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小说全书完本番外篇
小妖重生凤倾天下在线,凤倾天下全集:大结局全书完本“那晚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陈首辅的人对不对?是轩辕的人?”他忽然想起那晚,那个人鬼鬼祟祟的,当时陈若熙脸色都是苍白的,应该就是心慌,那个人,竟然是在他的眼皮底下离开的,白战枫只觉得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喷涌着,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那个人,竟然是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逃开的。
“是,他是轩辕的军师,我本来是要亲自见轩辕昊的,他居然没来,志在天下,野心勃勃,这样好的机会,居然连一个女人都杀不了,轩辕昊他就是个废物,难怪会一败涂地!”
白战枫盯着她,手无奈的垂下,转身看着弦月,低低的叫了一声:“弦月。”
“不愧是白老爷子看上的女人,果真是好手段。”
一旁的白鳌,听着陈若熙和弦月的话,一片噩然,向后退了几步,撞在了墙上,突然大笑出声。
“老爷子。”
白战枫转过身,面露担忧。
白鳌盯着白战枫,是愧疚,是自责,还有沉重的痛。
因为展堂和晚晚早早的离开,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想给枫儿最好的,是他害了枫儿,他看着若熙长大,却一点也不了解她,他真是老眼昏花,不对,应该是眼瞎了,不然怎么会选上了若熙,白家数百年的基业因为他的一个错误决定,毁于一旦。
没错,是他害枫儿。
如果当初,不是他坚持,非要让白战枫继承白家的话,如果当初,不是他执意要让他娶妻的话,因为对展堂和晚晚的愧疚,他总是想要把最好的东西给他,却不曾想,这些是不是枫儿想要的,如果现在的枫儿还在秋天山庄,如果他随了枫儿的心愿,游历江湖,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用经历这些。
他现在能说什么?代替枫儿祈求弦月的原谅吗?可她这个样子,他从未见过的决绝,无论他说什么,都没用了吧。
这样一个胸襟宽广的人,如果不是痛到了极致,恨到了极致,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决绝的事情来。
她是很好说话,可一旦决定了的事情,谁能改变的了?
弦月走到陈若熙跟前,伸手摁在她的小腹上,陈若熙一惊,慌忙护住肚子:“你想怎么样?”
弦月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从怀中取出宝剑,一手拽着陈若熙的衣领,雪魄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觉得我不该替那些为我而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吗?”
陈若熙用力挣扎,手捶打到弦月左胸的伤口,弦月闷哼了一声,伤口裂开,鲜血喷涌而出,弦月的脸色瞬间苍白难看了许多,怎么都不松开陈若熙,拽着她的衣领走到悬崖边,陈若熙一下子就慌了,看着万丈的深渊,吞了吞口水。
弦月盯着陈若熙,以往那个高傲的女人,此刻慌张而又害怕,从认识到现在,弦月扪心自问,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全到白战枫,对陈若熙,她是不喜的,可她还是尽己所能,为她排忧,现在,她居然为了那样可笑的理由,想要赶尽杀绝。
没错,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报应,但是芽儿那些人是无辜的,她还那么小,还有依蓝她们,再过不久,她们就可以自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你也知道害怕吗?”
弦月冷哼了一声,拽着陈若熙的手用力一推,陈若熙的身子前倾,闭上眼睛,尖叫了一声,脸色铁青。
“弦月。”
白战枫大喝了一声,扣住了弦月的手,另外一只手拽住了陈若熙。
白战枫满目沉痛,几乎不敢去看弦月的脸:“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你杀了陈若熙,也改变不了什么。”
白战枫不想说这样的话,但是此刻,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他该说些什么?他已经是在地狱的人了。
弦月轻笑了一声:“谁说的?”
盯着白战枫的眼满是讥讽:“娉婷姐姐那些人看到她应该就会瞑目了吧,我也不会那么难受。”
弦月盯着陈若熙铁青的脸,浑身都在颤抖,笑靥如花:“看看,我不过就是轻轻一推,她就吓成这个样子,星空凝碧她们应该也是一样吧,心里害怕的要命。”
她们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绝的跳下去的?
“白大公子,你别以为我们公子不在,弦月姑娘受了伤,你就能欺负她了,血债血偿,你家夫人害死了那么多人,就算她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还,我们王后没迁怒整个白楚,已经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别不把我们兰国当回事。”
虽然绿衣弦月什么都没说,一番下来,雷安就算不怎么聪明,但毕竟跟在兰裔轩身边这么多年,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居然敢害弦月姑娘,就该将她千刀万剐,弦月姑娘和白娉婷的关系那么好,现在她突然离开,还是一下那么多人,她如何能承受的主?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还敢理直气壮,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弦月笑着点了点头,眼眶红的越发厉害:“对,当我们凤国的人都死了吗?”
白战枫盯着弦月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弦月身后的力量多么的强大,就算是倾尽白楚,要和她斗,不过是拿着鸡蛋去撞石头,无异于自取灭亡。但是那个人是他白战枫的妻子,还怀着他的孩子,她做的这一切大多是因为自己,他如何能做到坐视不管?
责任,果然将他的凛然正气都磨光了。
但是现在的他,除了责任,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失去了弦月的他,活着不就是因为白家,因为老爷子吗?
