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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26
步老夫人牵着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笑眯眯地说:“难怪你爷爷自那次见你一回,就跟我说要把你讨来做孙媳妇,我还怪他鲁莽,幸好听了他的,迟一点,就轮不到我们家了。”
我暗中苦笑,他们是在玩抢亲么?
步爷爷得意地说:“这下信我的话了吧?我什么时候走过眼?”
一个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女孩子,大约十六七岁,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围着我转了两圈,爽朗说道:“你以后就是我嫂子了,我叫步明月。欢迎你成为步家一员,轻风哥哥人很好的,就是见面少了点,以后让他退伍就好了,嫂子这么漂亮,保证退伍很快。”
这么个逻辑说下来,我笑了。旁边人也笑了。
一个闲闲的声音插进来:“鬼丫头,又在编排轻风哥哥,仔细你的皮!”是步闲庭的声音。
他随意瞟了我一眼:“说什么都过早,谁知道是福是祸。”
步长空鼓起眼睛瞪他,“臭小子说什么呢,我看仔细你的皮!”
步明月一伸舌头:“就是,仔细你的皮!几天不打,上梁揭瓦说的就是你!”
步闲庭向她伸出手,步明月一声尖叫,猫一样扑到步老夫人怀里:“奶奶,四哥又欺负我!打他!打他!”
步闲庭生气了:“这鬼丫头,每次还没打到她,她就恶人先告状,有没天理啊?”
众人都笑了,步老夫人搂着步明月,笑道:“你活该,谁让你招惹她的!”
“哎呀奶奶,冤枉,从来是她招惹我!”步闲庭睁大眼睛,委屈地喊。
我有些羡慕,这种欢乐轻松的场面从来没有在木家看见过。木家有的是严肃,压抑,沉重,拘谨,勾心斗角。
“这两兄妹是三叔的孩子,从小到大的冤家。”步夫人笑着对我说。
我知道了步家的大致情况,步长空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步远山,就只生了步轻风一个,二儿子步千潮,生有一对儿子,三儿子步云海一子一女,就是眼前的步闲庭和步明月。步家一大家人在一起,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饭后,我回木家,原本步夫人想亲自送我,步闲庭立即接过任务,说:“婶婶,我送吧,能送新嫂子,也算帮了我哥的忙,以后他下手应该会对我轻点儿。”
步长空横他一眼:“你大哥下手再轻点,你就更野了!”
“就是,就是。”步明月附议。
步闲庭又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索性不理他们,对我绅士地弯弯腰:“嫂子,我们走。”
坐到步闲庭的车上,我很安静,任步闲庭将车开到别处,我知道他有话说。果然,车子开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步闲庭将车子停下了。
他懒懒地说:“我们打开窗帘说亮话吧。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木家的女人没个好东西,你也不例外。你看,你明明知道我哥是同性恋,还坚持答应这婚事,你明明和阮重阳有一腿,现在又劈腿,就因为阮家比不上步家。你势利的程度一点也不比你那个姐姐逊色,也是,同一个妈生出来的,还能有好种么?我不知道我爷爷为什么非得指定要你,但我希望你睁大你的眼睛,放低你的姿态,如果胆敢玩什么花样,耍什么yīn谋,别怪我不客气,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
“另外,我哥不会对你有任何兴趣,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任务在身,只是不想和你订婚而已。从今天这个订婚礼上你看到了,只要他不想来,谁都拿他没办法。不过,你如果实在寂寞了,可以像你那贱姐姐一样,爬过来找我,阮重阳么?你不想他有事的话,就别上他的车了。”步闲庭一付流氓无赖嘴脸。
我淡淡地问:“你说完了?那就该我了。”
“我的忍让只针对木家人,就算是步家人,就算你是步轻风的弟弟,都不行。我要你记住,离木兰远一点。她虽然不讨人喜欢,但也没有害你之心,如果让我发现你利用木兰对付我或者对付别人,我保证不会饶过你。你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阻挡这门婚事,我都不会介意。”我打开车门,径直下车,上了一辆计程车。
前两回赛车胜利,跟着阮重阳去了酒吧玩了一下,很多人把我当成了阮重阳的马子,包括步闲庭,对于这点,阮重阳大汗淋淋的解释过,不过越解释越没人相信,我不想解释,反正又不认识他们,误会也没什么相干,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终于有个认识而且必须认识的人,步闲庭。他有这些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明知道他哥是同性恋,许多女孩子都不愿意嫁,我却同意嫁,明摆着看中步家权势,这不需要掩饰。我坐在阮重阳的赛车上,明摆着身份是他的女伴,而且,在那个圈子里,坐在赛车里的花枝招展的、大声尖叫的,有几个是正经女孩?所以,我原谅了步闲庭话语里的恶毒。
回到老宅,除了木北,一大家人都在,看见我一个人进来,木随云皱眉:“步家没有派人送你?”
“坐冷板凳的日子开始啰,订婚礼上准新郎落跑,好多宾客看我们木家笑话!”木兰永远得不到教训。
果然,木伯恩憋了一天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出口,手杖一顿,“老二,兰兰你不是要让她出国的吗?”
“爸,我原本让她去美国跟着老四,当初老四也同意,现在他不答应了。我正在重办手续,让她去澳大利亚。”
“什么!小叔叔不同意了?”木兰尖叫起来,“爸爸,我要去小叔叔那儿,我不去澳大利亚,那儿没一个认识的人!”
