。”
    一心禅师怔住了:“两位莫不是江湖上所说的岭南双奇?”
    黑罗刹“哼”了一声:“双奇也好,双怪也好,老娘可不在乎这些称号,你走吧!”
    一心禅师说:“好!贫僧以后有机会,再来向两位请教。”
    他又向黑豹合什说:“看来道长已悔改了,今日相助之情,来日再报。”说完,便闪身而去。
    一心禅师走后,慧空大师向黑豹说:“青山施主以德报怨,令老衲敬仰!”
    黑豹说:“大师过奖了!在下只不过不想与侠义中人再结怨而已。”
    矮罗汉从窗口飞了进来,朝黑豹说:“你别与这老和尚多说了,我老婆大人等着你看病呢。”
    黑豹说:“壮士,老夫看不出你夫人有什么病的。”
    “怎么没病了?要是没病,我老婆大人几年来,为什么不给我生个儿子下来的?”
    黑豹不由哑然失笑,问:“壮士与尊夫人结婚几年了?”
    “三年零三个月。”
    “壮士,那还早,再过几年,尊夫人一定会给壮士生下一个儿女来。”
    “真的?”
    “老夫要是没有看错,尊夫人功力深厚,体质极好,过几年后,一定会有的。”
    黑罗刹也走了过来,矮罗汉高兴得对她说:“老婆大人,青山老头儿看出你没病,过几年后,你一定生下一个儿子的。”
    黑罗刹看了黑豹一眼,问:“你不骗人?”
    “黑女侠,老夫怎敢骗你?”
    “好!要是过几年还没有,你这老头儿今后别想再在江湖上行医了。”她又对丈夫说,“我们走!”
    这一对怪夫妇,就这么走了,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大家都以为这位武功奇高而又不可理喻的妇人,必有一番纠缠不清,弄得不好,动武也有可能。想不到她听了黑豹肯定的话后,高高兴兴地走了,没再生事,大家都不禁暗暗称奇。
    其实黑罗刹之所以高高兴兴地离开,是因为她未到贵宾厅之前,在大殿上求到一支上上签,解签的僧人问她心中想求什么?她说:“求生儿女。”
    解签僧人连忙恭喜她求得了一支上上签,心想事成,早则三年,迟则五年,必有生育。她求完签后,便来寻找丈夫,想不到看见丈夫与一心禅师交锋,一味的挨打,不由大怒,从而出手。现在她听了黑豹的话,与解签僧人的话不谋而合,神是这样说,大夫也是这样说,她怎不心欢?所以高高兴兴地拉着丈夫走了,回去准备生儿子。
    这一对怪夫妻,真是人如其名,是岭南武林中的一对活宝。她丈夫矮罗汉已是够怪的了,行为不但不可理喻,更近乎荒唐。而黑罗刹,更是一位奇妇人,任性而为,毫无顾忌,没有什么话不敢说的,没有什么事不敢做的。就像今天的事来说,一般妇女,对生儿育女,是难以在别人面前启齿的,就是像鬼奴这样跑江湖的女子,碰上这样尴尬的事,也不方便向人说。而黑罗刹却不在乎,敢想敢说敢做,不理睬别人的说长道短。在名门正派的人来看,她无疑是一个邪魔似的人,但从黑道上的人来说,她却是一个可怕的杀星,为恶多端的人碰上了她,那只有返回地府的一条路,再没别的路可走。
    岭南双奇走后,慧空大师仍以掌门人的规矩接待黑豹,特设上等素餐,自己亲自陪同,探讨人生哲理和为人的宗旨。慧空大师似乎不大赞同少林寺僧人插足江湖,过多卷入尘世中的恩恩怨怨,认为既然是出家为僧,应该是四大皆空、静心修养,不过问俗事。
    黑豹叹了一声:“大师所说极是,但在下曾经是江湖人,能体谅到少林寺的苦衷。少林寺不但是佛门名寺,也是武林中的北斗,众人仰望。尤其寺中藏有七十二绝技,不少人想沾染,它不能不防,因而有一定数量的武僧。所以武林中往往有什么大事发生,它想不卷入也不行,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何况少林寺俗家弟子遍及天下,以侠义自任,他们发生的恩恩怨怨,自然而然又将少林寺卷了进去。”
    慧空大师目视黑豹一眼:“老衲看施主,神态上比以往心平气和多了,但似乎仍有一些尘事未了。”
    “大师果然是慧眼,在下身受一位逝去前辈的大恩,不能不报,等此事一了,在下必将隐居山林,与松鹤为伴,不再涉足江湖。”
    饭后,慧空大师仍想将黑豹留下来,准备月下谈心。
    黑豹说:“多谢大师厚爱,在下今后若有机会,再来拜访大师。”于是告辞而去。
    他们父女两人来到寺前大路,车夫方圆迎了上来:“老爷、夫人,回城么?”
    黑豹说:“不错!回城,劳你久等了。”
    方圆说:“老爷客气了!小人不算久等,小人曾经等候一位客人,直到天黑才叫回城,现在日头还没有下山哩!”
    鬼奴问:“那一个矮怪物,有没有再来麻烦你?”
    “他们进寺时没有,出来时却问小人为什么叫夫人为女侠的。”
    “哦?你怎么说?”
    “小人不敢得罪他们,只好将夫人在路上遇劫的事情向他们说清楚。”
    “他们又怎么说?”
    “他们一听是拦路虎、三刀子这两个贼人,睁大眼问女侠是否杀死了三刀子,放走了拦路虎的?小人说是。她说女侠糊涂,但也放得好。”
    鬼奴一怔:“我怎么糊涂又放得好了?”
    “她说夫人糊涂,不该放走了拦路虎,应该杀了他才是,放得好,就是他们可以追踪拦路虎,可以寻出岭南双魔来。”
    鬼奴又愕异了:“岭南双魔?”
    “是!夫人,他们说,拦路虎和三刀子,就是岭南双魔的心爱弟子。既然有这两个小贼出现,岭南双魔恐怕就在这附近四周,这一对怪夫妇,就是为了追杀岭南双魔,从罗浮山而跑来了这里,进庙烧香拜神,只是顺路而已,还叫夫人小心岭南双魔前来找夫人寻仇。”
    “现在他们去了哪里?”
    “追踪拦路虎去了!”
    鬼奴对黑豹说:“爹!你真的说对了,我放错了拦路虎这个小贼,早知杀了多好。”
    黑豹摇摇头:“你并没有做错,他要是来寻仇,那是他的事了,到时,怨不得我们杀了他。女儿,我们上车吧。今后小心岭南双魔寻来。”
    他们坐车回到了县城客栈,亚娣在那单门独户的小庭院门口迎接他们,为他们打水梳洗,将他们昨夜换下来的衣裤洗净烫平,交到了鬼奴的手中。鬼奴见她这么热情,伺候周到,十分高兴,又打赏了她一些碎银,使亚娣更为勤快了,伺候他们吃晚饭。
    是夜无事,岭南双魔没有找上门来。黑豹陪鬼奴,在曲江县城里城外,痛痛快快地玩了两天,直到第四天,才打算转回幽谷。
    三天来,岭南双魔并没有找他们寻仇,就是岭南双奇,也不见踪影。但黑豹凭自己一身与众不同的奇厚太乙真气,察觉到岭南双奇这一对怪夫妇,在自己四周时隐时现。他一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笑而不语,也不去揭穿他们的行动。
    而鬼奴却有点担心岭南双魔会突然找上门来,为他们死去的、受伤的心爱弟子报仇,所以不论睡觉或出外,都时时小心,以防不测,要是在幽谷中,鬼奴就根本没有这种担心。
    黑豹说:“鬼奴,你放心玩和睡,不必担心他们找来。”
    “爹!你不担心么?我听说岭南双魔,是黑道上的一对可怕魔头,生性残忍,手段凶残,武功奇高,来无踪、去无影,给他们缠上了,真不知他们几时会出现的。”
    “你担心我会受伤害?”
    “以爹的武功,我当然不担心。我只是担心他们在暗中冷不防突然出手,那是叫人防不胜防的。”
    鬼奴到现在,仍不知道黑豹具有一身鬼神不测的武功,任何人也伤不了他,就算敌人在暗中击射而来的暗器,单凭他那一身的真气,不但可以将它们震飞,更能将暗器震得化成粉末,反射回去,那敌人无疑是自找苦来受了。发出的暗器骤然而回,而且还是无数如钢点般的粉末,足可以将伏击暗算者变成网状般的小孔,真是不死也成废人。这样惊世骇俗的功力,鬼奴想不到,恐怕武林中任何人也想不到。
    但黑豹并没有向鬼奴说明这一点,只是说:“鬼奴,我叫你放心玩和睡,是因为有人在暗中保护着我们。”
    鬼奴惊讶了:“谁在暗中保护我们了?”
    “是一心要追杀双魔的岭南双奇。”
    “是他们?”
    “不错!就是他们。”
    “爹#蝴们在哪里,我怎么不见的?”
    “他们就在我们的身前身后,而且隐藏在不易为人发现的地方。”
    “真的?”
    “你千万不可去惊动他们,不然,他们就会走了。”
    “他们怎么要保护我们?感谢爹说他们今后会有儿女?”
    “他们才不为这件事来保护我们。”
    “那为什么?”
    “他们主要是为了能杀死双魔,利用我们当引诱饿狼出来的小羔羊。”
    “将我们当引诱的小羔羊?”
    “极有可能。他们找不到双魔,便转向我们了,而且还知道双魔是毗怨必报的凶残人,何况你还杀死打伤了他们的心爱弟子,算定双魔一定会来寻找我们。”
    鬼奴皱着眉说:“他们这样利用我们好吗?”