“王后。”
白鳌突然跪在弦月的跟前,将一块白色的刻着老虎图案的玉牌递到弦月跟前:“将来我们白家终究逃脱不了为人臣子的命运,但我相信,这天下之主必定是兰国无疑。”
精锐的眸不再锋利,白鳌颓丧着脸,一脸悲痛,瞬间苍老了十岁,再没有了以前的精神:“这是历代白家家主的信物。”
“老爷子。”
白鳌仰头,森冷的目光在陈若熙的脸上划过:“给我住口。”
“两百多条人名换一个白楚,王后,这并不亏。”
“是呀,不亏。”
弦月笑了笑,接过白鳌递过来的玉牌:“这东西早晚都是我的,我提前收下了。”
她的剑依旧指着陈若熙:“还有你们白家宝库的钥匙,也一并交出来吧。”
“凤弦月,你别欺人太甚。”
弦月不语,拿着剑的手微微一偏,陈若熙白皙的颈项顿时有血流了出来,弦月笑了笑,对着白战枫挑了挑眉:“刀剑从来无眼。”
“这本来就是你的。”
白战枫从怀中取出宝库的钥匙递到弦月跟前:“这本来就是给你的。”
就算是和陈若熙成婚,她现在怀了白家的孩子,他也未曾想过,将这个东西交给她,这是弦月的,既然他已经送了出去,无论她想不想要,那都是她的。
弦月冷笑,对着绿衣示意:“这是用两百多条年轻的生命换来的。”
战枫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心里发苦,看了眼弦月的剑:“放了她吧。”
这是身为丈夫的责任。
弦月抬着下巴,端详着怀中的玉牌,轻笑:“白家军不好接手吧,我会向白楚还有天下交代清楚的,到时候还请白老爷子和白公子证实,他们会知道,这是我该得的。”
陈若熙一听,想到被全天下的人指责,心里越发慌乱,咬牙切齿:“凤弦月,你得寸进尺。”
“给我滚,在我还没反悔之前离开,今后也不要再让我见到,下次我可不能保证,自己的剑划破的会不会是别的地方。”
弦月轻叹了一声,手中的剑挥舞,众人一阵的眼花缭乱,刺耳的尖叫声在谷间飘荡,青丝飞扬,尽数落在弦月手上。
陈若熙双手捂住脸,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截掉的头发,已经被白战枫拽了出去。
“恩断情绝,白大公子,我们两不相欠。”
白战枫停下脚步,拽着陈若熙的手一紧,脊背挺的笔直,重重的恩了一声,那是绝望的诀别。
发生了这么多事,就算只是见面,他也没那个资格了。
就在刚刚,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彻底麻木了,行尸走肉般的感觉,好像死了一般,可现在,他居然疼起来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你的拧着,疼的他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的手撑在墙上,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公子!”
陈若熙见白战枫脸色惨败,吓了一跳,刚想要过去,却被白战枫无情的挥开,白战枫勉强撑着精神,一双幽深的眸,死死的盯着满脸泪痕,慌张恐惧的陈若熙,没有一点怜惜,那是比绝望还要冰冷的痛恨。
这一刻,她终于后悔。
她所做的一切,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且还将白战枫推的更远,这个人,今后再也不会看她一眼了吧。
“陈若熙,今后你不再是我白战枫的妻子,至于这个孩子,你要不要生下,随你的便,孩子生下之后,你立马滚出白家。”
他这辈子最最后悔的不是那日在断崖上松开了弦月的手,而是娶了这样一个女人。
“不,我不要,公子,我真的知道错了。”
陈若熙看着白战枫居然离去的背影,追了上去,却怎么都追不上,她傻傻的站在原地,打掉这个孩子,她舍不得,她现在就只剩下这个孩子了,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从她的身边把这唯一的希望抢走,她会疯掉的,一定会疯掉的,还有爷爷,那些陈家的人,如果他们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他们还会接纳自己吗?所有的人都会讨厌鄙夷她,她会疯掉的,一定会疯掉的,还不如杀了她算了,一了百了。
陈若熙心绪紊乱如麻,看着从身边经过的白鳌,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老爷子,你一定要帮帮我,今后我一定会料理好白家的。”
白鳌看了陈若熙一眼,一贯精锐的眼神茫然而又空洞,他已经没有了力气,整个人,彻底的,精疲力尽,他对枫儿的弥补,却将他推向了万丈深渊。
他拨开陈若熙的手,“白家都没了,还要你做什么?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让枫儿娶了你。”
如果不是他的擅自主张,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他瞎了眼啊。
“你们都听到了,这白家本就是我该得的。”
弦月大喝了一声,那些隐在暗处的楚国将领走了出来,看着弦月,孤傲而又冷清,她,并没有做错吧。
“你们会怪我吗?”
弦月望着万丈的悬崖,无力的坐在地上,哭出了声。
“公主。”
所有的人全部跪下,跟着垂泪。
“绿衣,我也讨厌战争,要是打仗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和月影芽儿她们一样吧,就算是遇上我这样的人,依旧不幸,天下早点太平多好。”
那样的话,就不会背井离乡,不会和父母走散,那些原该不幸的人是可以幸福的。
“不要再跟着我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只为自己而活。”
再不要那么傻,含笑为她牺牲,她承受不住。
夜已深,白日里喧闹的军营安静的可以听到那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噗噗声。
营帐内,燃着火烛,昏暗的光亮,映衬着一道细瘦的身影,静静的坐在案桌前,挺直的脊背,僵硬,瘦弱的让人心疼。
“王后,这是王上让我交给你的。”
寂静的夜里,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弦月跟前,单膝跪地,手中拿着信笺。
“给我。”
跪在地上的男子递上书信,悄无声息的离开。
弦月打开信封,摊开纸条,方遒的字体,是她熟悉的,一笔一划皆透着高贵。
夜里的凉风,吹走了手中的纸条,落在地上,一如她的心,从谷底跌落了地狱。明明都已经是六月天了,可那风吹在身上,却让人冷的直打颤。
弦月跑到床边,用被子紧紧的将自己裹住,靠在床上,全身蜷缩成一团,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从心底生出的寒意,冷的直打哆嗦。
“公主。”
绿衣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弦月,微亮的火烛,橘黄的淡光洒在她的脸上,苍白而又透明,那睁开的眸,是冰冷的绝望。
“公主。”
屋外的风随着她一同进来,卷起地上的白纸,绿衣蹲下身子捡起,在看到上边的内容时,弯曲的脊背僵住。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她极力隐瞒,就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没想到,这样的消息,还是在公主最伤心难过的时候,让她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
绿衣心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时间,公主遭受重创,九死一生,我担心公主会承受不住,就悄悄瞒下了。”
绿衣捡起地上的纸条,走到弦月跟前,单膝跪下:“属下该死,请公主责罚。”
弦月松开身上紧紧裹着的被子,神情茫然,仿若迷失的小孩,明明心里是极难受的,也想要痛哭一场,却怎么都哭不出来,原来,哀痛到了极点是哭不出来的,还是,她的眼泪,真的已经流干了?
“绿衣,你怎么不离开?不是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离开吧,我累了。”
死也好,活也罢,只想要一个人,悄无声息的。
弦月叹了口气,从床上跳了下来,迅速整理好衣裳,绿衣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公主,轩辕的世子妃想要见您,她就在外头。”
她最想做的,就是守在公主身边,月影她们也是一样,她们都不在了,她更要留在公主身边好好照顾她了,尤其是她现在这个样子,谁能放心的下?
“一别数年,世子妃还是和以往一样,美艳高贵。”
一如初见所想,就算是荆钗布裙,依旧难掩一身高贵,高扬着下巴,只是那双明媚高贵的凤目染上了沧桑。
弦月看着站在跟前的宁云烟,有些意外。
轩辕的世子妃,不在轩辕的皇宫,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弦月姑娘何时会说这样虚伪恭维的话了?”