“由不得你!你看看你,还像个女孩子家吗?出言粗鄙,哪像个正经人家女儿!”木随云沉痛地说。
“爸爸,我真的不要去澳大利亚,我会死在那儿的!爸爸,让我去小叔叔那儿吧,我一定听他的话!”木兰脸上露出恐慌。
“你小叔叔明确说了,不要你去!我也没办法。”看得出木随云还是希望木兰去小叔叔身边的,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有个人照顾也放心。
“一定是你在小叔叔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你个贱人!小叔叔答应得好好的,突然不答应,不是你在中间捣乱会是谁?贱人!贱人!活该守活寡!这是老天的报应!”木兰扑向我,我只得闪开。
“把她打出去!”木伯恩气得大吼。
“易安之,你个贱人,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不等木随云的巴掌落下来,木兰一边骂一边哭着跑了!
“尽快送走!丢尽木家的脸!”木伯恩显然气得不浅,脸色铁青,连呼吸都变得粗重。“安之,你随我到书房来!”他站起离开大厅,我赶紧跟上去。
老爷子的书房虽然对我开放,但我从来没进过。倒是木川常进,吃饭的时候,常听到木伯恩问木川,看了什么书啊,有什么看法啊,惹得很多人眼红木川一人受尽老爷子的青睐。问到我的时候,我就是一个老理由,时间紧,没去。一句话没创意没新意,后来老爷子不问了。我乐得不受注意。
书房真大,比木随云的书房足足大了一倍,里面长长五个书柜摆满了书。木质的书架看起来年代久远,古色古香,上面雕龙缕凤,云腾雾绕,一派闲适的贵气。
“安之,让你受委屈了!”木伯恩重重叹息,“兰兰已经彻底毁了!你爸爸教育无方,你雪姨纵容护非,造成她今日这般放荡娇纵。我看起来儿孙满堂,可能让我放心将木家托付的没有一个!”
我沉默着,他绝对还有后话。
“男孩中,木林太忠厚老实,木桑目光短浅,木森激进鲁莽,木北锋芒太盛,木川未成年。女孩中,木笑自私,木莲浅陋,木兰更不行,木愁远在美国不会回来,这些孙子孙女中,我最看好的是你。你上进,稳重,坚韧,我总是想啊,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木家我会放心交到你手中。不过以后的事也难说,所以现在,我希望你从现在起熟悉木家事务。”
“不。”我后退一步。
“你要拒绝我吗?”木伯恩沉声问道,语气威严,不容抗拒。
“是的。”我平静地看着他。
“理由?”
“我想过简单的日子。”木家水深火热,没一刻不复杂不难过。
“你生于这个家庭,注定不能简单。”
“简单由心决定,不是家庭可以左右。”我不能妥协,我卖了我的婚姻,但不能让自己陷入木家这个困境。
木伯恩盯着我,目光如箭,仿佛要穿透我的内心,看清我每一截肠子,我不退缩,也直直地看着他。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这事我给你时间考虑清楚。你要明白,这世上,权利和地位可以决定很多事,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谁不愿意做个操纵命运的人呢?”
我保持沉默,默认了他的观点,我就是被操纵的一个。但以后,我要自己操纵自己的命运,也没有兴趣操纵别人的命运。
“这一屋子书,你有没有想看的,可以拿回去看。”木伯恩在收回尖锐的目光后有些疲惫,我的拒绝到底是挑战了他从来不可抗拒的权威。不过,他并没有生气,这满架子的书,木川不能带回家看,只能在他书房里看,现在允许我带回家,真是莫大的殊荣。
我正要回答不想看,木伯恩又开口了,“去,挑本书带回家慢慢看,看完后跟我讲讲内容和心得。”
我不好再拒绝,就听从他的话,在离手最近的地方随手抽了一本。一看,《津县志》,有些奇怪,这本《津县志》跟夏婆婆托舒生带给我的那本《津县志》不一样,这本是绿色封面,那本是蓝色封面。想到舒生常在里面找青山村,却又失望的表情,我想,说不定这本书里记载得要详细,里面有青山村的哪条路哪座山哪口井也不一定,就这本吧。
☆、第二七章
27
木伯恩目光一凛,突然笑了:“这个地方你爸爸和你妈妈在那儿呆了两年,你能从书里了解一下他们曾经呆过的地方很好,也许能体会当年你爸爸你妈妈丢了你的苦衷,拿去慢慢看吧。”他朝我挥挥手。
我拿着书退出来,只见大厅里的人一个也没有走,眼光不约而同地看着我手里的书。
“安之,你怎么能把爷爷的书拿出来!”雪姨不满地问我。
“爷爷让我从书里了解一下爸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也是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我说。
“是爷爷让你拿出来的?”木随云不放心地问。
我点头。
他舒了一口气。我立即感觉大厅里空气凝滞,各人脸色异样,我有些奇怪,却也没多问,将心底的疑虑埋起来。
回到五元,木北和舒生都不在,我随手将书插在桌上的小书架里,换了日常的衣服,取下了脖子上的项链,当初步妈妈给我戴的还有一对耳环,但见我耳朵没有洞,就没给我戴上,却希望我收藏,我没要,诚言让她帮我收着,步妈妈挺大气地答应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耳朵上打个洞,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所以那对耳环,我是不会要了,虽然它也可以换钱,可以供我有一天逃命。
我出门去学校。现在正是傍晚吃饭时间,给舒生打电话,他说他在琴房练琴,马上就出来,让我到学校喷泉那儿等他。打电话给木北,木北说在俱乐部练散打,让我们不要等他。我在喷泉前的台阶上坐下来,旁边有几个同学在嘻嘻哈哈用手机拍照,有一个嫌我碍着她们了,跟我说,同学,可以移个地方吗?我又坐到另一边,抱起双膝,头抵在上面。这个姿势比较安全,护心,护胸,随时可护头,又容易展开身体,我看过一本书,说做这种姿态的人缺乏一种安全感,我觉得说得不对,做这种姿态的人最自知,对自己最了解。
有脚步走近,我听出是舒生的脚步,他的脚步很轻很静,走路的姿势很直很稳,仅从他的身影就能看见这是一个干净柔和的青年。舒生在我身边坐下来,也抱起双膝,头低在上面,不过他侧着脸,看着我静静地笑。正对着他的脸的是黄昏时毛茸茸的阳光,有柔软而静谧的温暖,那张眉清目秀的脸成了那团落日里最清明的亮点。
我也侧着脸,暖暖地笑,“舒生,五元的房子住得习惯吗?”