    “鬼奴,不管怎样,有这两个怪物在,双魔却不敢轻易出现,我们放心可以四处游玩,增广见闻。”
    “爹!我们还是回幽谷吧!在幽谷里,我们用不着这么提心吊胆,给别人利用。”
    “好!那我们明天回去吧。”
    于是在第四天,他们便离开曲江县,取路回山谷。
    鬼奴说:“爹!我们施展轻功赶回去吧!”
    黑豹摇摇头:“岭南双奇仍在暗中跟踪我们,我的真面目,却不想让他们知道。”
    “什么?他们还在盯踪我们?他们这两个怪物不嫌烦吗?”
    “看来他们势在必杀双魔了。鬼奴,我们走路,先过乳源再说。”
    他们以常人般的速度走路,走了一天路程,是夜在乳源县城投店祝恨。第二天,又朝西而走。乳源县的西面,是高山峡谷,人烟稀少的山区。
    鬼奴前后望望,不见有什么人来往,问黑豹:“他们没有再跟来吧?”
    “不#蝴们已在前面的一处树林中了。”
    “他们不会跟我们回幽谷吧?”
    “我要是没有看错,他们会在前面拦截我们。”
    果然不久,首先矮罗汉出现了,仰着面问他们:“你们要去哪里的?”
    黑豹装着惊讶:“壮士,你怎会在这里出现的?”
    “喂!老头儿,是我问你们,不是你来问我,你先回答我的话再说。”
    “壮士,我们要回家了!”
    “回家?回连州?”
    “不错!不错!正是回连州。”
    “你们不再在韶州玩了?”
    鬼奴忍不住笑起来:“我们回去,关你什么事了?”
    “不不!你们不能回去。”
    “我们干吗不能回去?”
    “我说你们不能回去,就不能回去。”
    鬼奴问:“你这是什么理的?”
    “没理!总之,你们不准回去,跟我转回韶州曲江县去。”
    要是鬼奴不知道他们是为了追杀双魔,这真是最荒唐不过的事了,连家也不准人回去,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黑豹说:“壮士,对不起,我们的盘缠用完了,不回去不行。”
    “盘缠?我以为是什么大事,没盘缠,我给你们,只要你们回韶州,吃的、用的、住的,我全包了,一样也少不了你们。”
    黑豹微笑:“那么说,壮士家中一定很富有的了!”
    “富不富有,我不知道,我老婆大人才知道,但要拿一千几百两,我家随便也可以拿出来,养你们两个,小意思。”
    鬼奴生气了:“你以为你有钱,什么都可以办得到吗?”
    矮罗汉愕然问:“有钱,当然什么都可以办得到啦!我老婆大人,就是因为我有钱,才跟我的。”
    矮罗汉这句话不说犹可,一说,在树林中的黑罗刹听到了大怒,倏然飞出,宛如流光走电似的迅速。矮罗汉刚感到眼前人影一晃,自己又给黑罗刹高高的揪了起来,十足像一个短手短脚的圆怪物,手脚在空中乱舞乱蹬,令人忍俊不禁。
    黑罗刹怒问:“矮冬瓜,你刚才胡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给老娘听听。”
    “我、我刚才没说什么呵!”
    “老娘是不是因为你有钱,才跟了你?”
    矮罗汉一下傻了眼,才知道自己一时不慎,将话说错了。
    黑罗刹又说:“老娘要不是因和我表哥斗气,会跟你这个矮冬瓜吗?”
    “老婆大人,我该死,我说错话了,因为他们没有盘缠,我才说了这么糊涂的话,以为有钱,他们就会跟我们回韶州了。”
    “你真是没用的废物,叫你办一点点事,你都办不了,尽跟老娘丢丑献世,滚开!”
    黑罗刹恼怒地一下将矮罗汉似球样的扔了出去。矮罗汉像一个大球似的在空中翻滚,落到地面上一下又弹跳起来,飞回老婆身边。这种怪异的武功,令鬼奴惊愕,黑豹忍不住赞了一句:“好功夫!”
    黑罗刹瞪了矮罗汉一眼,没再理睬他,对黑豹说:“青山老头儿,不管你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得跟老娘转回韶州府。”
    鬼奴说:“喂!你还讲不讲理的?”
    “老娘从来不知道理字怎么写。”
    “那你是打横行了。”
    “不错!老娘是属于螃蟹的,就喜欢打横走,怎么样?”
    “你以为你这样横蛮无理,我们就怕了你,会跟你走吗?”
    “你这人嚷什么?看来是要等老娘出手了,才会跟我们走。”
    鬼奴想再出声,黑豹说:“黑女侠,你为什么要我们跟你回韶州?”
    “因为老娘喜欢。”
    黑豹微笑:“其实黑女侠不说,老夫也知道女侠的用意。”
    “哦?你知道了?”
    “女侠不外乎想利用我们,将岭南双魔引出来而已。”
    “看来你这个老头儿不简单。你们知道了更好,省得我们费唇舌,你跟我们转回韶州曲江县吧。”
    鬼奴说:“你以为我们像你们这样有空闲时刻么?我们家里的事不用打理了?”
    “你们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上山采药,给人治病而已。丫头,你爹有了这样一把年纪,你应该让他享享清福才是,怎么还要他上山采药?那不辛苦么?你们在曲江城里城外多玩几天不好?”
    “要是双魔几天不出现呢?”
    “那就玩它十天半个月。”
    黑豹问:“女侠跟岭南双魔有天大的仇?”
    “没仇!”
    “那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
    “因为老娘不高兴他们,尤其不高兴叫什么双魔的。”
    “女侠因为这样就要杀他们?”
    “不错,我叫他们双魔变单魔,最好变成了无魔。”
    “女侠,我看双魔可能已不在韶州府了,你们也别再在韶州守株待兔。”
    “不行!只要你们两个人在,他们就一定会出现。”
    “那么说,我们非要跟你回韶州不可了?”
    “你们只有依从我,没别的路。”
    鬼奴说:“我看老蓬顶上的邵氏三恶,也没有你这么的横蛮霸道!”
    “丫头!你还不明白?十二生肖,没老娘的份,老娘是属螃蟹的呀!”
    “我们偏不跟你们回去!”
    “丫头,你最好别逼老娘出手。”
    矮罗汉说:“老婆大人,我来捉她!”
    黑罗刹一竖眉:“你想死了?这个丫头,你碰都不能碰他一下,只能由老娘来捉。”
    这个瘦长怪女人,人丑醋意大,不准自己的男人碰一碰别的女人。
    黑豹说:“女侠,老夫知道江湖上的规矩,在道理说不通时,最后凭武力来解决,谁胜谁说话算数,对不对?”
    “老头儿!难道你要和老娘交手,以决胜负?”
    “老夫也颇闻岭南双奇招式怪异,武功莫测,称雄岭南。老夫不自量力了,想向你们讨教两招。”
    黑罗刹不由奇异地打量起黑豹了,问:“你真的要和老娘交手了?”
    “没办法,老夫只好依照江湖上的规矩,要是女侠胜了老夫,老夫听从女侠的吩咐,别说跟你们回韶州,跟你们一辈子也行。”
    “老娘要你跟一辈子干吗?我只要你们在曲江呆上三五个月就行了!”
    “这样更好,要是老夫万一胜了女侠,女侠又怎样?”
    “你胜得了老娘?”
    “老夫因为有事要赶回家,不能跟随你们,所以只好一搏了,望侥幸能胜了女侠。”
    “好!你胜了老娘,老娘就听你的。”
    “女侠不后悔?”
    “老娘虽然不讲理,却知道遵守诺言。”
    “很好!请女侠出手。”
    黑罗刹见黑豹这么从容,顿时生疑了:“老头儿,你想弄什么花招,用毒?”
    “老夫向来与人交手,光明磊落,不但不会用毒,也不会用暗器,凭真实的功夫。”
    “就是你会用毒,老娘也不畏惧。”
    “女侠放心,老夫很想和女侠夫妇交个朋友。”
    “好呀!我就看看你怎么凭真实功夫胜得了老娘。老头儿,看掌!”
    黑罗刹说时,一掌轻轻拍出,几乎不带任何劲力。
    黑豹一笑:“女侠,最好请用全力,别对老夫手下留情。”
    “老头儿,你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了?老娘出全力,你还有命吗?”
    “女侠尽管出招,不然,老夫胜了你,不大好说话。”
    “老头儿,要是你受了重伤,可别怨老娘事先没告诉你。”
    黑罗刹跟着第二掌倏然拍出,已用了三成劲。黑豹以分花拂柳掌相迎,一下将黑罗刹这三成的劲力化得干干净净。
    黑罗刹奇异了:“老头儿,看来你是有两下功夫,我可不能小看你!接招!”
    黑罗刹将功夫添到了五成,掌式莫测,劲风顿生。黑豹以太乙门的树摇影动步法,一连闪开了黑罗刹的几招,看着黑罗刹的奇招怪式,一边对鬼奴说:“女儿,你看清为父的招式了!”
    鬼奴说:“爹!我在留心看的。”
    黑罗刹见自己一连几掌,都拍不中黑豹,心中凛然,暗想:这个貌不出众的老头儿,步法出奇,身法更诡异,他到底是什么人?武功竟然在少林寺一心禅师之上。这一下,黑罗刹抖出自己浑身的功夫了,功力从五成、六成、八成,一直用到了十足,身形飞速地转动,奇招怪式层出不穷。黑罗刹这一身奇特怪异的招式,恐怕连当今的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掌门,也接不了。而分花拂柳掌,也对黑罗刹失去了制约能力,便只凭树摇影动这门奇妙的步法闪避、回招。
    鬼奴和矮罗汉也看得傻了眼,因为他们只看见两个迅速如流光的飞影交织在一起,看不清双方的招式了。对黑罗刹来说,已经是出尽了全力,而黑豹却担心自己一下不慎,伤了黑罗刹,所以只用了五成功力。这五成的功力,已逼得黑罗刹喘不过气来,因为不论她用多快多刁钻的掌法,往往眼见就要拍中了对方,不知为什么,却都拍偏了,没一掌击中。
    最后黑豹说:“女侠,你该收手了!”