“世子妃谦虚,我说的都是实话。”
弦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坐在桌上,双腿悠闲的翘起,盯着宁云烟,似笑非笑。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既深夜造访,必定是有紧要的事情了。
她的悲伤与痛,从不会让外人知道,尤其是这个时候,面对聪慧的轩辕冷傲的世子妃。
宁云烟见弦月不紧不慢的,咬了咬牙,脸上却还是端庄得体的笑容,扬了扬身上的长裙,单膝跪在弦月跟前。
弦月俯身,心里不无诧异,她与宁云烟相处过几日,虽然时间不长,对她的脾性却还是有几分了解,这般高傲的女子,怎么会轻易与人下跪?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弦月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伸手去扶宁云烟:“你我同位公主,同位世子妃,你这般做,我和担待不起。”
宁云烟反握住弦月的手,仰头看着她:“王后冰雪聪明,怎会不知我今日前来的目的?”
弦月轻笑了一声,松开她的手,重新坐回桌上,算是默认了她的话:“我不知,在云烟公主的心中,最重要的不是权势地位,荣华尊崇吗?这个时候,你不在轩辕争夺那些,跑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我不知,云烟公主心高气傲,高高在上,有什么能让你放下自尊,甘心下跪?我不知,对于一个杀害我同伴的人,要用什么理由让自己做到宽恕?”
每个人都向她下跪,请求她的原谅,可无论怎么做,那些人都回不来了。
下跪有什么用?如果下跪能让那些人回来的话,那她便在追风崖跪上三天三夜,可惜,无论她再做些什么,那些人都回不来了,那一张张笑脸,有生之年,她再也没有机会看到。
宁云烟盯着弦月,突然笑出了声:“高处不胜寒,这不是王后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吗?世子在轩辕,百姓爱戴,群臣拥护,我这个世子妃走到哪里不都是前呼后拥,如众星拱月一般,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担心国破家亡,地位不保。一个人在高处站的太久,听惯了那些溢美谄媚之词,见到的也不过都是些奉承巴结的面孔,久着久着就开始习惯,习惯了之后便开始厌恶,会觉得寂寞发冷,而我所能寄予希望和温暖的人就只有世子一人,就像你说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世子被困白楚的消息已经在轩辕传的沸沸扬扬,他又不在轩辕,轩辕国内,那些人跃跃欲试,原来,往日的恭敬阿谀不过只是虚伪的面孔罢了。”
人情冷暖,她早就已经见识到,可像现在这样的,墙倒众人推,她算是见识了,原来,就算是公子那样的人,也有人不服气,他功勋卓绝,百姓才能爱戴,可这一次,轩辕的三十万大军折损大半,余下的还未回去,整个轩辕,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在担忧自己的儿子丈夫,再被人煽风点火,世子他就成了众矢之的,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她策划的吗?
世子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不该是没得到这个天下,而是,娶错了人,如果当初他能娶到的是这凤国公主,现今来说,他何愁大事不成?而非像现在,如过街老鼠一般,多年来,在轩辕建立的威严,也尽然失去。
“这些云烟姐姐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身边的人,或有真心,也必定会有虚情假意,这个世界,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朋友,不过是利益将大家相互捆绑在了一起。”
宁云烟起身,走到弦月跟前,叹了口气:“这次,就当我求你,放了世子吧,轩辕已乱,三皇子他们有你的支持,世子也已经失去了民心,就算是他现在赶回去,一切也都来不及了,你又何必赶尽杀绝?那些人的事情我略有耳闻,我们轩辕何尝不是损兵折将?不过是为了各自的目的罢了,若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也会这样做的。既是战争,伤亡在所难免,但若是擒杀了主帅,这战争也可免了,若不是因为你,世子不会离开轩辕,如果他没离开轩辕,你的计划怎么可能进展的那般顺利?”
“世子妃,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仅仅因为这些,就让我放了轩辕昊吗?轩辕世子野心勃勃,他既能得你倾心,才智谋略必不在话下,我若是纵虎归山,岂不是后患无穷?”
弦月盯着宁云烟,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宁云烟还是捕捉到了。
“云烟记得,还欠王后一个条件,那些人确实不能枉死,这第三件事,我会替王后办妥,若是王后满意,就放了世子吧。”
宁云烟跪在地上,很快站了起来,扬长离开。
六月的瀛城,不像楚国,整日阴雨绵绵的,这里的一年四季多为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皇宫里却是冷冷清清的,那丝丝的暖风,吹的人的心寒冰似的,仿佛都快要结冻。
还没入城门,远远的就瞧见那紫色的身影,温润如玉一般的笑容,那样的熟悉。
“兰裔轩,是你啊。”
淡淡的声音,说不出的疲倦,连日来快马加鞭,她从未休息,她的声音是疲倦的,可整个人却没有丁点的知觉,好像,所有的感官都已经没有任何的作用,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座冰冷的机械,仿佛已经没了心。
“嗯。”
兰裔轩走到弦月跟前,揉了揉她的发丝,将她揽在怀中,弦月靠在她的肩膀,闭上了眼睛:“哥哥在哪里?”
兰裔轩沉默了半晌,伸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发丝:“我后悔告诉你了。”
如果知道追风谷的事情,这件事,他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瞒着,凤久澜对她那般重要,单就这个人的噩耗,她就已经承受不住,遑论还有白娉婷她们的事情,这样瘦小的她,就像是碎裂的玻璃,他该怎么办?