我让阮重阳帮我留意一下房子,不要面积多大,地段多豪华,安全、安静就好。阮重阳说,“要安全,住军区,要安静,住郊外,再说,哪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就像你这身手,要进人房间几个能阻挡?”
自从那年我去了野战俱乐部面试,又被取录,他惊讶得几乎崩溃,没想到我身手这么好,万分庆幸地长叹,他有生以来从没有这么英明过,第一次见面就把我当成了朋友,没当妞泡,也没当敌人打。
说到房子,他又说,不如选个豪华点的地方,那儿管理费高,但相对治安要好,环境也要好,交通也方便,反正你现在也买得起。我说太贵了不要,我还想揣着钱睡觉。最后考虑来考虑去,阮重阳说,干脆把我明朗居的房子买给你,一口价,一百万。他知道我不想占他便宜,一百万正是市场价格。
那个地方我住了几年,后来住到五元后,我偶尔还过去打扫一下灰尘,坐在那宽大的沙发里听听屋子里我们曾经留下的声音。我想,我前世一定是一只猫,猫和狗不同,狗恋人,猫恋地,无论是贫瘠的青山村,还是这个住了几年富贵的套房,我都充满了留恋,舒生前世大概是一只狗,他不恋地,他恋人,他说,姐到哪儿,我也跟到哪儿。
“姐住哪儿,我就住哪儿,没有不习惯。”舒生说。
“姐现在有钱了,我们可以买房子,等我们毕业了,就把爸爸妈妈接来,你参考一下,看哪里好。”
“重阳哥说,姐现在是大腕了。”舒生笑。
“姐财大气粗了。喜欢哪,姐买去。”
“房子小点,环境安静点就可以了,不过我不喜欢电梯房,坐电梯我有点难受。”
我一惊,“怎么没听你说过?”阮重阳的房子16层,我们住了整整四年,四年,他受了多少罪!
“没有选择时,有困难尽量克服,现在有的选择了,就不必去选择困难了。”舒生安静地笑。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我最担心他心脏上的毛病复发,他说的难受是什么样的难受,是不是心脏紧崩着一缩一缩?我太粗心了,竟然没发现他坐电梯时的难过。
“不去,我是心理恐高。”舒生说。
“那我们买一层,不走楼梯,不坐电梯。”
“我们可以在门前种花种菜,还种几棵竹子,好不好?”舒生的眼睛里有了灿烂的憧憬。
我伸出手摸摸舒生的头,朝他笑,“姐听你的。”
星期六回到五元,我和舒生一起翻看花花绿绿的楼盘报纸,木北看见,吃了一惊,“姐,你要搬出去?”
“我想给舒生买套房子。”
“这个地方就是你的,你的也是舒生的啊。”木北见我一付迷茫的样子,“小叔叔把这房子过户到你名下了,就是你的了。明白吧?”
“什么时候的事?”我不明白。
“他上上次回来就是办这事的。”木北假装很妒嫉地看见舒生,“姐,我也是你弟弟,你可不能赶我走。”
舒生大笑。
我还是不相信,这套院子,用阮重阳的话说,这地段,这屋前屋后大片地儿,不止千万。木北跑到书房,鼓捣了一会,拿回来一本房产证,打开,上面户主栏明明白白地写着木安之。我记起有一回小叔叔找我要身份证,我没问做什么就给他了,没想到是给我办房产证。他怎么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呢?
“他们知道了肯定有意见。”我指的是木家那群人,树大招风,财大招人惦记。
“这房子是当年小叔叔自己掏钱买下的,他想给谁就给谁,连爷爷都没权利制止。”
我想起当初爷爷让我们住进这套房子时周围嫉妒和愤恨的目光,想到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第二天下午,木北接到雪姨的电话,说今天是他生母郑小梅的忌日,木兰已经去祭拜过了,电话里倒是没有问他要不要去。木北说,雪姨在这些事上做得极隐忍,自他上初中,每到他妈妈生日忌日那天,她都会给他提个醒。他以前极少去,不过今天正好是星期天,正好又没事,想去墓地看看,问我要不要去。
说句真话,我对我这个亲生妈妈没有多少感情,她对于我来说太陌生了,但我感念她临死都不忘记我、不放弃我的那份真心和执着。我点头,去看看吧。
木北开车,我坐一旁。
黄花山公墓在城郊,这座山不高,但面积大,山上林木茂盛,山东面是楼层耸立的B市区,山南面是错落有致的墓地,墓地后是一片郁密的树林,山的西面是一道悬崖,悬崖下是一条长长的河,北面缓坡,连接田野,墓落在这儿,完全称得上是依青水傍绿水。
车子刚到墓地,木北接到电话,是木伯恩打来的,让他赶快去一趟老宅,很急!