    说时几招树摇影动的步法一连抖出,弄得黑罗刹眼花缭乱。黑豹跟着一招折梅手法,就将黑罗刹活捉了过来。折梅手,是武功中最为上乘的白手夺刃武功,以黑豹奇厚的真气抖出,不单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取对手的兵器,连人也夺了过来,变成了一门上乘的擒拿武功。
    黑罗刹手腕的命脉一下给黑豹扣住了,浑身的武功,一点也不能抖出来。要是黑豹这时想废了她一身武功或龋糊性命,那真是不费吹灰之劲。
    可是黑豹只说了一声:“女侠!承让了!”便放开了她,自己却向后轻纵几步后站定。
    黑罗刹一时面色惊愕,似木鸡般呆立不动。
    矮罗汉大惊,一跳而到了她身边:“老婆大人,你怎么了?”
    半晌,黑罗刹叹了一声:“我没事,但我彻底给打败了!”
    “老婆大人,你真的败了?”
    黑罗刹发起怒来:“糊涂东西,老娘不败,能说败吗?败也有假的吗?”
    “老婆大人,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我和这老头儿打一打?”
    “好呀!你去和他打吧,老娘都斗不过他,你斗得过他?老娘出丑不够,你还要去出丑?”
    “那我们要听他的了?”
    “你不听可以,老娘可要听他的了。”
    “老婆大人都听他,我还敢不听他吗?”
    “那你还罗罗嗦嗦干什么?”
    “我是关心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要伤我,早已伤害我了,还等到你跑来关心我?”
    “那要我怎么样?”
    “老娘不跟你说了!”黑罗刹转向黑豹,“喂!老娘认输了,你想怎么处置我?”
    黑豹说:“不敢。老夫只请求女侠答应老夫一件事。”
    “好!请说!”
    “老夫只求女侠别将今天的事说出去,也别对任何人说老夫会武功。”
    黑罗刹睁大了眼:“就是这么一件小事?”
    “老夫再没别的要求。”
    “你怎不要我的脑袋?要我的脑袋,我也可以割下来给你。”
    “女侠言重了,老夫怎么有如此要求?”
    “老头儿,这件事我可以做到。”
    “老夫多谢了!也希望尊夫也能办到。”
    “他敢说出去,老娘就割了他的舌头。”
    “这样,老夫就更放心了!女侠请回。”
    “你这算处置了我?”
    “女侠别这样说,能为老夫保守秘密,已是一件难事了!”
    “老头儿,老娘今后只听你的,以后你有什么事要我黑罗刹办,我舍了性命,也会给你办到。”
    矮罗汉跟着说:“老头儿,我也一样。”
    “多谢,老夫今后有事,再求两位。天不早了,请两位赶快回去才是。”
    “好!我们走!”
    矮罗汉茫然问:“老婆大人,我们不要他跟我们回韶州府了?”
    “糊涂东西,你以为老娘胜了吗?老娘刚才的一条命,还捏在他的手中,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他放了我,老娘早已尸横地下了,你还想要人家跟你回去?”
    矮罗汉惊愕:“真的?我怎么没看见?”
    “你是不是想老娘死了才舒服?你走不走?不走老娘走了!”
    “走!走!我怎么不走啊!总之老婆大人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就这样,这一对行为怪异的夫妇走了,而且一转眼,去得不见了踪影。
    黑豹说:“鬼奴,现在我们可以抖展轻功赶路了!”
    “他们不会再跟踪我们吧?”
    “不会了!”
    “这一对夫妇也真怪。”“他们是正邪之间的人物,正得可敬,但邪起来也可怕,不过,他们绝不会去伤害一般平民百姓和好人。但杀起坏人来,也绝不会手软,不论罪恶大小,一律都杀。”
    “怪不得他们将老蓬顶上的山贼杀得干干净净了,也怪不得老蓬顶的邵家老大,没有派人来找我们麻烦,也不见为害四邻。”
    他们为了要买一些鸡鸡鸭鸭和日常的生活用品,是夜便在阳山县的一处叫岭背小市集上投宿。第二天,他们买齐了各样东西,当天便回到了幽谷,猎犬豹儿,首先扑出来迎接他们。
    鬼奴见了猎犬豹儿,像见了亲人似的,一下将它抱了起来,抚摸着说:“豹儿,五天了,我真怕会饿坏了你。看来,你没有饿坏呵#浩乎长得更结实了。”
    豹儿一味用舌舔着鬼奴的手,显得份外的亲切。
    黑豹说:“在幽谷一带,对林中小兽物来说,它无疑是一只可怕的猛兽,怎会饿坏了它的?”
    “那么说,它五天来,自己出去找食,扑杀小野兽了,怪不得将身子练得比过去健壮多了!好,豹儿,幽谷中的兔子你看好了没有?你没有扑杀它们吧?”
    豹儿低声的嗡嗡的叫着,好像回答了鬼奴的话,它看好了兔子,也没有扑杀它们。
    黑豹说:“你放它下来吧,我们离开了五天,看看幽谷、草庐有什么变化没有。”
    鬼奴笑了笑,放下豹儿,拍拍它:“豹儿,你去玩吧!乖!”
    豹儿极有灵性,听懂了鬼奴的话,也看出了鬼奴叫它走开的神态,摇摇尾,便跑开了。
    鬼奴离开幽谷才五天,尽管在外面吃得好,住得舒服,玩得痛快,但总感到不如在幽谷的好,还是自己住惯、睡惯的地方好,正所谓他人的龙床不如自己的狗窝了。
    五天的时间里,草庐有些地方,已挂满蛛网,台台凳凳也积了不少灰,鬼奴花了大半天,才将草庐的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干二净,才恢复了原来窗明几净的状态。院子里,不但多添了一群鸡,就是幽谷中,也新添了两只梅花鹿。这两只鹿,是黑豹在回山的路上,活捉了回来的,放到了幽谷森林里,又由豹儿看守它们。
    黑豹见鬼奴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饭后对鬼奴说:“鬼奴,明天我又要进山去练功了,而你更不可将自己的武功放松,抓紧时间,将我传你的那三门绝技练到精益求精,运用自如。不然,你以后连黑罗刹也斗不过。何况中原武林,有不少比黑罗刹更高的好手。”
    “主人,你练好了功后,就去江湖行走?”
    “不错,我要带你走遍大河两岸,会会中原的武林人士,使你成为一位神秘的女侠。”
    全文第二十九回重出江湖
    上回说到黑豹希望鬼奴成为一个神秘的女侠。
    鬼奴听了,心里是十分的高兴和激动。要是她没有这一次的韶州之行,听了这话,可能没有什么反应,也不为“神秘女侠”这四个字所动,会说:“主人,我可不想当什么女侠,我只是想在幽谷中伺候主人就够了。”
    可是这一次的韶州之行,不但令她增加了见闻,也唤起了她以往仗义而为的本性。她要是没有这一善良本性,就不会见义勇为,与老蓬顶邵氏三恶结仇,以致落得丈夫无辜死去和自己几乎命归地府的地步。
    为了报恩,她愿意终身伺候主人,尤其在杀了邵氏三恶的两恶和一些匪徒后,认为自己已为丈夫报了仇、雪了恨,就再没其他的牵挂了。她所以练功练武,除了能自卫外,更主要的是想更好地保护主人,为主人分一份力、尽一份责而已,从来没有想过当什么女侠。于是,她这一善良的本性,便慢慢埋没在日常家务事中去了。
    再说她在江湖上卖艺时,根本就没有什么雄心壮志,这时更连影儿也没有了,怎会想到自己要到江湖上做一位神秘女侠呢?这一次的韶州之行,又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点。短短的五天里,她看到了岭南双奇这样的奇人怪事,也看到了武林中名门正派一心禅师的一流上乘武功。她对岭南双奇那种近乎荒唐的行为不怎么赞赏,甚至有点反感,但却非常羡慕黑罗刹那种叱咤风云的豪迈气概,连令人战栗的双魔,也给黑罗刹追杀得远远逃命,不敢露面,这实在令人痛快。
    尤其是那名车夫方圆,武功不高,却能挺身而出,维护客人的安全,更是十分钦佩。听主人一说,又勾起了她以往见义勇为的豪气,希望自己也能像黑罗刹那样,令为非作恶的匪徒们闻风丧胆。主人叫自己勤练武功,将来成为一位神秘的女侠,她又怎不欢喜和激动?她问黑豹:“我能行吗?”
    “鬼奴,你怎么这般的没信心?以你目前的武功,就是与黑罗刹交手,你固然胜不了她,但她也伤不了你,完全可全身而退,令她不敢来追赶你。”
    鬼奴一双眼睛顿时闪现了光彩:“主人!是真的吗?”