“雪桑殿。”
弦月轻轻的恩了一声,放在兰裔轩肩上的手紧握成拳,修长的指甲,仿若尖锐的冰刀,将她的手指割破,然后连着手指的心是漫无边际的疼痛,可身体上的这种疼,她却没有一点反应,胸口的位置,像是裂开了一般,丝丝缕缕的,然后整个人都仿佛要碎裂了一般。
兰裔轩以为怀中的人会发疯的将他推开,会癫狂的捶打着她发泄,可是都没有,她只是轻轻的将自己推开,淡淡的说了一句:“带我去见他。”
清亮的眼眸像是结了千年的寒冰,神色平静淡漠,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一切人与物都已经离她远去。
这样的她,更加让人担忧,动了动唇,这一刻,所有的言语,似乎都太过苍白。
雪桑殿外,白衣灰裳,乌压压跪了一地,见到弦月,有些意外,齐齐恭敬的道了声:“王上。”
哀凄的声音,似还有些担忧。
弦月看了她们一眼,仿若没有灵魂的玩偶,扯出的苍白笑容,木然的点了点头。
“王上。”
雪桑殿的院内,齐齐跪着朝中的大臣,面色悲戚,他们是真心为这爱民如子,仁厚宽德的太子感到心伤。
太子和王上情深,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凤国的皇嗣单薄,尤其是到了弦月这一代,就只有弦月和凤久澜二人,相比于外边的人山人海,雪桑大殿的人倒有些少,大多是朝中的几位股肱大臣还有生前贴身伺候凤久澜的下人。
“王上。”
云轻痕看到弦月,开始有些意外,看到她身后的兰裔轩,顿时明白。
“哥哥,我回来看你了。”
紫金棺木已经合上,弦月伸手轻轻抚摸着那雕镂精致的花纹,那般小心温柔的动作,仿佛那个人就是他们的殿下,他们王上最挚爱的兄长。
“你怎么就忍心离开我呢?”
弦月围绕着石棺转了一圈,浑身的力气被抽空,颓然倒在地上。
“王上。”
云轻痕想要上前,被兰裔轩制止:“由着她吧。”
如果这些都不让她做的话,她心里压抑了这么久的痛苦,该如何去发泄才好?
弦月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头顶的石棺:“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吃了那么多的苦头,牺牲了那么多的人,好像也失去了意义,真的没有丁点的意义,大家都走了,就剩下我一给个孤零零的。”
“就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弦月坐在地上,不停的重复着最后一句话,兰裔轩站在她身旁蹲下,静静的,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那石棺发呆。
我们两个,她选择的一直是你。
你走了,她还有我,可她却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心里的痛,她心里伤,就只有你能弥补。
“王上,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白寿上前,跪在弦月的身后,哭着劝道。
“还请王上节哀。”
其余的人也跟着叩头附和,这并非奉承迎合,而是出自真心。
王上少年英才,比起凤国的开国之君,便是有过之而不及,现在朝堂平和,百姓安居乐业,多亏了王上,不然的话,他们必定和燕楚等国一样,颠沛流离。
“白大人。”
弦月转过身,跪在白寿跟前:“我对不住你。”
白寿如何能不知道弦月所指的事情,追风谷一战,他已有耳闻。
“微臣惶恐。”
白寿的声音哽咽的厉害,老泪纵横:“娉婷身为臣子,理当为王上尽忠,王上切莫自责,那是她的福气。”
白家英烈,娉婷此举,没有辱没白家,就是可惜了,他这般乖巧聪慧的孙女,不过他是骄傲的,他的孙女,巾帼不让须眉。
人生自古谁能无死,死得其所,便不枉人世一遭。
“轻痕,将石棺打开。”
“王上。”
云轻痕跪在弦月跟前,犹豫踌躇,十分为难。
“我自己来。”
弦月起身,身子却被云轻痕抱住:“王上,请恕属下犯上之罪,殿下生前再三叮嘱,不能让王上瞧见他最后的模样,也毋须王上送他最后一程。”
“月儿,逝者已逝,既是你哥哥的意思,就不要让云统领为难了。”
凤久澜那个模样,弦月看了只会更加难受罢了。
弦月看着兰裔轩,紧紧扣着石棺的双手,一点点慢慢松开。
“这是娉婷姐姐最后留下的,你让哥哥拿着,黄泉路上,他们两个也好做个伴。”
弦月取出白娉婷最后留下的玉佩和缠绕着发丝的金簪:“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们生前因为我不能在一起,现在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云轻痕小心接过,一一应下。
“把信阳殿的那些宫女都放了吧,哥哥他善良仁厚,一定不想牵连无辜,有娉婷姐姐一个人就足够了。即日起,白家的长女就是我们凤国的太子妃,这件事情就麻烦白大人了。”
白寿闻言,喜极而泣,三呼万岁叩谢圣恩。
“她是个痴人,想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死后终于能如愿了,微臣替娉婷叩谢圣恩。”
弦月点了点头,是个痴人,要是她还活着,知道哥哥离开,必定会生死相随的吧。
生不能一起,死后同穴,也算了了她毕生心愿。
“既然是哥哥的意思,我自然不能忤逆的,轻痕,这里就交给你了。”
转身离开的背影,孤傲而又决绝。
这是她生命中最最亲近的人,她却一如从前没有回头,灵魂已经从身体抽离,机械而又麻木。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心,因为疼痛,就和血液一样,已经成为了她声明中分隔不了的一部分。
“月儿。”
兰裔轩跟在弦月身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上前,将那个人呵护在怀中,拍着她的肩膀,哄着她让她痛痛快快哭一场,这样的想法,莫名的强烈。
“兰公子。”
弦月转过身,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嘴角忽然有粘稠的液体,一点点渗了出来,她整个人,痛的已经快要裂开了。
太阳白花花的晃眼,刺得她胀痛的眼睛越发的生痛,天地旋转,那刺目的光芒消失,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跌落了比死亡谷还要恐怖的深渊。
“月儿!”
兰裔轩惊叫了一声,将弦月抱在怀中:“传太医。”
她真的觉得好累,从未有过的疲倦,可这次,她找不到支撑的点。
兰裔轩看着弦月,看着那张虚弱苍白的脸,不由想到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心疼,一颗心仿佛被紧紧的拧在了一起,他感觉自己也不能呼吸了一般。
“兰裔轩,咳咳…”
弦月轻叫了声,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将她白色的衣裳染红,阳光下,那紫色的衣裳,也变成了暗紫色。
“别说话,月儿,我还在你身边,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弦月扯着嘴角,笑了笑,那鲜红的血迹衬的那张脸越发苍白,兰裔轩心一窒,刹那间,只觉得不能呼吸。
前来诊脉的太医叹了口气:“这病说好治也好治,说难治也难治啊。”
“从脉象上看,王上气虚体弱,忧思成疾,再加上劳累过度,殿下,唉,王上和殿下的关系素来要好,这样的打击她如何能承受的住,现在只有兰王能劝得了王上,只要王上放宽心,静心调养,很快便会康复的,微臣先去开几幅静气宁神的药。”
兰裔轩点了点头,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弦月,却是第一次这般的没有自信。
“你们随太医下去。”
“是。”
所有的宫女太监随同一起离开,整个寝宫就只剩下兰裔轩和弦月二人。
兰裔轩坐在床榻旁,握住弦月的手:“怎么这么冰?”