木北说:“我们下次再来,现在回去。”
我看看天色尚早:“你先回,我既然来了就看一眼走,这里有公车,我自己可以回去。”
木北同意,给我指明墓地,立即车子掉头,飞奔而去。
我一个人沿着平缓的水泥道上山,一座一座墓碑由低到高整齐排列,墓碑全是一色的大理石,不显得萧瑟,倒显得壮观。我曾看过报纸上报道,要在黄花山置一块墓地,家里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是比较困难的,B市墓地,平常的地段几万,好的地段几十万,这年头死人也死不起。在青山村没有这方面的困惑,山是村里的,划一块出来作安葬地,人死了就是一付棺材往山上一送,同时堆起一大坨土,没有碑石,但各人记得各亲人的坟,逢年过节上坟烧纸挂清明吊,从无有错。来年,那些新成的大坨土长满了青草和一个个洞,那洞不知道是蛇打的还是老鼠打的,坟地的草往往长得又肥又嫩又密,我常常提了大竹篮一个人去割草喂牛,踩过一座坟又一座坟,我从来不敢让舒生去,乡下都说鬼收人魂魄,舒生身子弱,一定打不过鬼,当时我总是这么想。
这里的墓都保护得很好,我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有洞。作为一个放牛出身的人,我每到一处,总喜欢观察草势,这里的草是有的,不深,青青绿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公墓处的管理人员再怎么管理,任谁也不能制止草的生长。
郑小梅的墓就在山顶下来的第二排,我走到第二排,仔仔细细地寻找我生母的墓碑,寻找那个生下我弄丢了我又思念成疾的可怜的母亲,就在这时,我身子一滞,突然觉得前方有种被野兽盯上的yīn森森的感觉,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放慢脚步,耳朵却在倾听周围动静,猛然,我撒腿就往西边的林子里急速奔跑,因为刚才打量了一下,那方的林子最密,最好藏身。如果往下跑,对方站在高处,很容易发现我。
果然,我一动,我刚才站过的地方被一梭子弹打得啪啪地响。
☆、第二八章
28
子弹追着我跑,我闪入林中,身子绕着树木作“之”字形急奔。又一串子弹飞过,和刚才的不是来自同一个方向,两个人!我丝毫不敢慢,拼命跑,树木一一从我身边掠过,我或钻,或跃,或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拼命跑!
这时却听见我左边又响起密切的枪声,有点远,不象是对付我的,这树林里到底多少拿枪的人,多少逃跑的人和多少追赶的人?我目前能确定有两人拿枪,绝对是来杀我的,那么刚才的阵枪声是偶然的吗?我往右跑,尽量离那片枪声远一些,可是倒霉的是,枪声又响了,比开始时还要响,意味着近了!
我记起木北说西边是悬崖,悬崖下是河,如果能躲到悬崖下的话,我就不会多面受敌。枪声是从后面和左边传来,离悬崖很远,应该可以确定悬崖那边没有人,如果有的话,现在围截上来我根本没办法逃,往悬崖吧,那儿安全指数高一点!我只希望那边没有一张大网等着我!快,快跑!夏婆婆教训第十六条,角度、力度是技巧,速度是生命。
耳边是呼呼呼的风声和树枝杂草划过身子的声音,不知道跑了多久,三方枪声不断,却越来越远。yīn黑的林子里渐见光亮,已到山边了,我慢下来,尽量不让脚步踩上落叶和草地上发出声响,呼吸也渐缓,我保持至高的警觉,悄悄向山边摸去。摸索了大约半小时候,我停住了,因为我听到了附近有轻微的呼吸,那是人的呼吸!尽管很轻很轻,但在这静静的树林里,在我刻意的倾听下,还是能捉摸到。
我屏住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解下我的皮带。这不是一根专用的裤带,它长一米五,是由一根金属制成的由大到小的鞭子,中间空心,不用时可以缠在腰间当皮带使用,鞭柄有开关,可硬,当军刺,可软,当鞭子。表层有细细的勾刺,刺也可以收起,收起后表层光滑,一点也不挂手,而展开时,如锉上狼牙,银勾铁挂。这是我八岁那年,夏婆婆送我的,并再三叮嘱,这东西易伤人,不到关键时候不要拿出来。我从来没用过,连舒生也不知道这条皮带的秘密。
我手紧握鞭刺,朝那个轻微的呼吸声摸去。除了呼吸声,我还听到了另外蟀蟀索索的声音,这人在做什么?我正要更进一步,那个声音没有了,仿佛是我的错觉一般,它从来没有存在过。我正疑惑,眼前闪电般闪出一个人,一支枪冷冷地指着我!我正待鞭刺挥出,那人却“咦”了一声,立即后退好几步。我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步轻风!
那么那些枪声追的也是他了!我收起鞭刺,只见他左腿受伤,裤腿下满是血,刚才蟀蟀索索大概是在包扎伤口,大概是我惊动了他,又没有包扎完。他收起枪,又坐下来包扎。我借着微弱的光亮,环视草丛,居然见到里面有在青山村的路边最常见的猫屎草,随手扯了一把,递给他,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嚼细,外敷伤口,止痛止血。”小时候和舒生除了放牛,常做的事就是挖猫屎草,晒干了,五毛角一斤,后来才知道猫屎草的正名叫胆红蓟。
步轻风向我展颜一笑,声音也轻得不能再轻:“你嚼。”
现在不是推托的时候,我没有犹豫,立即取了棵草咀嚼,一边嚼一边从里面的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我里面穿的棉布T恤,外面套的一件夹克,将嚼好的草药吐到手上,再盖到他血糊糊的伤口上,轻轻摸平,然后用布包起,打了一个结。
“我们快走。这里不能多呆。”
步轻风从腿下摸出一把枪递给我。我记得那年茶吧里,他也是从小腿下摸出的枪,一枪就要了烈阳的命。我接过,熟练地打开了保险栓。
“往这边,离悬崖近一点,下面是水,会游泳吗?”他在我耳边说,热气喷到我脸侧痒痒的。
我点点头,和他迅速朝悬崖跑去。天已经暗下来,我和步轻风终于摸到了边上,可以看见下面白水轻流,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我正要动,步轻风按住了我的头,只听见有人朝我们跑动的声音。我朝步轻风作口型:“如果我杀了他们,你会不会抓我?”