    “你怎么还不知道自己所学武功的奇奥莫测?只要你将树摇影动、折梅手、分花拂柳掌这三门绝技揉合在一起,随心所发,再加上你的剑法、刀法,恐怕你的武功,只有在黑罗刹之上,而不在她之下。鬼奴,你像我一样,潜心专一练吧,准会成功的。”
    “好的,主人,我会好好勤练这三门绝技的。”
    “鬼奴,更主要的是早晚勤练内功,这是一切上乘武功的基础,没有一身雄厚的真气,任何上乘武功都发挥不了它应有的威力。”
    “是的,主人。”
    “唔!从明天开始,我们都勤练武功,在这半年里,我们哪里也别去,排除任何杂念,一心练功练武。”
    正是剑锋经由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他们父女两人,经过大半年的勤学苦练,双双都练出了一身惊人的武功。尤其是黑豹,在一线天峡谷的狂风暴雨中施展身手,迎风搏杀,令他所练的太乙门的各种绝技,又达到了更佳的境地。黑豹这时,对岩洞中那位前辈在真经下篇留下的那一段遗言才有了深深的体会:只有在一线天的狂风暴雨中,能施展出太乙门的各种绝技,才真正算是太乙神功告成。
    而鬼奴在半年里苦练内功,功力大增,她原先已打通了任、督两脉,现在又打通了另外两条奇经,令她一身真气增厚,从而使她所练的三门绝技速度更快、威力大添,以往一些高难度的招式,现在轻易地就能抖展出来,挥洒自如,几乎达到了从心所欲的境地。
    黑豹见她有如此浑厚的内力,又传给了她一门太乙真经的绝技——流云飞袖功。流云飞袖功更适合女子运用,以水袖作为防身的兵器,抖展起来,恍如轻歌曼舞,姿势美妙,但一双水袖在内力的灌输之下,成了武林中的一门奇形兵器,对手若给水袖拍中,人会横飞出去,不死也必重伤。它比一般的软鞭威力更强,既可飞接、发射暗器,也可将对手的兵器卷了过来。
    百多年前,云南碧云峰的碧波仙子,就是以流云飞袖功独步武林,纵横江湖,令当时中原七大名门正派的高手,不敢与她交锋(详情见拙作《武林传奇》)。
    黑豹见鬼奴的流云飞袖功练成,以袖击石,可将一块成百斤重的岩石拍飞击碎,击兽兽亡,就是凌空拂出的袖劲,也可将掠过的飞鸟击落下来。似乎鬼奴的袖功,比她所学的剑术、刀法更好。
    黑豹看得暗喜,心想:想当年纵横江湖的碧波仙子,流云飞袖功也不过如此。鬼奴看来已成为一流的上乘高手了,便说:“鬼奴,我们可以下山,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了!”
    “主人!那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明天。”
    于是鬼奴收拾好行装,带上在江湖上行走的一切必用的东西和随身洗换的衣服及金银珠宝,仍然将猎犬留下来,其他牲畜让它们在幽谷里自生自灭。鬼奴与黑豹父女相称,双双下山,取路北上,越过南岭,路经九嶷山。
    九嶷山,是湖南的一座名山,在蓝山县之西,宁远县之南。蓝山县属于衡州府桂阳州的一个县,而宁远县却属于永州府道州的一个县,所以,九嶷山在当时地跨两府两州两县之间。
    相传舜帝南巡,不幸身亡,葬在九嶷山上,因此山上有娥皇、女英、舜庙、舜池和紫霞洞等名胜古迹。山上风景名胜,自古以来,就名传神州大地,惹得不少名人雅士前来游览。
    他们正在一处叫和林峰的山腰上,这里是峰峦叠翠,山高林密,山道幽深。蓦然,他们见到山峰下一处山窝中火光冲天而起,隐隐传来人们的怒吼和妇女的悲号。
    鬼奴一怔,说:“主人!那里可能出事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唔!我们去看看也好,要是村与村、寨与寨之间的互相械斗,我们要制止他们杀人、伤害妇孺,只可劝解他们,切不可卷入他们之间的冲突中去。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们一时是怎么也搞不清楚的。”
    可是当他们赶到时,看到的却已是被山贼洗劫后山村的一片惨状,一个褐衣凶恶大汉,还在指挥七个山贼,在山村中放火杀人,抢劫财物。
    黑豹看得心头火起,对鬼奴说:“你快下去救人,这是你第一次出山干的行侠仗义之事,对这些匪徒不能手软,一个也不能放他们走。”
    “是!”
    鬼奴飞身下山,跃入村中,一下像幽魂般出现在正想奸淫妇女的两个匪徒前面,厉声叱道:“给我住手!快放开她!”
    两个匪徒闻声一怔,抬头一看,是一位蒙了面的妇人,一副黑纱巾遮盖了鼻子、嘴巴,只露出一双如利剑般的眼睛。
    其中一个匪徒愕然问:“你是什么人?敢叫老子停手?”
    另一个贼人淫笑着:“兄弟,管她是什么人不好?现在我们一人一个,不用争先后了,不更好么?”
    “不错不错!小娘子,你来陪老子吧!”
    说着,这个匪徒便伸手来抓鬼奴。这两个匪徒,正是水侵眼眉,不知自己已是死到临头,仍想作恶。
    鬼奴听了更是大怒,一招折梅手配合树摇影动身法,出手一下将这匪徒伸来的手,“咔嚓”一声折断,同时扔了出去,摔得他晕头转向,半晌爬不起来。
    另一个匪徒愣了愣,跟着大怒:“臭婆娘,你敢还手摔倒了我的弟兄?”
    拔出了利刀,朝鬼奴砍去。他仍然不知鬼奴是个不平凡的妇女,以为是自己弟兄一时大意,顺势给鬼奴扔了出去,这妇人顶多只有两下蛮力而已。一个村妇,经常上山打柴、挑水做饭,怎会没有力气?鬼奴同样以树摇影动配合一招折梅手,将他劈来的刀夺了过来,叱声:“你去死吧!”
    顺势一刀,将他的这颗恶脑袋砍了下来。给摔晕了的匪徒正挣扎着爬起身,见状大吃一惊,吓得他断手骨的痛也忘记了,拔腿便跑,一边大喊:“大哥!大哥,不好了!我们的一个弟兄,给一个山婆娘杀死了!”
    鬼奴有意不去追杀,让他大喊大叫,引动其他贼人奔来,省得自己一个个去找寻他们,而且起码可以令匪徒们暂时停止抢杀奸淫。她对那位险遭污辱的妇女说:“大嫂,快穿上衣服,先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我杀完贼人后,你再出来。”
    这个妇人慌忙穿好衣服,要叩谢鬼奴,鬼奴说:“快去躲藏起来,别叩谢了,等会贼人到来,我可顾不了你。”
    “是!恩人。”妇人慌忙找地方躲藏。
    果然,那个断手骨的贼人大喊大叫,将正在洗劫的其他贼人纷纷引了过来。
    那个褐衣凶恶大汉首先喝问:“出了什么事?谁敢斗胆杀了我的兄弟?”
    “是、是、是个蒙面的婆娘。”
    “什么?蒙面的婆娘?”
    “是、是!大哥#糊好大的力气,将我的手骨也扭断了,呵哟!好痛呵!”
    “哦?这婆娘现在哪里?”
    “在在在……”
    “我在这里。”
    鬼奴走了过去,说话冷冰冰而带杀意。她看见一些老人、妇孺倒卧在血泊中,因而愤怒异常。
    褐衣大汉盯着她:“是你?”
    折手的匪徒说:“大哥!就是她。老七兄弟就是死在她手上的。”
    以褐衣汉子为首的这八名匪徒,另称湘南九嶷八虎,不时聚集在一起,洗村劫寨,每行劫一次,全村鸡犬不留。得了钱财之后,便各自分散,自寻快活。平时他们分散各处,官兵无从追剿,有行动便集中在一块。他们洗劫的,都是不到百人的小村小寨,手段异常的凶残,劫后几乎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还一把火把房屋烧成平地,因此无人报案,也无人知道是他们所为。
    正所谓冥冥之中自有报应,他们今天偏偏碰上了黑豹和鬼奴经过这里。黑豹对这九嶷八虎,简直不屑出手,只叫鬼奴来打发他们,自己却在半山上静观,以防止个别匪徒逃走。黑豹有异常丰富的江湖经验,知道凡是洗劫小村小寨的匪徒凶贼,武功不高,但却残忍得令人发指,留下他们,只能令无辜的平民百姓和毫无反抗能力的妇孺惨遭杀害,所以他在打发鬼奴进村时说:“不能手软,一个也不能放他们走。”
    这时鬼奴面对七个匪徒,冷冷地说:“不错!是我杀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褐衣大汉大怒:“好大的口气,老子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臭婆娘,或者腰围粗大的丑山妇,原来不过是一个风吹得起的村妇。老六、老八,你们两个上去,给我将这个蒙面的婆娘活捉了过来,扒光了她的衣服,先奸后吊起来,为我们的老七报仇!”
    “是!”两个匪徒纵了出来,一个说:“你好大胆子,敢杀了我们九嶷八虎中的老七,你乖乖地受擒,我们还可以让你好好死去,不然……”
    鬼奴冷不防地突然出刀,白光闪后,鲜血喷出。这个匪徒话还没说完,脑袋和身子就分了家,这一下只剩下的六个匪徒全傻了眼,他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褐衣汉子一怔之后,吼道:“上!全给我上去,给我乱刀先分了她!老子不要活的了!”
    除了断了手骨的匪徒没上之外,四个匪徒一齐拔刀扑了过来,四把白光闪闪的利刀齐向鬼奴砍来。鬼奴身动步移,从刀光中不可思议地闪了出来,出手三招,就将这四个匪徒全放倒了,没一个是活口,全都成了尸体,个个都是一招致命。
    断手骨的匪徒惊震得说:“老大,我们快跑,这个女子不是人。”
    鬼奴冷冷地说:“你们还想活着离开吗?给我全部躺下来!”
    老大一时呆若木鸡,想不到这个蒙面妇人竟是这么的厉害,转眼之间,就杀掉了自己的五个弟兄,令九嶷八虎变成了两虎,其中一个还断了手骨。老三说得对,这个妇人不是人,再不逃走,自己也会没命。他再不敢答话,拔腿就往村口跑。他还没跑出村口,前面站着的又是一个蒙面妇人,与刚才的一模一样。他更是傻了眼,往后一看,没有人,只有跟着自己逃跑的老三。他更怀疑这蒙面女子不是人了,否则怎么会转眼在村口出现?他惊骇地问:“你是人还是鬼?”
    “不错!我正是鬼,特来追讨你们这几个人的命。”
    “吓!你真的是鬼?”
    “少废话,快将命交出来!”
    “我、我、我跟你拼了!”