他的双手紧紧的捂住弦月的手,然后放在脸上:“有没有好点?”
他轻声问道,床上的人依旧静静的躺着,动也不动。
“弦月,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她还有他,而他却不是她最想拥有的,是吗?
兰裔轩说完,将她的手放进被子:“我知道你醒了,我就在屋外,有什么事叫一声。”
兰裔轩起身,手被弦月拉住:“为什么要告诉我?”
“不想你抱憾后悔终生。”
弦月轻笑了一声,那些原本被冰冻的眼泪却溢了出来:“回来了又怎么样?照样不能看他最后一眼,送他最后一程。”
“月影,绿珠,娉婷姐姐,芽儿,现在是哥哥,兰公子,那么多的人,一下子全部从我的生命彻底消失,白天我心里难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也哭不出来,好像自己都已经不是自己了,就像是个没有灵魂的玩偶,我现在倒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玩偶了,没有心,不会痛,更不会伤,心里空荡荡的,感觉不是心碎,而是麻木的快没有心了,再怎么努力,都拼凑不起来了。”
弦月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脸颊,沾湿了枕头。“不是还有回忆吗?你人生当中,所有美好的记忆都是你哥哥给的,多想想那些让你快乐的事情。”
兰裔轩蹲下身子,将她眼角的泪痕擦干,却怎么都擦不完。
“兰公子。”
弦月拉住他的手捂住脸,哭出了声,无助的就像是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兰公子,怎么办?那些记忆也不能让我快乐了,难受的都不能呼吸了。”
就算是那些美好的回忆,回想起来也是冰冷苍白的,让她心痛的无以复加。
“凤弦月,你的命不只是自己的。”
如果他没有办法将她留住,那责任和使命呢?
弦月恩了一声,将眼泪擦干,拉过被子,将头盖住:“兰公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是你哥哥让我交给你的。”
兰裔轩将信放在被上离开。
寝宫内静悄悄的,弦月掀开被子,看着掉在地上的信件,伸手捡了起来,坐在床上,犹豫了很久,才将信拆开。
“我希望成为一棵树,干净不染纤尘的梨花树,挺拔的身躯,苍翠充满生机的叶子,干净不染纤尘的花瓣,牢牢的扎根在凤国,为我的月儿遮风挡雨,就算是百年之后,我依然会在这个地方,默默的守护着我的月儿,永远不会离开。”
“哥哥有什么愿望吗?”
“我希望能成为一棵树。”
“一棵树吗?为什么?”
“挺拔的身躯,苍翠充满生机的叶子,牢牢的扎根在凤国,为我的月儿遮风挡雨,就算是百年之后,我依然会在这个地方,默默的守护着我的月儿,永远不会离开。”
“那我就是风,无论走到哪里,都把哥哥的叶子带在身边。”
“在梨花山的时候,看到那些盛开的梨花时,我总会想起哥哥,洁白污垢,不染纤尘,我希望哥哥一辈子都能够那样,干干净净的,和太阳一样温暖,不要因为我手染鲜血,那些事情都让我一个人来做好了。”
“哥哥。”
素白的宣纸,被泪水打湿,与黑色的笔墨融合。
“兰王他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男子,磐城我便属意他,只是不知其意,恐你遭人利用,我看的出来,他对月儿是一片真心,定能照顾你周全,将你托付给他,哥哥便放心了,我的月儿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能配得上世间的任何男子,更值得任何男子一心对待。月儿,哥哥只愿你是最简单的人,过最平淡的生活,今后,你便只照顾好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王上她怎么样了?”
凤久澜的灵柩已经送入了皇陵,云轻痕刚回来,就来雪桑殿了。
“照吃照睡。”
兰裔轩倒了杯茶,递给上气不接下气的云轻痕。
“没哭没闹?”
兰裔轩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
云轻痕惊呼出声,兰裔轩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加令人担忧。
“我去看看王上。”
云轻痕不放心,将饮尽的茶杯放在桌上,就要去找弦月。
“由着她,让她好好静一静。”
兰裔轩端起茶杯,清幽的茶香扑鼻,他笑了笑:“这个时候,凤弦月怎么会哭闹不止?这边的事情有我。”
傍晚,天色阴沉,空气中透着闷热的气息,远处的天边云层翻滚,黑压压的一片,狂风大作,卷起园中的花草狂舞,电闪雷鸣不断。
“要下雨了。”
兰裔轩走到床边,身上的紫衣狂舞,簌簌作响,抬头看了那汇聚的乌云,探过身子,看了眼旁边的屋子,房门禁闭。
弦月躺在床上,两边的窗户是敞开着的,砰砰作响,房内燃着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经被风吹灭,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晚上,黑漆漆的一片,耳边是疾驰的风声,呼呼作响。
风声刚过,雷声未止,外边忽下起了倾盆大雨,滴答滴答的落水生,从屋檐上,一下一下的打在地面上,弦月看着窗外梨花落尽的梨花树,脑袋昏昏沉沉的,渐渐的睡了过去。
“月儿。”
“月儿,哥哥来看你了。”
“不怕不怕,哥哥陪着你。”
耳畔,是温柔而又熟悉的声音,他就站在床边,唇边含笑,宠溺的看着自己。
“到哥哥怀里来。”
“哥哥,哥哥。”
弦月一脸开心的笑容,跳到凤久澜的身旁,就要靠在他的怀中,那个一直站在床畔的人却突然离开。
弦月的眉头拧成一团,细密的冷汗从额头冒出,小脸苍白的近乎晶莹。
“哥哥!”
“哥哥!”
弦月大叫了几声,直接从梦中惊醒,整个人却迷迷糊糊的,窗台外,枝影晃动,森冷如鬼魅晃动。
“月儿。”
“月儿。”
弦月循着那模糊的影子,直接冲了出去。
外边,疾厉狂风,滂沱大雨,弦月只穿了件单薄的内衫,冲到走廊,追寻的影子忽然消失。
“哥哥!”
弦月大叫了一声,忽然跑到了马房。
兰裔轩担心弦月,未能入眠,听到弦月的叫声,忙跑了出来,见她穿着单薄的内裳站在走廊上,忙跑回房间,取了衣裳,推门追了出去,走廊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弦月的影子。
“月儿。”
“月儿。”
宫里的下人们被惊醒,纷纷穿戴好衣裳跑了出来,四下寻找。
“我已经让宫里的侍卫们去找了,王上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的?”