步轻风嘴唇动了两下,我开心地笑了,像捡到了一块免死金牌似的兴奋,他说,不会。
步轻风耳朵趴在地上倾听,脚步越来越近,步轻风伸出四个指头。我明白,来人四个。步轻风又做手势,二个归他,二个归我。我们同时闪开,我三两下爬上了一棵树,向脚步方向凝神,手上还是紧握我的鞭刺,开枪有声,势必会将对手引到这里来。果然没多久,一双墨绿的男式靴子探过来,手里揣着一把微冲,又一个冒出来,又是一把微冲,还一个,也是微冲!三个呈品字形摸过来。还有一人呢?三人越来越近,我们不能等那一人了,再让他们近一点,我们都有被发现的可能!
我斜斜看了一下步轻风,他趴在草丛里,绿色的衣服和绿色的草成了一体。他没看我,却做了一个手势,右边二指,左一指。我明白我的目标,左边的那个人!然后,步轻风伸出三根指头,像当年我被烈阳顶住时一样,三根指头。三,二,一。一字没完全落下,我飞身而出,鞭刺变硬,直穿对方喉咙,手柄上的按钮随着一动,上面的小刺张开,我手随身子一旋,鞭刺抽出,那人连叫声都没有发出,倒地!我忽觉背后一凉,身子一侧,一粒子弹擦过我的脸飞过去,我像弹簧一样弹起,手中的靴刺飞向第四个人,与此同时,那人眉心一红,立即倒地,步轻风的手枪居然是消音的!我从他胸前抽出鞭刺,在他身上擦去血迹,夏婆婆教训第六条,轻易不动手,动手不留情。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我上前,只见另外两人全部命中太阳穴,都是一枪毙命!
我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痛,捡起四人的枪,藏进深草里。步轻风冲到我前面,见我没受大伤,明显松了口气,将四人尸体拖到一处低洼地的草丛,乍一看,真看不出什么来。两人慢慢沿着悬崖而下,他在前,我在后。
天暗得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们只能凭感觉摸索,我还好点,毕竟前面有人带路,步轻风还要带着他那条中了弹的腿在前面探路,他的视力似乎很能适应黑暗,下滑的速度比较,突然他慢下来,在我的脚上敲了两下,我知道他让我停下。他下去了一会儿,又爬上来敲了我一下,我会意,跟着下去。竟然是个浅浅的洞,大概一米来深一米来高,像是有人从这里挖去了一棵大树留下的树洞儿。
步轻风凑到我耳边:“我们就呆在这儿,半山悬崖,除了对面,没有角度,很安全。”他将我推到里面,自己在外面。两人靠着洞壁坐下来,侧着耳朵倾听了一声,除了下面的流水声和山中时而不时鸟叫,没听到人声。
“怕不怕?”步轻风轻声问。
我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又低声回答:“不怕。”
“好女孩。”步轻风说,我仿佛能看见他脸上的笑容。他突然抚上我的脸,“出血了吧。”原来他看到了。“痛不痛?”
“不痛。”我觉得他的手很暖和,摸起来很舒服。
“刚才真危险,那人绝对是个才加入到狙击行列蹩脚的狙击手,不然后果严重了,对不起,女孩,是我判断失误。”
“不是没事吗?”他没有错,如果我们迟一分钟,就会被三把微冲和一把阻击消灭。
“希望不要留下疤痕。不然嫁不出去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
怎么会嫁不出去?你步家已定下我了。我微微笑起来。
夜色越来越深,这个时候还没回家,不知道舒生要急成什么样,出门时手机放在桌子上忘记拿,现在没法联系。我暗暗担心。
“是什么人追杀你?”感觉步轻风的头转向我,他问话的热气轻轻吹在我耳边。
“不知道。”是什么人追杀我,为什么会等在这里?难道知道我会来这里?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了很多次了。
“几个人?”
“至少两个。”
“刚才死的那三个是追我的。追你的那两个用的是54手枪。”
我惊讶步轻风对枪械的了解,听声音就能分辨出是哪种枪械。但是,追的我是什么人派来的?有枪,知道我要来这里,而且,应该对我的身手有些了解,如果只是个普通人,一个人一把枪完全够了。我陷入思索。
突然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我有点不好意思,没吃饭,能量消耗太多,确实饿了。
我仿佛能看到步轻风嘴角不可抑止的笑,他在口袋里摸了一下,“真好,还有一块巧克力。给。”准确无误地放在我手上。
我接过,撕开包装,一分为二,递出去一半,“一起吃。”
“你吃,我不饿。”
“吃。”我固执地不收手,他中弹失血,最应该补充能量。
“分一点点给我就行了,我真不饿。”
我不说话了,拿着那半巧克力朝步轻风嘴里塞去。黑暗中,手指碰到了他的嘴唇,我有点惊慌。他张开嘴,咬住了半块巧克力,我含着另外半块,用舌头轻轻的舔,直到它完全融化在我的口里,顺着喉咙流下去,饥饿不再那么明显,口里是甜的,身上有了暖意。巧克力是舒生最爱吃的,我常常买回家,可是我觉得这是有史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巧克力,气味芬芳,味道香甜。
☆、第二九章
29
周围仍然那么宁静,连山上的虫鸣声和山下的水流声清晰可辩,偶尔有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很惊悚。只是不知道在这样的惊悚中静中埋伏着多少危机,毒蛛毒蛇,银刀铁枪。而我们要一直等下去,可一夜太长了,山中寒气加深,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过来,靠着我。”步轻风似乎听到了我的颤动,手握住了我,轻轻一带,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了。他敞开他的外套,将我包在里面,贴住了他温热硬朗的身子,一只手搂着我的肩,“你睡会儿,到时我叫你,换我睡。”
我觉得这是个办法,不再抗拒,在危机面前,任何矫情都是浪费,我放松崩直的身体,竟然真的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他身上有一股令人舒适的青草味,清清浅浅地萦绕着我,我脑中突然浮起一个问题,他真的是同性恋吗?为什么没有一点让我厌恶的感觉?而且,书上说同性恋很反感与异性肢体接触,他的动作那么温柔自然,也不像讨厌女人的样子,莫非传闻是假的?