    这个贼首老大发狂地举起刀凶狠劈来,鬼奴再也不想多费时辰了,闪身顺手一刀,将他劈翻在地,跟着一脚,又将他踢飞起来,撞在一家房屋的石墙角上,脑浆迸裂,睁睁眼,也死去了。剩下一个断了手骨的老三,吓得早已软了腿,连跑也不会跑了,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命。
    鬼奴恼恨这伙匪徒凶残太无人性,心里对这匪徒没半点怜悯,只有厌恶,说:“你现在才求饶太迟了!村中死去的老人妇孺,能饶恕你吗?他们不怨我放走了你?”
    一刀挥去,又将这匪徒的一条腿砍了去,令他连跑也不能跑了:“现在我不杀你,将你交给村中受害的人,看他们怎么处置你!”
    鬼奴扬声说:“躲藏的父老乡亲和姐妹们,这伙山贼全给我杀了,只剩下一个已不能跑动,我将他交给你们。你们出来吧,不用害怕。”
    首先奔出来的,是那个险遭这匪徒奸污的妇人,她披头散发,提了一条扁担奔过来,跟着一些逃过大难的山民也从躲藏的地方出来,提棍的提棍,拿锄头的拿锄头,一齐朝这受伤的匪徒奔来,一阵乱棍,将这匪徒打得不成人形,就是连死去的匪徒也不放过。
    鬼奴在人群的忿怒中闪身而去,等到村民想起救了全村的恩人时,鬼奴和黑豹早已离开了,已远在几十里之外。
    鬼奴问:“主人,我这样做不过分吧?”
    黑豹说:“不过分,这伙山贼该死有余,不杀难以平民愤。不过,以你的武功,早将为首的两三个山贼杀了,其余的制服了他们,交给村民去处理更好。”
    “主人,我知道今后怎么办了。”
    鬼奴一举而歼灭了九嶷八虎,只是牛刀小试初露锋芒而已。就是鬼奴没有学到太乙真经上的几门绝技,单凭黑豹传给她的太极两仪剑法,也是可以将九嶷八虎打发掉,但这就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交锋才行,不会这么快速而干净利落。她这一行动,却留给九嶷山一带百姓极为深刻的印象,有这么一个神秘的蒙面女侠,杀了九嶷八虎,救了全村人。不到几天,这事就传遍了湖南一带的村村寨寨,从而引起了黑、白两道上人士的注意。
    是夜,他们以行商走贩的身份,在宁远县城投店祝恨。在有人的地方,鬼奴对黑豹的称呼也变了,问:“爹!我们明天去哪里?”
    “长沙。”
    “长沙府?”
    “唔!长沙苏三娘对你有传艺之恩,你去拜谢她么?”
    “那爹去不去?”
    “我不去了!你也别说出我来。就你一个人去拜谢她好了。”
    “那我以后去哪里找爹的?”
    “不用找,到时我自然会来见你。”
    “爹,我拜谢她后又怎么样?”
    “苏三娘有湘中女侠之称,人面极广,不但与黑、白两道上的人都有来往,也与长沙官府中的人有来往。你相机向她打听一些官府中的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岩洞逝去前辈的一些线索来。”
    “好的。”
    第二天,他们就离开了宁远县,一到荒野,便施展轻功,直奔长沙。第二天中午,他们便出现在长沙府城郊的豹子岭上,已看见长沙府那高大的城楼了。
    黑豹说:“鬼奴,我们要在这里分手,你一个人进城去吧。”
    “爹不进城?”
    “长沙府城是中原武林人士来往的地方,我不想碰上他们,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鬼奴,你进城后,就到鸿运客栈投宿,然后再去拜访苏三娘。”
    “爹!我知道鸿运客栈是武林中人最喜欢投宿的客栈,几乎所有成名的武林中人,都一定要去这家客栈祝恨三四天的。”
    “哦?为什么?”黑豹有些奇异。
    “我听人说,什么神秘的黑鹰和青衣狐狸莫女侠,曾经在这家客栈里住过,现在它成了武林人士和江湖中人一个瞻仰的地方,觉得去住一住,很荣幸似的。”
    黑豹不以为然地一笑:“原来这样,看来江湖上有不少是沽名钓誉之徒。”
    “爹!那我还去不去住?”
    “去!为什么不去?我看当今武林,你更有资格去住。干脆,你就将客栈里的一间单门独户的楼阁租下来住。”
    “爹!听说这样有庭院的楼阁,一天的房价是很贵的,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
    “女儿,钱财是身外物,你别去为这钱担心了。你应该像王侯似的生活着,甚至比他们过得更好才是。而且单门独户的楼阁,我去看你更方便。”
    “好的!那我就去住吧!”
    黑豹凝视鬼奴去后的背影,遥望长沙府的城楼,不胜感慨。长沙,已有七八年没有来过了。当年,他作为武当派的长老,中原武林七大剑客之一,经常来往长沙,备受当地武林人士的敬重。可是自己身败名裂,给废了武功后,一下成了落荒之犬,连长沙也不敢去,绕道湘黔边界上的重山峻岭,远下岭南避祸。想不到自己因祸得福,练成了一身神功,七八年后,重出中原,又涉足武林了。
    七八年前,长沙可以说是风云际会,武林人士云集的地方,几乎当时武林的上乘绝顶高手,都先后在长沙出现。神秘黑鹰、青衣狐狸莫纹、小狐狸小芹出现在长沙固然不在话下,九大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和一些世外高人,如怪丐无影儿和长白山的人魔星君、后来的墨明智和慕容小燕,以及梵净山掌门水中仙子,都先后在长沙出现了,共猎碧眼老魔,一时成为了武林有史以来的盛举,使人们津津乐道。
    现在,长沙城楼依旧,当年的叱咤风云的人物,今健在否?他们又去了何处?也想不到黑鹰和青衣狐狸住过的鸿运客栈,现在却成了武林人士仰慕的地方,这大概是鬼奴和她丈夫当年在江湖上卖艺为生,曾经在长沙逗留时听人说的。现在她重游长沙,又会有何感想?自己因为想她能过上富豪人一般的生活,以弥补她以往的艰辛,因而叫她一个人去鸿运客栈住,会不会令她触景生情,引起她心中的痛苦或伤感?要是这样,自己不应该叫她一个人去了。
    接着,黑豹又联想到另一件事来,鸿运客栈既然是武林人士仰慕的地方,必有不少的武林中人去那里祝恨,鬼奴此一去,会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从而惹上麻烦?尽管以鬼奴目前的武功,就是一流的上乘高手,也伤害不了她,但她的江湖经验到底没有自己丰富,而且她也从来没有与上乘高手打过交道。何况一些身怀奇功异能的人,行为作风,往往与常人不同。就像岭南双奇这样的人物,不是傲慢得我行我素,就是总喜欢试试人家的斤两。鬼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与他们发生冲突就不大好办了。不行,得暗中去护着她才好。
    黑豹想了一下,为免鬼奴有所闪失,便闪身暗中跟随鬼奴而去。果然不出黑豹所料,鬼奴前去鸿运客栈祝恨,不但引起了人们的惊讶和注意,也招来了麻烦。
    鬼奴仍然是山里妇人的装束,头戴一顶露髻而披着黑纱的斗笠,前去鸿运客栈投宿。过去鬼奴随丈夫在江湖上卖艺,住的都是下等的客栈,有时就在荒野破庙中祝恨,哪有住过大府城这等豪华的客栈?单是店中小二的一身衣裤,就比自己光鲜多了。
    没有主人黑豹在自己身边,心里不免有些怯意,她怯生生地问店小二:“有住的地方吗?”
    店小二这一类人的眼睛,最为势利不过了,他们往往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他见鬼奴一身山妇装束,风尘仆仆,说话带怯意,显然没见过大场面。这样的人,应该去找下等的客栈投宿,不应该跑来这里。
    因而说话便带七分轻蔑:“大嫂,我店的房间有的是,就是下等的客房,也要五钱银两一天。”
    言外之意就是,这么贵的房间你住不起,到别的客栈去问吧。
    鬼奴为难地说:“我要的是独门独户的带庭院的楼阁,有吗?”
    鬼奴这么一说,不但店小二瞪大了眼,连一些在座的旅客也惊讶了,几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店小二问:“大嫂,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刚才听不大清楚。”
    鬼奴只好为难地再说:“我说,我要独门独户带庭院的楼阁,有吗?”
    店小二瞪大了眼,他不能再说自己听不清楚了,因为鬼奴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出来,而且咬字清楚。
    他眼睛睁得像一对铜铃,问:“大嫂,这是你要的,还是代别人要的?”
    “我要的呀!怎么代别人要了?”
    “你一个人?”
    “是呀!我一个人。”
    店小二不由再次上下打量着鬼奴。他阅人不谓不广,鬼奴一身打扮,既不是武林中人,也不是江湖上的豪客,只有一个行囊背包,没有任何兵器在手,当然更不像富豪人家的家眷了,居然要住独门独户的豪华楼阁。莫非这人是疯的?胡言乱语?来这里闹事的?顿时,他吊起了一双白鸽眼问:“大嫂!你知不知道独门独户的楼阁,一天的房金要多少银子?”
    “要多少银子?”
    “一天要十五两白银!”
    店小二意思是说,十五两的白银,恐怕你一年也赚不到,这么贵的客房,你住得起吗?店小二满以为这一句话,就将鬼奴吓得不敢再开口。
    谁知鬼奴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元宝,起码有十两重,放在柜台上,问:“这够了吧?”
    这一下,不但店小二呆若木鸡,掌柜的也惊讶、愕然,就是一些在座的武林人士和旅客,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店小二揉揉眼睛,再看看这一锭金元宝,怕是自己眼花了,看不清楚,想拿过来掂掂重量。掌柜的却是一个生意上的精明人,一看黄金白银,便能分出真假来,虽然这样,他也不大放心,抢先拿了过来,放在手掌上掂掂重量,又仔细地观察一下。
    店小二问:“掌柜!是真的吗?”