信阳殿的云轻痕听说弦月不见了,急忙忙赶了过来,原想要抱怨几句,见兰裔轩身上的衣裳全被雨水打湿,发丝凌乱,慌乱而又狼狈,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公主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兰王时时守在她的身边,也看不住。
“大人,方才侍卫来报,说瞧见王上骑马离开了。”
“往哪个方向走的?”
“已经让人去问城门的守卫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那侍卫的衣裳也都湿透了,如落汤鸡一般。
“骑马离开的?”
兰裔轩自言自语:“给我备马。”
他指着身前的侍卫,转而对身旁的云轻痕道:“你在这里等消息,我先去追她。”
黑夜,白天,再然后又是黑夜,可一直都是连绵的阴雨天。
弦月骑在马背上,她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早就是筋疲力尽,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身上烫的厉害,紧贴着身子的衣裳像是起火了一般,而她,一直是靠着顽强的毅力撑着,撑着去皇陵见凤久澜。
不能见最后一面,从最后一程,但是她很想好好陪陪他。
哥哥,你知道吗?我心里好难过,我不要一颗冷冰冰的梨花树,她贪恋的是那个人身上的温暖。
你一定很想见见我,听我叫你一声哥哥吧,绿珠依蓝她们都不在了,皇陵的后山空荡荡的,你一个人,会很寂寞。满山的花草树木,远远的看到那熟悉的并不显眼的坟墓时,弦月松了口气。
从马背上跳下来,两天一夜,滴水未进,胸口的伤口裂开,淋湿了的衣裳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疲于奔跑,不知疲倦,身上早就没有了力气,双腿还没站稳,便摔在了地上。
这样虚弱而又狼狈的凤弦月,从未有过。
“哥哥,我来看你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不是说过的吗,会照顾好我,不让任何人欺负我的?明明说好了的,要一辈子守护我的,为什么这么早就离开我?你还要给我晃秋千,晚上的时候你还要哄我睡觉,夏天的时候陪我一起坐在屋顶上看天上的星星,我为你吃了十多年的苦,这些事情你才为我做了四年,这不公平。”
雨还在下,黑漆漆的夜空,狂作的大风有些幽冷,像是鬼魅的呜咽,可她却不知害怕,仰头,雨水从天而下,她却早就分不清楚那冰冰凉凉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生命中的温暖就只有那么多,就只有哥哥,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为什么?因为我有了兰裔轩就要抛弃我了吗?那好,我不要他了,我从他的身边离开,我陪着你,永远的陪着你,好不好?哥哥,你醒过来好不好?凤久澜,你活过来好不好?”
寂静的夜里,空幽的山谷,就只有她歇斯底里的哭叫声,配合着那滴滴答答的落水声,谱出悲戚的曲调。
两天两夜的大雨,道路早就是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的,一步步朝着走进皇陵。
“哥哥,我真的好难受,难受的快要发疯了。”
那么多的事情,一下子全部压在身上,就算是呼吸,也只有疼痛。
她吸了吸鼻子,垫着脚尖,伸手去打开皇陵的机关,忽觉得后脑勺一痛,整个人晕了过去。
“弦月。”
一身白裳,融进漆黑的夜,那原本温和清俊的眸早就被沧桑悔恨取代,君品玉搬过弦月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伸手撷取她眼角的泪水,放在唇边,笑了笑:“果然是苦的。”
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水:“弦月,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你比轩辕昊优秀,将来定能成为一代贤后,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我会救活凤久澜的,我们会看着你幸福的。”
君品玉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瓶子,用嘴咬开,放在她耳边:“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话音刚落,瓶子里忽有一条青黑色的虫子跑了出来,一点点慢慢的爬进弦月的耳中,而另外一边,一条肥肥的血红色虫子,钻了出来。
“月儿。”
“月儿!”
君品玉一惊,将弦月小心的平放在地上,摸了摸她的脸:“忘忧,忘忧,这是我欠你的,弦月,你要幸福。”
“谁!”
雨水四溅,水雾弥漫,兰裔轩最先瞧见便是那白色的背影,心头一惊,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君品玉,你对月儿做了什么?”
兰裔轩追了几步,眼角瞥到倒在地上的弦月,湿漉漉的,身上都是污泥,忙退了回来。
“十日后,自会醒来。”
兰裔轩抱起地上的弦月,追了上去:“君品玉,你什么意思?”
回答他的就只有滴答滴答的雨水声。
“月儿。”
“你怎么了,月儿?”
兰裔轩盯着弦月发白的脸,满身的血迹,吓了一跳,纵身上马:“我这就带你回去。”
兰裔轩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人,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用了太医熬制的药,比起那日,脸色好了许多,十天的时间月马上就过去了,她却半点没有清醒的意思。
“月儿。”
“月儿。”
他低声呼唤着怀中的人,想要伸手撑开她紧闭着的眼睛,他从不知,自己的耐心竟是这般的差,还没到十天的时间,就已经彻底磨尽,君品玉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真的如凤久澜说的,是为了她好吗?十天都过去了,她怎么还没醒?
从未有过的恐惧,颤栗,茫然像是一根生长着的藤蔓牢牢的将他绑住,害怕而又无助,害怕怀中的人再不会睁开那双明亮的眼睛,害怕她睁开眼睛之后又会有其它让他胆战心惊的事情发生。
“兰裔轩爱凤弦月,很爱很爱。”
凤久澜低头,吻上她的唇,那温热而又微弱的气息,让他觉得安心。
“嗯。”
兰裔轩趴在弦月身上,忽听到一声细微的轻吟,然后是一声尖叫,接着他整个人被推开,弦月捂着自己的胸口,苍白素净的小脸拧成了一团:“好痛。”
兰裔轩狂喜,一时没反应过来,知道她皱着眉头说痛才回过神,狂喜,冲过去抱住弦月:“你终于醒了。”
“松开。”
压的她伤口更痛了。
“不放。”
兰裔轩像个小孩般胡闹。
“又亲又抱的,占我便宜,找死啊。”
弦月低头,想也不想,锋利的牙齿,直接咬上了兰裔轩的肩膀,很是用力。
兰裔轩一点也不觉得疼,相反笑出了声,这样的刺痛熟悉而又真实。
“月儿,月儿。”
兰裔轩兴奋的唤着弦月,弦月松口,推开兰裔轩,表情有些迷惘:“哎呀,你是谁啊,叫的那么亲密,放开,我快不能呼吸了。”
兰裔轩松开弦月,盯着弦月,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没有蚀骨的痛楚,也看不出任何对他的爱恋。
弦月盯着兰裔轩,一身紫衣,胡子拉碴的,最要命的是,他居然还在掉眼泪,她有些受不了的皱眉:“一个大男人,居然掉眼泪。”
看到他哭,为什么自己心里觉得酸酸的,偏头,看向窗外,入目是梨花落尽的梨花树,吸了吸鼻子,为什么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呢?