我的思绪变得迷迷糊糊,最后听到他说了一句:“睡吧,乖女孩。”像微风吹过湖面,像羽毛掠过脸庞,像遥远的杨莲花哄怀里小舒生的声音,宝宝乖,宝宝乖。我从没有过的安宁和舒适,睡了。
我是被一阵阵的枪声惊醒的,立即要跳起来,却被一只手按住,发现我偎依在步轻风的怀里,步轻风一手环抱着我,下颌挨着我的头,轻轻说:“醒了?”
“外面是?”我有些懊恼,睡得多死,这么危险的境地,还需要这么大的声音来惊醒。
“不要怕,是我的人,执行任务的。”
“真的?”我惊喜。
“真的,你看,那是我基地的直升飞机。”我从他身上爬过去,头探出洞外,果然有飞机在上空盘旋。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正在找。”
“你不告诉他们?”我奇怪。
“你醒了,可以跟他们打招呼了。”
我心里一动,原来他想让我多睡一会。
步轻风拿出一个火机,闪了三下,一长,一短,又一长。
飞机朝我们这边飞过来,越来越低,越来越近,上面传出一个喊声:“队长,队长。”
飞机在我们上空盘旋,上面丢下来一根绳子,步轻风说:“我们绑一起,一边带离一边上,怕暗中有人放枪。”
他将我和他绑在一起,一手环住我的腰,另一手抓住绳子,把枪给我:“注意树林。”
我觉得身子腾空而起,没有感觉到绳子的力量,只感觉那只手的力量,完全是搂着我的。飞机拖着我们离开,上面的人往上拉着绳子,在机仓口,里面的人抓住步轻风的手猛力一提,步轻风抱住我腰的手也一提,我们上了飞机。
“队长。”
“队长。”
“队长,你受伤了?”
飞机上几个人全围上来。
步轻风解开绳子,回也不头,“报告情况。”将我扶到椅子上坐下,“你先睡一会。”
立即有人报告:“线报黄花山潜伏十二人,我们刚才击毙六人,另在树林里找到八具尸体。武器和外貌特征相符。另外两人持五四手枪,与那队不是同一伙,来路不明。报告完毕。”
“那八人是我们杀的。查清另外两人来路。要快。”步轻风说。
我听他们说话,精神大振,哪里还睡得着,抬手一看表,凌晨二点三十分。我睡了最少有三个小时!他竟然一直没有叫醒我,还一直让我靠着!我有点想笑,我的未婚夫在不知道我是他未婚妻的情况下,首次作出了牺牲。
“队长,他是谁?我怎么看着有点面熟。”一个满脸油彩的人仔细地看着我,露出奇怪的表情。
“老队长又给你配了个好手啊?难怪一个人来探山。”另一个说。
“不是,她正好出现,救了我。”步轻风话刚落音,立即一众目光全惊讶地看向我。
又一人大叫起来:“队长,她是女的!”仿佛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发现。
“哟,队长,还是个美女!”
“这荒山野岭还有美女捡,我怎么从来没碰到这好事过啊?”
我还听到一声极小声的嘀咕:“正是夜半,到处是坟墓,不是捡的女鬼吧?狐仙也有可能哦。”
我隐隐笑起来,这是特种兵么?这是一群打败老枪和鹰猫他们的高级特种兵?
“都一边去!”步轻风大概也觉得丢人,一个比一个幼稚啊。“有吃的没?”随即几包饼干丢过来。
里面的人全部禁声了,但眼睛都偷偷朝我和他若有若无地瞟,步轻风在我身边坐下,撕开饼干袋,递到我面前,“吃点东西垫垫,回家就可以吃饭了。”
我拿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他没有吃,微笑看着我。
“水。”他喊了一声,又有两瓶水丢过来。他拧开瓶盖,将水递给我,“来,喝点,饼干太干了。”
后面传来有人没坐稳跌倒的声音,还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一个小声嘀咕的声音:“我们队长是不是被他妈妈附体了,一下子怎么这么慈爱呢?狐狸,你掐我一下,是不是我在做梦。”大概是那个叫狐狸的狠狠掐了一下,立即传来杀猪般的叫声。
“猴子,你皮痒了?”步轻风笑着问一句,杀猪声嘎然而止。
我对步轻风说:“问电话吗,我想打个电话。”
“电话。”又一个手机递过来。
我接过,想了一下,先打木北的电话,才响,电话立即通了,传来木北焦急的声音:“姐,你在哪?”
“我,我有点事,明天回去。”
“姐,出什么事了,你突然不见人了,公墓那边我找遍了也没有,姐姐,我好害怕你不见了。”木北的声音有些哽咽。
“舒生呢?”
“我不敢告诉他,只说我和你晚一点回。”木北对舒生完全是一付哥哥样,担心他的旧病,怕他激动,怕他剧烈运动。
“做得对。你要注意安全,不要到处跑。”我不敢说太多,怕引起他的恐慌。
直升机机在一座山中地坪上停下来,我下来的时候发现地坪很大,被四周的灯照得通明,地坪上围上来很多人。
突然一个人窜到我面前,两只手伸出一上一下虚掩我的面部,只留下一双眼睛。
我立即后退三步,眼睛微微眯起,警觉地望着他。
那人叫起来:“你是他,是他!‘野战俱乐部’的那个!易安,我能认出你这双眼睛!烧成灰也认识!”