    掌柜瞪了店小二一眼:“怎么不是真的了?你还不去好好招呼夫人坐下?”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店小二立刻对鬼奴改颜相敬,弯腰拱背地说:“夫人,请先到客厅坐坐,饮杯香茶,小人自会给夫人办住房的事。”
    现在,他不敢再以“大嫂”称呼,而改口敬称“夫人”。
    鬼奴说:“你带我去看看房间就行了。”
    “不不!夫人,请先到客厅休息一下,我店老板有话会同夫人说的。”
    鬼奴心想:店老板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了?但也只好客随主便,随店小二到小客厅坐下,跟着便有人献上香茶和水果、瓜子。鬼奴又想:原来住独门独户的楼阁,还这么隆重招待的。鬼奴赶路,没有认真休息过,心想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也好。
    不久,掌柜便陪同一位锦服的中年人过来。来人双目有神、步履稳健,鬼奴一看,已看出这位店老板是武林中人,心中暗暗纳闷:我只不过是来投店祝恨的,不是交不起房钱,干吗店老板要来和我说话?为了礼貌,她不得不身站起来相迎。
    店老板慌忙趋前一步,拱手说:“夫人不必客气,请坐!”
    “不敢!店老板和掌柜请坐。”
    大家坐下之后,店老板问:“不知夫人怎么称呼?”
    鬼奴想了一下说:“不敢,小妇人贱姓蒙。”
    “原来是蒙夫人,久仰!久仰!”
    鬼奴心想:你这不是胡说吗?刚才只不过是我随便说的一个姓而已,恐怕这世上没这么一个姓蒙的妇人,你几时久仰了?但她也知道,这是江湖上一句极为平常的客气话。便问:“不知店老板有何赐教?”
    “不敢!蒙夫人既然相问,在下就只好直说了。想夫人必然听过小店内的独门独户楼阁,曾经是云南点苍派掌门夫妇住过的,名震武林的黑鹰和莫女侠、芹女侠也曾住过。”
    “不错!小妇人也略有所闻。”
    “因为这样,不少的武林人士慕名而来,指名要住这些独门独户的楼阁,尤其是他们曾经住过的两栋。”
    “这样,又怎么了?”
    鬼奴暗想:难道他们住过的地方,就不准别人去住了?那不霸道么?
    “夫人,要是来一二人,那也没有什么,可是有时来八、九、十人,互相争夺要住,这就令小店为难了。”
    “你们没这么多独门独户的楼阁?”
    “小店总共只有四座,只能同时安排四户人家住下或四伙人同住。”
    “那你们不能分先后吗?先到的先得不就解决了?”
    “夫人,你知道,武林中有些人并不怎么讲道理,各不相让,一定要自己住。”
    “那怎么办?”
    “最后大家只好凭武功的强弱来决定了,强者住下,弱者让出。”
    “他们互相交锋,以决高下?”
    “不错,就是这样。”
    “那会不会弄出人命来?就是伤了人也不好呵!”
    “夫人所说极是,弄出人命,弄伤了人,小店也担当不起。而且让点苍派掌门和慕容家的黑鹰、莫女侠和小芹姑娘知道了,也会不耻和冷笑。”
    “那怎么办?”
    “所以小店请了苏三娘女侠、湘西言家和丐帮在长沙府的堂主,与在场的武林人士,共同订有一条规矩。”
    “哦?什么规矩?”
    “凡是身怀上乘功力者,方可住那四座独门独户的楼阁。”
    “那怎么看出人家身怀上乘功力了?”
    “试内力,比轻功。”
    “怎么试,怎么比?”
    “小店内院门口两旁有一对五百多斤重的石狮子,还有一口莲花池塘,凡是能一脚一掌踢倒拍翻一只石狮,便算是过了一关;然后脚踩莲花荷叶掠过池塘而不湿脚者,算是过了第二关。两关过了,方能入住。这样,大家就不必动手交锋以决胜负了。”
    鬼奴点点头:“这也不错,办不到的就去别家客栈住了?”
    “不!小店还有十多间上等的房间,陈设大方、舒适、光亮、宽敞,里面也有厅和卧室,办不到的,就住这些上房或其他客房。”
    “那么,那四座楼阁就没有什么人去住了?”
    “夫人!住的人虽然少了,因为有不少的人过不了这两道关,但却有些例外,不用过这两道关。”
    “什么人可以例外了?”
    “就是路经这里的官宦人家和武林中颇负名望的人士,如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和武林中四大世家,以及名动江湖的侠义人士。其他的人,都要过这两道关了。”
    鬼奴想不到要住鸿运客栈的独门独户楼阁,还有这么个规矩,要不是主人的吩咐,她才不来住鸿运客栈了,就是住,也不去住这么昂贵的地方。住客栈,还要过关,这真是自古以来少有的新鲜事情。
    便问:“那么想来住的人是不多了?”
    “夫人!小店规矩订下来之后,想来住的人反而多了,个个都想来试试,以住上楼阁为荣。”
    鬼奴这下才明白店老板来见自己的真实用意,便问:“那么我要入住,非要闯过这两道关?有钱也不行。”
    “夫人请原谅,在下不能坏了规矩。其实小店的上房也不错,房钱也便宜,住一天才要五两银子。”
    鬼奴心想:五两银子住一天还算便宜吗?我们以前在江湖上卖艺,十天半个月,也赚不了五两银子,要是碰上当地的恶霸豪强,所赚的钱还会给他们全收了去。可是主人黑豹叫自己别心痛这些银子,非要住上这些楼阁不可,以方便主人的出没。
    便说:“店老板,我想去试试,看自己能不能过这两道关口。”
    店老板和店掌柜不由相视一眼。店老板是武林中人,知道江湖上的一些禁忌:凡是单身在江湖上行走的妇女、僧尼、道士,必然身怀一门绝技,要不,就是善于用毒或使暗器。这些单身人,尤其是妇女,更不可轻易得罪了。
    现在,鬼奴一个人前来投店祝恨,一出手就是金元宝,不但蒙了大半边面孔,还戴着一顶黑纱布的斗笠,就是进了客厅也不除下来,更令人增添神秘之感,不知是哪一处三山五岳的人物。生意人嘛,当然既看在钱份上,更不知此人的来头,要是一般人,由店掌柜应酬说明就可以了,不必惊动店老板亲自出来。
    店老板一见鬼奴,便感到来人有一种谜样的神秘,所以格外客气,婉转地说明本店的规矩,希望来人知难而退,住一间上房好了,别生事端。可是在对话中,店老板感到来人不是一个好生事、行为怪异的人,而是明事理、识大体的人,才略略放下心来。但怎么也不会想到来人会有深厚的功力。现在听鬼奴说要去试试,不禁与店掌柜愕然相视一眼。
    随后店老板站起来说:“夫人既然要试试,请随在下来。”
    “店家请带路。”鬼奴也站了起来。
    鬼奴随店老板、店掌柜在店小二的引领下来到了内院的一座圆门前,果然有一对约五百多斤重的石狮蹲伏在圆门的左右两旁,而面前不远,有一口几亩地的莲花池塘,现在正是初夏之际,池中的莲花朵朵盛开。
    在客栈中住下的一些武林人士,听说有位蒙面女子要闯那两道关了,大部分因闯不过而住到其他房间的,纷纷好奇地也拥了过来观看,他们有的是有惊人的臂力,踢倒拍翻了石狮,但轻功却不济,掠不过莲花池;有的轻功不错,但内力不足,拍不动石狮;更多的人只能望楼兴叹,住不上独门独户的庭院楼阁。
    鬼奴上前打量了一下这一对石狮子,石狮子是十分的光滑,大概是经历了不少人的掌拍脚踢之原因,所以狮身十分的光滑,而且石狮座下的一块石块,深凹地面有尺寸之深,要踢倒拍翻,的确也不容易。
    鬼奴打量了一下,问店老板:“我弄翻它就可以了吗?”
    “夫人能够踢倒拍翻其中的一只就行了,然后请掠过莲花池。”
    “好!请店家和各位闪到一边去,小心给石狮子撞着擦伤了!”
    众人听了愕然相视:这位蒙面女子莫不是大话吓人?我们已离石狮子约五尺远的地方了,怎么还会擦伤碰倒我们了?石狮子总不会给你拍飞了起来吧?店老板也有些惊讶:难道这蒙面女子真的有如此神力?不管是真也好,说大话吓人也好,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请大家闪到一边去了。
    鬼奴暗暗凝神运气于双袖之中,然后一招流云飞袖拂去,“啪”的一声,水袖击在石狮身上,一个约五百多斤重的巨大石狮,应声飞起,摔到一丈多远的地方,横卧在草地上,摇摆两下,便不动了。跟着鬼奴又是另一水袖拂去,右边的石狮也是应声飞起,摔到另一边草地上,却屹立不倒,仿佛给人从圆门口搬到这块草地放下似的。
    店家和众旅客全都惊震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自从鸿运客栈订下这一条规矩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他们有的人只能够将石狮子弄翻倒,却绝不可能有这等不可思议的袖力,竟然能将五百多斤重的石狮拂飞了。这事就是当今一些颇负盛名的侠义人士,也不可能办到。
    有人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胡言乱语,要是得罪了这位蒙面女人,给她衣袖一拂,那还有命吗?的确,自鸿运客栈订下规矩以来,没有人能显示过这等惊世骇俗的武功。一些绝顶的武林高手,他们不屑这样做,也用不了他们显示。一来他们都是武林中有名望的人物,用不了闯关而可以入住;二来他们也极少跑来鸿运客栈投宿的。来鸿运客栈要住独门独户楼阁的人,绝大多数是没有什么名气的武林人士,更多的是要显示自己的武功,借此在江湖扬名显姓,跻身于武林的名流之中,真正的上乘高手,实在没有几人。
    鬼奴的情况却是异常的特别,她根本不想出名,更不想在人们面前夸耀自己的武功,压根儿也没有打算跻身于名流中去。她只不过奉主人黑豹的命令行事而已。这样一来,她却惊动了长沙一地的武林人士了。
    鬼奴以流云飞袖功拂飞了石狮子后问店老板:“我可以了吧?”