兰裔轩一愣,随即想到君品玉,心下了然,握住弦月的手:“我是兰国的王上,你是我兰国的王后,唯一的王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凤弦月,无论你是不是还记得我,你都是我兰裔轩的女人,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再松开你的手。”
后记:
惠帝乾宁年二十一年七月,白楚向兰国称臣,同月底,兰国向楚国王室发兵,得到楚王统治下的百姓的强烈支持和拥护,楚国势单力薄,节节溃败,八月向兰国递交降书,九月,燕国附书成为兰国的附属国。
乾宁二十一年六月,轩辕大乱,清流派还有以王泓铭为首的官员纷纷上书让王上处罚轩辕玖,怜妃一心袒护儿子,三皇子轩辕恒联合诸位大臣,反对轩辕昊暴政,要求他将大权重新还给轩辕王,局势动荡。八月,轩辕世子回国,交出手中大权,十月初,轩辕世子居住的无极殿忽燃气了大火,持续烧了三天三夜,无极殿被毁,轩辕昊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已经被大火烧死,有人说他潜藏离开,积蓄力量,等待他朝东山再起。
乾宁二十一年十月中旬,周朝王室向兰国请降,甘愿为臣,统治天下三百多年之久的周朝结局。
乾宁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三,兰王在兰国的望江台接受了周朝王室的请求,在天下人的拥护下成为了新的天下之主,是年腊八,改年号建新,国号为澜,史称睿帝。
睿帝一生,可用丰功伟绩四字形容,不单单因为他平定了天下,更在于这场统一没有大规模的爆发战争,他在统治期间,知人善任,采纳谏言,进行了一系列大胆而又创新的改革,国家强大,百姓富足,世称“建新之治”。
他的一生,只娶了一个皇后。
兰国的开国皇后,是六国之中最为明媚灿烂的女子,她以其独特的聪慧和睿智为睿帝扫清了统一大道上的一切障碍,爱民如子,深受天下百姓爱戴,而她和睿帝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更被民间传为佳话。
凤兰交界的梨花山,已经是四月,春日,大地万物复苏,山上的梨花,几乎在一夜间全部盛开,漫山遍野的的白色,干净不染纤尘,间或夹杂着充满生机的绿色,就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你才刚醒,怎么又出来吹风了?”
君品玉看着坐在草地上,背靠着树的凤久澜,走了过去,将手上的衣服披在凤久澜身上,然后在他的旁边坐下。
凤久澜并没有真的死,而是服用了他假死的药,因为有兰裔轩和云轻痕他们在,君品玉自然不能下手,直到了皇陵,他才将凤久澜从棺木中带了出来。
弦月中的情花蛊,十多年来,早就已经与她的骨血融为一体,如果不让她心死,母蛊根本就不能轻易被引出来,这些,都是他之前和凤久澜商量好的,就连云轻痕,也不知道。
凤久澜的身体,太过虚弱,虚弱到他根本就没有一点把握,他将忘忧蛊植到弦月的身体之后,想了好几个去处,最后还是带凤久澜到了梨花山上。
整整三年的时间,他都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如果是别人,他早就已经放弃了,可因为是凤久澜,他一直坚持了下来。
他承诺过,他想要医治的人,就算是阎王,也不能把凤久澜从他的手上带走。
他足足坚持了三年,用尽了各种办法,皇天不负他的苦心,他终于醒了过来。
天生不足,再加上之前的病痛折磨,他的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虚弱,当他睁眼的那一瞬,君品玉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激动的落泪,那一刻,他真的觉的,他之前欠了弦月的,终于还清,一直强压在他身上的负罪感,终于消失。
两人坐在树下,这个季节的梨花山,梨花盛开,他只觉得,这是三年来,盛开的最美的梨花。
闭上眼睛,耳畔有细碎的风声,像是风儿轻柔的刮过花瓣的轻吟,睁眼,枝上的梨花飘落,天地间是纷飞的花瓣雨。
抬头,梨花树与梨花树相连,灰黑色的枝干被白色的梨花遮掩,这样的白色,清澈通透,就像弦月说的那样,干净不染纤尘,纯粹的,暖暖的,让人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凤久澜睁开眼睛,伸手,接过飘落下来的梨花,月儿说,他的笑容就像是这梨花,干净不染纤尘,可他却觉得,这洁白的梨花更像是弦月,干净通透,却让人忍不住心疼,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殿下,你还会回去吗?”
凤久澜捧着手中的梨花,放在鼻尖,雪白的花瓣贴在那张干净的脸上,他整个人仿佛与梨花融成了一体。
凤久澜笑了笑,站了起来,山坡上,苍翠的绿草,间或夹杂着一两朵盛开的小花,充满了生机,十年来,他的月儿就是在这个地方度过的,很美,但如果心里牵挂着一个人的话,却又很累。
“你呢?”
凤久澜转身,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君品玉。
“品玉,你已经不欠月儿什么了,今后,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至于我…”
凤久澜小心的将手上的梨花放在地上,满是怜惜,“只要知道月儿是幸福的,我在哪里都无所谓。”
苍白的脸,勾起一抹虚弱的笑容。
“不准备回去吗?”
凤久澜摇了摇头,“我想留在这里,这里有月儿的影子,还有娉婷…”
凤久澜摸了摸腰间别着的玉佩,“有她们陪着,我就不会寂寞了吧。”
君品玉背靠着树,没有说话,他知道凤久澜在担心什么,他现在虽然醒了过来,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他已经死过一次,那些关心他的人,也已经痛过一次,他现在回去,必然会引起恐慌,而且他的身体,根本就经受不住任何的折腾了。
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君品玉沉思了许久,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他一生医术,以前是为了轩辕昊,现在的话,君品玉睁开眼睛,看着凤久澜,满山的梨花树,他只身单薄,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明净的天空,苍翠的草地,中间是他颀长的身姿,那般的瘦弱,就此让他一个人呆在这边,他放心不下。
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而跟前,不就有一个亟需他照顾的病人吗?这梨花山,虽然冷冷清清的,但是环境确实极好的,虽然是在山上,但是冬天,却并不会很冷,而且这里,还有几处温泉,以前,宫少华酿造的那些美酒,也都还在,这个地方,对凤久澜的病情来说,无疑是个调养的好地方。
而且,这里的秘库,有一个书房,里边有不少医书,里边对一些东西的记录描写,是他从未见过的,博大精深,里边对各种病理的治理,他闻所未闻,说不定能在里边找到抑制凤久澜的良策。
“品玉。”
凤久澜转过身,干净的脸上,有种不染纤尘的绝尘之美。
“弦月真的什么都忘了吗?”
