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2005-10-1820:11[10月10日母亲]
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每晚都梦到二十年前跟润岩在一起的那二十个小时。同样的呼吸与拥抱,同样的颤抖的高氵朝。梦里的镜头不断地在他的身体周围,随着做爱的动作高低移动前后翻滚,跟随镜头,我像躁动地着他,更像静静地看着自己。
润儿的男朋友,是眼下唯一能让我触摸到润岩的地方。虽然他昏迷不醒,虽然他并不认识我,虽然……虽然他是我最亲爱的女儿的男朋友。润儿受凉之后,已经休息了几天,今天稍稍好了一点,我忽然萌发起不可抑制的冲动,想独自到医院去看看这个神奇的触发我的过去、我最深处的爱情的神奇男人。
来到医院,他未有奇迹,依然在郭小姐的看护下沉迷不动。
隔着雪白病床上的他,我与郭小姐相对而坐。
她是一个细心而矜持的女人,秀丽而且成熟。虽然只以朋友自称,但看得出,她的心底对眼前这个男人所怀有的,绝不限于同窗之谊,甚至也不圈定于所谓红颜知已。面对躺下的他,她的眼中没有茫然与焦急,却折射出母亲般的深入骨髓的经世情人的沉着。
“听说你是他中学同学?”我一边坐着,一边想从她的过去了解他。
“是的,是同桌。”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浅笑。
“那很要好咯。”我不曾记得自己年代久远的同桌。
“还好吧,他不爱讲话。”
……
这不得不让我想起那个细雨的早晨,在街头与润岩的对话:
“你最早喜欢的女孩子是谁呢?”
“唔,是我中学的同学。”
“你们怎么认识的呢?”
“她,是我的同桌。”
“那一直很要好咯。”
“还好吧,她不爱讲话。”
回转神来,郭小姐正在叙述他们在中学假期游玩雪山的经历:“我问有没人跟我一同去山下的古庙,只有他愿意出头……”
“那看来他也颇有些佛缘吧!”我想起了润岩佩戴的玉石佛像。
“他不信佛,但小小年纪,却常会讲出几分禅意的话。”
“哦?”我在脑子里无端搜寻见到润岩以前所看见的他的词句,虽然尘封已久。
“……那天留宿在古庙,我就很喜欢回想他的一首诗,无意却相配。”
“怎么写的呢?”
“山间,古院,旧月。”讲这三个词,她的眼睛含着满足。
“看星,拨弦,问酒。”我顺口念出。
“你知道?”她带着些惊讶,拉近与我的距离。
“哦。是啊,润儿让我续下面两句。”
“是吗?他一直在等下句呢,您续上了吗?”
神奇的润岩啊,他让我的搜寻定格在他当年的某首半文古诗的后两句:“姜杆闲钓,一钩两厢温柔。”
“噢,相当不错啊!”她有些惊愕地看着我。
“这……不是我灵感突发。是……是一位朋友的作品。”
“哦,如果他醒来,一定很想见识您这位朋友。”
“或许是吧!”我低头看着他。
他躺在我与郭小姐之间。
他隔在我与润儿之间。
他也正走在我与润岩的阴阳之间。
念那句诗的时候,正巧他的左手从被子里滑落出来。我伸手去将它放回,当碰到他的手心,我几乎感觉到了预想中的“触电”,更令我意外的是,他似乎有一丝知觉,用他温暖的手一度握住我的手指。这令我有些意乱神迷,不能自持,匆忙收起这细小的秘密,把祝福的礼品放下,与郭小姐告辞离开。
在电梯间等了好长一会,上行与下行的电梯才同时到达。在我迈进电梯的一刹那,我感觉到一个女孩从隔壁的电梯里出来,我知道那一定是润儿。我没有回头,也没有转眼去看,更没有叫她。我不希望她有任何尴尬,不希望我的脸色与心情带给她任何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