    店老板早已给惊震得不能说话了,半晌才说:“女侠何止是可以,完全有条件可以去住了!小店能得到女侠的光临,实在荣幸。女侠,请!”
    “我不用从莲花池上掠过了吗?”
    店老板说:“女侠功力如此深厚,想必不用了!”
    人群中有人叫喊起来:“店家,你可不能坏了规矩。”
    跟着有人相应:“是呵!老子昨天也踢翻了石狮子。”
    鬼奴说:“店老板,还是让我从莲花池走过吧,别令你难做人。”
    “多谢女侠,让众人开开眼界也好。”
    鬼奴提气上升,就地一跃而起,飘然飞到了一面荷叶之上,亭亭玉立,荷茎不弯,荷叶不摇晃,这等极俊的轻功,又令人不禁由惊骇中喝起彩来。一面荷叶,就是一只青蛙跃了上去,也会摇摆晃动,这位蒙面女子,轻得像一只蜻蜓似的亭亭立在荷叶上,又怎不令人惊奇喝彩?鬼奴说声:“店老板,看我从莲池上走过了!”
    说着,人似一团轻云青烟,缓缓地从莲花上面款款而过。太乙门轻风千里的超凡轻功,武林中人根本就没有见过。一些绝顶的高手,就是要走过莲池,往往只是一闪而过,绝不能像鬼奴这样缓缓的过来。再粗的荷叶茎,也承受不了一个人的压力,何况还是落下来的压力,所以有些轻功颇俊者过莲花池,曾踩断了不少的荷叶茎。而鬼奴缓缓地踩过来,居然没折断一根荷叶茎,没碰落一片花瓣,更令人惊愕得瞠目结舌了。这是鸿运客栈近几年来,第一次碰上了这么出类拔萃的武林高手。
    人们看得惊疑不已,这位蒙面女子是什么人?在江湖上可没有人传闻的。
    有人轻轻地说:“这一定是青衣狐狸莫纹女侠再次重来长沙了,要不,谁也没有这么深厚的内力和这么超绝的轻功。”
    青衣狐狸四个字一说出,人们的心顿时如电击似的震动了。青衣狐狸再出江湖,那说明江湖上必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的确,这几天以来,长沙府一带就出现了不少神秘的人物,传说东厂的两位高手,也曾在长沙附近出现了,就是连长沙知府大老爷也紧张起来,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事,莫不是青衣狐狸闻风而来,以蒙面女子出现,故意在此显示武功,以惊震不轨者?
    有人说:“不可能是莫女侠。”
    “不是她又是谁?谁又有这么好的武功?”
    “莫女侠早两年与黑鹰慕容智成婚,此后便再不涉足中原,也半步不离慕容家的紫竹山庄。当时,所有的武林人士,纷纷前去广西孟英紫竹山庄庆贺,亲口听她这么说的。”
    又有人说:“现在的店掌柜,就是当年接待过莫女侠的店小二标哥,要是莫女侠,他还有听不出声音来的吗?”
    “不是莫女侠,那又是谁?”
    “我看极有可能是当年赌馆中的七姑娘。”
    “什么?是她?”
    “七姑娘为梵净山的水中仙子收为徒弟,现在恐怕她是艺成下山,重游长沙了。江湖上谁不知道梵净山的轻功最巧最好?尤其是水面功夫,称绝武林。”
    又有人反驳说:“要是七姑娘,店掌柜更知道了,七姑娘也曾在客栈住了一段时间,能分辨不出来吗?”
    “你说,既不是莫女侠,又不是七姑娘,那又是谁了?”
    “老兄,江湖上的奇人异士不少,我怎么知道她是什么人了?”
    人们在纷纷议论。店老板和店掌柜标哥,早已恭请鬼奴到一座有花木庭院的独门独户楼阁去住了。这座楼阁,也正是当年黑鹰和莫纹女侠、小芹姑娘住过的楼阁,楼阁内的一切布置、陈设、家具,与八年前时一模一样,没有变动过,只是负责打理、伺候客人的珍妹子已不在了,换了另一个叫满妹子的少女来。珍妹子已跟了苏三娘,成了苏三娘贴身的一位女弟子。
    店掌柜亲自对满妹子说:“满妹子,这位是蒙女侠,就住在这座楼阁里,你要小心伺候,切不可怠慢了!”
    满妹子是城郊农村的一个女孩子,生性活泼、勤快,也天真。
    她满脸是笑地说:“标叔,我知道啦!我会殷勤小心伺候客人的。”
    但她心里想:怎么这人蒙头蒙脸的?怪不得叫蒙女侠了。
    店老板对鬼奴说:“蒙女侠,请进去看看。要是不满意,我店还有两座这样的楼阁,可以换过一间。不过,这一座就是过去莫女侠所住过的。”
    鬼奴说:“我看不用换了,就这一座好了!”
    “既然蒙女侠满意,请进里面休息,需要什么,对满妹子说一声,我会打发店小二立刻给女侠办到。”
    “好的,你们忙,也请便。”
    店老板再吩咐满妹子几句,便告辞掌柜而去。
    满妹子说:“蒙女侠,我带你到楼阁里休息去,洗脸洗澡的热水,我也准备好了。”
    “麻烦小妹子了!”鬼奴说。
    “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鬼奴踏入楼下的大厅,里面陈设得如富豪人家一样,靠近南面的,是一间精雅的书房,窗外有花木树林草地,幽静极了。鬼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间客栈,而是某户富豪人家的府第。
    满妹子说:“蒙女侠,我带你上楼看看那两间卧房去,看要添置什么,我好去拿来。”
    “也好,你带我去看看。”
    鬼奴跟随满妹子楼上楼下看了一遍,又到院里四周走走,感到十分的满意,心想:这么一座院子、楼阁太精致了,怪不得每日要收十五两白银了。好是好,但作为一个路过的旅客来说,仍然是太过奢侈了,只有富商大贾、官宦人家才住得起。就这么一处昂贵的楼房,还要经过两关,才有条件入住,要不是主人吩咐,我才不来这里住了,随便找一间较好的房间住不更好?何必去拂飞那两个石狮子?
    满妹子待她看完后问:“蒙女侠,需要添置些什么吗?”
    “不用了!”
    “那蒙女侠请上楼休息,我去给女侠提一桶热水来洗洗脸、抹抹身。女侠可以睡一会儿,我再给女侠端饭菜来。”
    “满妹子,这里的饭菜钱是怎么算的?”
    “女侠不知道么?在这里住的客人,每日三餐,全由店里包了,不再收费的,就是女侠换下来的衣服,也由店里洗晒,也不再收钱的,因为全都包在十五两银子里面了。”
    “多谢你指点了。”
    跟着鬼奴打赏了她十两银子,满妹子一见这么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吓得不敢去接受。
    鬼奴问:“这是我给你的,怎么不要?”
    “女侠,你就是要打赏我,给我几文钱就够了,用不着这么多。”
    “你还嫌银子多呀!”
    “女侠,我从来没拿过这么一大锭银子的,心里有点慌。”
    鬼奴一笑:“傻妹子,这是我给你的,你慌什么了?是不是害怕我将你卖了?”
    “女侠又怎么会卖我的?就是卖我,我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
    “好了!你收下吧!”
    “多谢女侠,叩谢女侠。”
    满妹子收下了银子,更勤快地伺候鬼奴了。她来鸿运客栈打工,破天荒碰上了这么慷慨大方的一位客人。十两银子,比她做三年的工钱还要多。她一个月才有二钱银的工钱,初来的一年,根本没有工资,店里只负责她的吃穿。
    鬼奴露出了这两门惊世骇俗的武功,霎时间便传遍了长沙府内外,自然很快就传到了丐帮和苏三娘的耳中。说这位武功奇高的蒙面女子,有人猜疑是青衣狐狸莫女侠,也有人说是当年赌馆里的七姑娘,也有人说不是。
    苏三娘听了也思疑起来,不是莫女侠和七姑娘,江湖上谁又有这么俊的武功了?苏三娘自从离开阴掌门,收集了原二十八骑的弟兄,宣布自立为金刀门,为手下弟兄推选为金刀门的第一任掌门人,接管了阴掌门在长沙、衡州、永州三府所有的产业,与湘西言家和丐帮结成联盟,成了湘中一地的有财有势的知名人物,与黑、白两道和官府的人都有来往。
    苏三娘为人慷慨好义,对部下恩威并重,赏罚分明,不但为手下弟兄们拥戴,更为百姓敬爱。因为她订下了颇为严格的门规教律:不得仗势凌人、欺侮百姓、奸淫妇女,要维护地方上的治安,敬老惜幼、除暴助弱;不得卷入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和其他门派的是非中去,不得与不屑之徒为伍,勾结外人,背叛本门派,出卖自己的弟兄。
    苏三娘的立意不错,创派宗旨也很好。可是江湖上群雄并立,在社会上处处弱肉强食的斗争中,要建立一个门派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最致命的弱点,金刀门没有一门独步武林、纵横江湖的武功。他们的一套刀法,也不过是得自阴掌门,凶狠却不及阴掌门的一些黑衣武士。何况湘中一地,是群雄眼睛里的一块肥肉。群雄们至今不敢沾染,主要是忌畏金刀门与湘西言家、丐帮结成联盟,而且苏三娘与青衣狐狸莫纹的交情也很好,因而不敢侵犯。但本门无所倚重,单靠外人支持,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苏三娘一旦金盆洗手,退出江湖,金刀门就四分五裂,在江湖上自动除名。这是十年之后的事,这里不说。
    再说苏三娘听了手下弟兄的报告,说鸿运客栈来了一位武功奇高的蒙面女子,心中甚是思疑。苏三娘何尝不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那是在群雄的虎视眈眈之下,不知几时有人找上门来挑战生事,所以有什么高人在长沙出现,她不能不提防。苏三娘极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的武功难与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争上下,也不及黑道上的一些成名人物,要不是为了自己手下几百名弟兄们的生计和生活,她才不想创立这个金刀门。由于这样,她才订下了这么一条门规:不得卷入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和其他门派的是非中去。
    正当苏三娘在思疑时,守门的弟兄进来向她报告了:“掌门,那位蒙面女子前来登门拜访,要面见掌门。”
    苏三娘一怔,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这么快就来登门拜访自己,有什么意图?问:“她有没有带人跟来?”