我也想起他了,那个被我甩掉一双鞋子、后来带着他队长几次找我、让我不得不辞职的的那个倒霉蛋,能叫出我的名字,只怕我那个□资料全让他查到了。
“队长,就是他啊,你认出没有?”
步轻风朝我笑,我知道他早就认出我了,树林里,他丢给我手枪,那么笃定我会射击,只是,他会不会记得更远的,在一间小茶吧里被烈阳用枪顶住的那个人质?最好不记得!
“队长,她竟然是个女的!我栽在一女的手里?”倒霉蛋哭丧着脸。
“小狼,镇定!”步轻风说。
“不,我要和她决斗!”小狼一脸不甘心,“输了我拜她为师!”
旁边立即有人以一付唯恐天下不乱之势起哄,“决斗,决斗,决斗……”
看见这些气壮山河的气概,我愣住了,真要决斗?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嬴,但我告诉你,如果玩真的,你一定会死!”步轻风哼了一声。
旁边又起了一阵奇异的哄声。
“我押小狼赢,三百。”
“美女赢,二百。”
“小狼,二百。”
“小狼,一百。”
“美女,三百。”
“小狼,五十。”……
我有些傻眼,不知是进是退,这可是他们的地盘,步轻风不理他们,牵住我的手分开一群赌徒,离开。后面又传来赌徒更热烈的声音。
“我赌队长动心了,一百。”
“我赌不能成,三百。”
“我赌成功,一百。”
“我赌美女也动心了,三百。”……
我脸发烧,偷偷看步轻风,他嘴角挂着笑,很愉快自在的样子。
我被带进了一间房子,里面收拾得很整齐,最打眼的是床上四平八稳的被子,传说中的豆腐块。
“这是我的房间,你休息,我去上药。”指指房间里面,“那里可以洗澡,脸上不要沾水,回头我给你带药来。”指指柜子,“里面有衣服,你先拿着换上。放心,这里没有坏人。”摸了一下我的头,微笑,“乖女孩,去吧。”我像受了催眠似的点头答应,步轻风离开。
我从他的衣服里取出一件长长的T恤,又拿了一条休闲短裤,进了洗澡房间,奔跑了那么久,爬行了那么久,我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洗好了澡,穿着他的衣服出来,手摸了摸门柄,步轻风离开时细心地锁上了门。我坐到床上,仔细打量了他的房间,简洁得不能再简洁,桌子,床,衣柜,椅子,书,没有一件装饰品,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桌子上有一个书架,书架上的书除了几本语言类的,其余全是战争类。
等了好一会,步轻风还没有来,他的腿可能有些麻烦,拖了太长时间。又等了一会儿,我实在困了,趴在他床上睡了。
☆、第三十章
30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步轻风换了一身衣服坐在椅子上看书,腿上裤脚挽着,白纱布包得严严的,我一看表,早上八点。赶紧起来,占了他的地方,那意味着他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没有睡。
“还多睡会。”他说。
“你一直没睡。”
“我们三天没睡是常事,有时候潜伏,一个礼拜不睡也有。”
“你的腿怎么样?”
“没事。子弹取出来了。”步轻风说,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我给你脸上点消炎药,不会留疤的,这药可是部队特有的,去疤很有效果。”
我仰起脸,让他给我上药,只觉得脸上凉凉的,又舒服又有点痒痒的。他的动作很轻,眼神专注,嘴角带着笑,阳刚的脸在此刻很温柔。
他一手托着我的头,一手用棉签沾着药在我脸上轻轻蘸着。“真乖,好了。”他满意地笑,“要是留疤了,我负责。”
我低头,看见自己两只光溜溜的脚丫子,赶紧跑进洗澡间换回原来的衣服。“我要回去了。这里有车搭吗?”
“不急,我带你去吃早餐,然后我送你回去。我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工伤。”他抬起他那条腿。
说着,猛地拉开房门,只见门的两边从上到下塞满了一溜儿黑黑的脑袋,见我们出来,一个个讪笑着,“那个,队长,把你那本专门讲巷战的本借我用一下。”
“我是来借字典的。又碰到不懂的了。”
“我也是借字典的啊,先给我吧。”
“我想要队长的那盘碟,就是那盘格斗的,对,专门讲格斗的。”
“我没洗衣粉了,队长贡献一点吧。”……
“小狼,你呢,你打算借什么?”步轻风笑眯眯地问。
“我,我借……”我注意到好像步轻风能借的东西都借得差不多了,好奇小狼借什么。
小狼一会儿还没找到借口,步轻风突然跨出来,顿时一群尖兵吓得作鸟兽散,有三个离近了,走廊两边路又让人堵满,直接一个翻身,从两楼跳下去。
“全体五十圈,不跑完一天不准吃饭!”步轻风声音不大,但相当有穿透力。
远远地还听到他们彼此埋怨的声音。
“瞧瞧你那个理由多烂?还借洗衣粉?我们的衣服不是统一有人洗吗?”
“你的不烂?还借字典,我刚才看见字典就在你桌上!”
“石头的更烂,格斗碟?格斗碟在餐厅一天三餐都放。”
“可怜的小狼,想找美女打架,看见队长就蔫了。”
“你没蔫?”……
“不要理他们,他们第一次看见这里来一个美丽的女孩。”步轻风说,“这里全是男性,连蚊子和蚂蚁都是男的。”
我笑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真不敢相信这就是书上电视里说的那群刚毅铁血、神秘英勇、沉着冷静、智慧严肃的尖兵。真可爱啊,我喜欢他们。
步风轻开车带我离开时,一群精神抖擞的尖兵们正在场地跑圈,看见我们离开,都露出贼贼的笑。有人喊:“队长,我在你身上押了三百,要加油啊,我这个月输了二十九回了!”
“撞满一个月算了!”