小时候那些美好的回忆,也一并不记得了吗?他真的从她的记忆,彻底消失了吗?
君品玉站了起来,走到凤久澜身边,“或许,有一天,她会想起来。”
他并不肯定,时间太过匆忙,他根本就没时间找人做实验,只是翻阅古书,按照上边的记载,根据自己多年来的行医经验制成的。
“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只要我的月儿幸福,现在她过的好吗?”
凤久澜看着君品玉,这些年来,他一直昏迷,这个地方又与世隔绝,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弦月过的好不好?
虽然不能见到弦月,凤久澜却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当日的决定,追风崖一战,弦月必定痛苦不堪,这个时候,如何还能承受的住他突然离世的打击,就算忘记自己也没有关系,只要她忘却那些烦恼,他相信兰裔轩,他会好好待她的。
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她很好。”
君品玉的眸光温润,带着几分欣慰,她真的过的很好很幸福,付出那么多,牺牲那么大,至少现在,她是幸福的,岁月静好。
“进去吧,不然该受凉了。”
四月的天,虽然阳光暖暖的很舒服,不过山上却有些风,凤久澜的身体,现在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
“品玉,我想见见月儿,等我的身体好点,我想去看看她,远远的,看一眼,我想知道,她过的好,那样,我就放心了。”
“等你的身体好一点。”
凤久澜握住君品玉的手,忽然很想,自己的身体能快一点好起来。
其实醒来的时候,他就一直想问,月儿知道他离开的事情之后,是不是很难过?却又不敢,她那样伤心,他心里肯定会更加难过的。
只要知道,他现在过的好,那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兰裔轩回到雪兰殿的时候,夜,已深,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已经被屏退。
他在寝宫,四处翻了个遍,没看到弦月的身影,旁边又没个宫女太监的,心下不由着急起来。
“公子,弦月姑娘许是出去散步,我马上就去找。”
雷云见兰裔轩在屋内找了几圈,眉头几不可见的拧起,扯了扯雷安的手,两个人马上就溜了出去。
自从弦月醒来之后,就把以前的事情全都给忘了,公子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重新把人给追到手,可弦月姑娘却三天两头干失踪逃跑的事情,尤其是刚立后那会,动不动就出宫,她身手好,想要出去,神不住鬼不觉的,谁也拦不住,要是遇上这种事,公子也不管是在哪里,就算是早朝,也会扔下满朝的文武大臣,出去找人,每次出去,一两个月才回来,所有的事情,都只能雷云顶着,好在天下已定,国内太平,也没出什么大事。
现在的话,更要命,弦月姑娘已经怀有六个月的身孕了,这个时候,这不是让他们遭罪吗?
不过也是,九天翱翔的凤凰,怎么甘愿被困在这深宫之中。
“我去问问守城门的?”
雷安被雷云拽到门口,不忘表明自己去做的是正经的大事。
兰裔轩在寝宫内转悠了几圈,终还是不放心,决定自己出去找人。
这个季节,正值梨花盛开,雪兰殿内,花香四溢,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可因为没看到那个人,兰裔轩的心还是不能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兰裔轩在宫殿内,四处走了一圈,抬头,皎皎明月,洒满了宫殿,金碧琉璃瓦在月光下,暗自妖娆,屋顶上,熟悉的白色身影,微扬着身子坐着,手上拿着酒壶,放在鼻尖闻了闻,吐了吐舌头,仰头,想要喝,高高的举起,过了半天,还是放下,微拧着眉头,眉间的朱砂妖娆,犹豫的模样,让看的人心也不由纠结起来,可这一刻,兰裔轩却莫名的安心。
原来,她还知道,怀着身孕是不能喝酒的。
原来,她并没有离开。
弦月有些沮丧的放下酒壶,双手撑着下巴,低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兰裔轩,脸上露出了笑容。
兰裔轩抿唇,温润的磨光,笑意缱绻,旋身,只见半空中,紫影飘飞,眨眼就坐在了弦月身边,将她搂在怀中。
“出来怎么不说一声?”
弦月吐了吐舌头,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静默着没有说话。
兰裔轩抚着她的发丝,这才发现她间别着的朱钗,黑白相间的珠子,上边隐隐还有点点的血迹,在月光下,看的十分清晰。
那是他在燕京买的,他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也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月儿。”
弦月没有说话,拉住她的手,直接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微抿着的唇上扬,“兰裔轩,你听了吗?他在跳动。”
小腹一跳一跳的,那样鲜活的生命,让人欣喜。
三年的时间,他几乎陪她走遍了整个天下,她还是和以前一样,针锋相对,那般的神采飞扬,让人心动。
“别想转移话题,怎么跑到屋顶上来了?想喝酒了?”
兰裔轩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就算是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她的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吃爱喝,嗜酒如命。
“突然想喝了,很想很想。”
弦月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笑看着兰裔轩。
兰裔轩拿起一旁的酒瓶,递到她手上,“已经六个月了,可以少喝一点。”
弦月笑着推开,手指着寝宫门口的盛开的梨花,“兰裔轩,你看,梨花开了,干净不染纤尘,真美。”
兰裔轩顺着弦月手指的方向看去,转身看着弦月,那干净清澈的眼眸,是他看不懂的沉思还有怀念。
“弦月。”
兰裔轩担心,将弦月搂的越发的紧。
“兰裔轩,就算是为了那些爱我的人,我也应该幸福。”
兰裔轩一震,心蓦地一颤,有什么东西正从心间破土而出,弦月忽然转过身,吻上了兰裔轩的眸,“时间不早了,我去睡觉了。”
接着,便是银铃般的笑声,将他方才的思绪彻底打断。
兰裔轩回过神,怀中一空,弦月整个人已经安然落在了地上,他看着弦月,那挺直的脊背,看的他心莫名一酸。
是想起来了吗?
兰裔轩跳下屋顶,追了上去,紧紧的将弦月搂在怀中,“凤弦月,你对我说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弦月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明眸含笑,“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凤倾天下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