    “是满妹子带她前来见掌门的。”
    珍妹子在旁边说:“师父,不会是莫女侠和七姑娘来拜见你吧?”
    苏三娘暗想:莫女侠行为往往出人意料,而七姑娘为人忠厚老实,可能是她第一次出外走江湖,不想人知道,蒙了面孔也说不定。要是真的是他们来,那就太好了。就是不是,人家身怀绝技,亲自登门拜访,指名道姓的要见自己,自己总不能不去接见。
    便说:“好!大开中门,我要亲自去迎接她。”
    苏三娘带了珍妹子和两名贴身的丫环,亲自出大门迎接这位蒙面女子了。出到大门口石阶上,果然见满妹子带着那位一时惊震长沙的蒙面女子,衣服迎风飘展在等候自己。苏三娘隐隐感到来人身上有一股英气在流动,这只有上乘一流高手才会有的现象,可是她看不清来人的面目。
    出于礼貌,她慌忙走上一步,拱手相问:“请问女侠,找我苏三娘有何见赐。”
    鬼奴见苏三娘面露戒意,也感到在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说:“苏女侠,我特意来拜访你,不请我去里面坐么?”
    苏三娘一听,更肯定来人不是什么莫女侠和梵净山的七姑娘了,疑云更起,但来人说话的口吻,似乎不含恶意,便说:“女侠!请!”
    来到金刀门的忠义厅上,分宾主坐下,苏三娘叫人奉上茶后问:“女侠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鬼奴反问:“苏女侠,这么快就记不得小妇人了?”
    苏三娘愕然:“我苏某似乎与女侠素昧平生,从未谋面。几时见过女侠了?”
    “苏女侠身为一派掌门,自然是贵人事忙,怎记得我这个跑江湖的小妇人。”
    苏三娘更诧异:“我苏某曾与女侠有过过节?”
    鬼奴看看珍妹子,又看看四周,问:“苏女侠,这里没有什么外人吧?”
    “请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女侠有话请直说好了。”
    “苏女侠请原谅,小妇人的事,除了苏女侠知道外,我不想任何人知道,不过请放心,苏女侠对小妇人只有恩,而无怨,更没过节。”
    苏三娘又是思疑不已:自己怎么会对这位女侠有恩了?要是来人是七姑娘,有恩还说得过去;不是,有恩之话又从何说起?以她这样的武功,衣袖能将石狮拂飞,能身上在荷叶莲花之上,缓步过莲花池,武林中又有谁能战胜她了?就算是她有急难,以自己的武功又如何能救得了她?而且在自己的记忆中,也没有碰到过如此武功奇高的女子,遭到另一高手追杀,而自己出手相救的。
    苏三娘自离开阴掌门之后,采取一条明哲保身的办法,不卷入任何高手的斗争中去,更不卷入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除非是一个弱者,受人欺凌,自己才出面干涉。而眼前这位蒙面女子,武功之高,可不是什么弱者。自己谈何有恩于她了?既然来人要单独与自己谈话,便说:“好!那我带女侠到密室中谈。”同时吩咐珍妹子,“你给我守着,任何人也不准接近密室半步。”
    “是!师父。”
    至于带鬼奴来的满妹子,在鬼奴见到了苏三娘后,已回客栈去了。
    到了密室,并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房间,也不是什么地下室,而是建筑在一口清池之中,四周绿水包围,只有一条道路进入,那就是一条长桥,珍妹子带刀守着长桥口。这里是苏三娘与金刀门各地首领们的会议处,商议金刀门的重要大事,没人会听到。
    走过长桥,进了密室,苏三娘说:“女侠,这里谈话没人听到了。”
    鬼奴一下在苏三娘面前跪拜叩头,弄得苏三娘一时手忙脚乱,慌忙扶起她来:“女侠有话请说,何必行此大礼,我苏某实在不敢受。”
    “苏女侠对我不但有相救之恩,更有传艺之情,小妇人怎能不拜谢?”
    苏三娘更怔住了,问:“什么?我与女侠有相救之恩、传艺之情?女侠不会是弄错了吧?”
    “苏女侠,不记得三年多前在望城的事情了?”
    “三年多前望城之事?”
    “苏女侠,你真的忘了?当时一对江湖卖艺的夫妇正在望城卖艺,遭受到当地一位陈家恶少的欺辱,苏女侠不是出手相救么?后来还传授小妇人一门刀法……”
    苏三娘惊讶:“女侠就是当年那位卖艺的女子?”
    “不是小妇人又是谁?”
    “哎!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女侠,我们坐下谈,尊夫现在哪里?”
    鬼奴一听,神情有些凄然,轻叹一声,伤感地说:“小妇人丈夫两年多前,在岭南为邵氏三恶所害,惨死异乡,就是小妇人也几乎死于贼人的刀下。”
    苏三娘怔了半晌,说:“女侠,对不起,我触动你的伤心事了。”
    “苏女侠,这怪不得你,是小妇人命该如此。”
    “女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告诉我?”
    鬼奴略略将自己经历、遭遇说了一下,最后叹了一声:“小妇人总算手刃了仇家,为丈夫报了仇、伸了冤。”
    “江湖上传说,湘粤边上的邵家山庄,在一夜之间,给人夷为平地,就是女侠所为?”
    鬼奴摇摇头:“那不关小妇人之事,小妇人只杀了邵氏三恶中的两恶;铲平邵家山庄的,是岭南双奇所为。”
    “岭南双奇!?”
    “那是一对行为怪异的夫妇,他们的武功奇高,举止令人莫测。”
    “你的一身绝技,是他们所传?”
    “不是,是另一位世外高人。”
    “哦?这位高人是谁?”
    鬼奴摇摇头:“苏女侠,这位高人不想任何人知道,也叮嘱小妇人不可说出他来,请苏女侠原谅。”
    “我知道武林中的规矩,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说出去的,怨我多问了。”
    “苏女侠知道就好了,我还担心苏女侠会怪我哩!”
    “我怎会怪你?不论报恩报德,你都不应该将这位世外高人说出去,这是江湖上起码应遵守的诺言。你过去真的是姓蒙?”
    “苏女侠,过去的那一位江湖女子早已死了,我也不想再提起。我现在姓蒙,是不愿人看见一个丑陋面孔的蒙面人。”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我看我们两人别再以‘女侠女侠’相称了,我们以姐妹相称好吗?”
    “小妇人不敢如此放肆。”
    “那你是看不起我了!”
    “小妇人怎敢如此?苏女侠要是不怪罪,我就斗胆叫女侠为苏三姐了。”
    苏三娘大喜:“那我叫你为妹妹啦!妹妹,你这次来长沙来为何事?”
    “我这次来长沙,主要是来拜谢三姐往日之恩。”
    “妹妹千万别这样说。”
    “还有,我还想向三姐打听一件事。”
    “哦!妹妹要打听什么事?”
    “三姐,我在岭南一处山洞里,发现了一具死去多年的尸体,他留下的遗言十分含糊,既不知道这位前辈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是哪一代的人,只知道他全家为奸贼所害,满门抄斩,只有他一个人逃到了岭南,老死于山洞中,望有缘人在埋葬他的尸骸时,代他上报国以除奸佞,下为民以杀凶残,那他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所以我想向三姐打听,湖广一地,有没有哪一家为奸贼所害,满门抄斩,而又逃出了一个人,受到官府通缉追捕的。”
    苏三娘不由沉思了良久,说:“妹妹,我十岁时,曾听大人们说,正德三年,太监刘谨,将在职的官吏三百多人,投入狱中,其中有的是湖广人士,有的全家被惨杀。不过两年之后,太监刘谨就为正德皇帝杀了,家产充库。在那次冤案中,似乎没听说有人逃出来,也没有什么人为官府通缉追捕。”
    鬼奴说:“这么看来,那位逝去的前辈,不是这一次冤案的牺牲者了。”
    “妹妹,你能不能说出那位逝去的前辈尸骸的情景怎样?”
    鬼奴没有见过,只能依据主人所说,心里大概有个了解,便说:“三姐,当时死者身上所穿的衣服早已风化,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骸骨,山洞的尘埃积有寸厚,似乎已死去有几十年了,而且这位前辈还是一位老年人。”
    “哦?妹妹怎么看得出他是老年人?”
    “因为他在遗言中说,他在山洞隐居了十多年,可惜天年已尽。不是老年,能说天年么?”
    “妹妹,这么看来,你不用去为他报仇雪恨了。”
    “哦?为什么?”
    “年代这么长久,恐怕他所有的仇家,早已不在人世了,再说,这是朝廷、官府中的事,我们江湖中人,不必去插手,想理也恐怕理不了。”
    “三姐说的是,历代皇帝冤死的人不知多少,往事渊如浩海,又怎么去查?”
    正说着,忽然守门的一个弟兄,神色慌张地朝密室奔来,守着桥口的珍妹子正拦着他问话。
    苏三娘闻声向外一看,知道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对鬼奴说:“妹妹,你先坐下,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三姐,那你忙去吧,不用招呼我。”
    这时,珍妹子也奔过桥来,说:“师父!有人来踩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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