“碰到二月还多出一天!”
“我押了二百!”
“美女,给点面子啊,我押了三百!”
“美女,下次还来,带你同学来也行啊!”……
我悄悄笑了,步轻风笑出声来。
我让步轻风送我到B大,他一愣,“B大的学生?”
我点头。我身份证上的资料小狼知道,他必定更加知道,就是按以前的年龄,现在读B大也是可能的,现在B大读研的好多快奔三了。
果然他也就稍稍诧异了一下,露出愉悦的表情。他给了我一张纸,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乖女孩,记得给我打电话。还有,那两个杀手的事,我会查,你要注意安全,尽量少出去。”我接过纸,点头。
“你的号码给我。”
我乖乖说了号码,步轻风点点头,好像很满意我的听话。
我下车,进学校,“等一下。”步轻风也跟着下来,走到我身边抱了我一下,挨近我的耳朵,轻轻说,“女孩,那把枪要收好。”
我蓦然睁大了眼睛,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步轻风拍拍我目瞪口呆的脸,微笑,上车离去。
我忐忑不安地回宿舍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立即下楼找舒生。却在走道上碰了到白小楼,他远远地喊我:“安之。”
我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他说,天下本无事,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一心想退,可现在无路可退,哪来的海阔天空?也许,只有进一步,全力拼搏,才有生机。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不得不遵守它的规则。白小楼的退让思想只适合他和舒生一类人,因为他们无力反抗,最多就是以头抢地,以死明志。我想起黄花山上的那十四条命,抵不过几粒子弹,命值什么?于是,面对白小楼,我沉默了。在他“天下本无事”的思想里,到底是不支持我这个“庸人自扰之”。
“白老师。”我停下,余光看见很几个学生不近不远地看着我和他。
“安之,上午你没来上课,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白小楼关切地问。
今天上午的心理课没赶上,主要是步轻风的基地离B城确实远了一些,而且出发太迟了些。“是有点事耽误了,我会补上来。”
“我的讲义在这里,你拿去看看吧。”白小楼将手里的讲义本递我来。
我看见在我的左侧右侧和前方,有几双眼睛不近不远的看着我,眼神复杂,充满疑惑,兴奋,嫉妒,遗憾。
我没去接讲义本,“我宿舍的王韶寒已把她的笔记给我了,白老师还记得王韶寒吗,就是听你课时天天坐前排的那个短发圆脸女生。”我承认我的语气里有明显的疏离,是让白小楼能感觉到的疏离。
果然,白小楼是个明白人,他眼睛微微环扫了一下周围,无奈地问:“安之,我还是需要避嫌对不对?”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我的周围环境太复杂,又危险,我希望像他这样单纯的人都离我远一些,第一,我怕他们被我连累,第二,我没多余的能力保护他们。太被关注的、被按上各种色彩的友谊在这个时候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对他来说有可能是一种灾难。
“我明白了,放心,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还你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白小楼笑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玉润,像三月的风。
我从他身边走过,那双双探视的眼睛假装忙碌地转过来,又转过去,我无视,面无表情地将那些眼神甩在身后。
舒生正在上课,我站在他教室外面看他,他正在一边听课一边做笔记,突然,他似有灵犀一般,向朝窗户外看了一眼,与我的目光相遇。他眉眼笑开了,跟老师请了个假跑出来。
“姐姐,你的脸怎么了?”舒生抢上来,盯着我脸的眼睛露出心痛。
“不小心挂在树枝上,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一想到昨晚要是我死了,舒生一个人无依无靠怎么办,心里就难过。
“姐昨晚没回,手机又不带。昨天我突然好担心,心呯呯跳,好像要出什么事一样。现在放心了。”舒生笑。
“姐能有什么事,就爱乱想。你进去吧,我也上课去。”和他一样,我看见他也放心了。不过我没去上课,我回了五元,却看见木北也在。
“姐,你的脸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木北一见我,急急迎上来。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拉着他坐下来,问:“爷爷让你回去有什么事?”
“就是才出台的那个政策,要我,木林,木桑一起商量,考问我们的看法,决定木家下一步的走势,爷爷最近经常考我们几个对局势的了解和看法。”
“爷爷知道你要去黄花山吗?”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不过我一进门,他问我,安之怎么没来。我说你一个人上山了,他皱眉,好像不高兴。我要打电话叫你,他说算了,没让我打。”
“我会武功的事,你对谁说过没有?”我眯起眼睛。
“没有,只有一次,爷爷说我功夫进步很快,问是哪个的师傅教的,我说部队的,他不信,说这不是部队的路子,我只好说你指点过我一两招。他后来没问过。”
“雪姨知道我们去黄花山吗?知道我会武功的事吗?”一是知道我去黄山花,一是知道我会武功,这两个全部能成立,真凶就能露出水面。
“我不知道。”木北见我如此问,越来越疑惑,“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说啊!”
“有两人等在黄花山持枪杀我。”我原本不想告诉他,可又担心他成为下一个目标,还是告诉的好。从现在起,我们要时时注意了。
我以为木北会跳起来大叫,会激动地问我结果,可让我意外,木北一动没动,眼睛yīn沉得可怕。
“那两人死了,你一定要小心,我怕他们杀我不到,会转到你身上。”我叮嘱木北,“这事你不要管,更不要打草惊蛇,敌暗我明,我们最好以静制动。”
“姐不怀疑木兰?”木北冷静地问。
找杀手杀我,木兰应该不至于,她最多就是找打手对付我,不过如果有人怂恿或者有人帮她呢?我沉默。
“她怎么还没走?”
“不知道从哪搞了一条病条,又延迟了。我爸他很失败,我将来若像他一样,我宁愿死。”木北恨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祝绝世妖娆鸨妈妈生日快乐,多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