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全书完大结局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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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可洛怔了一瞬,怎么也没想到卫凌让她做的事儿会是这件。
给尉迟决写信?写什么信,还非得假她之手来写?
安可洛看着卫凌,“王爷若是有事要与尉迟将军私下商量,大可自己写信给他,何故要大费周章将我找来,让我去写?”
卫凌看着她,却不开口说话,眼里露出精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我要你写一封信给他,要他不许带兵回帝京。”
安可洛心中一震,却是想也想不通,“王爷是不是在说笑?尉迟将军此时正在北境带兵打仗,战事未决,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带兵回京?”
卫凌眼角一皱,忽而大笑起来,“这话问得极好!”又猛地止住笑,看着安可洛的目光愈发冷了,“我早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去写,既然是这样,那便告诉你也无妨,左右你也是要知道这些事情的。”
他那声调眼神,让她更觉心慌,她心中无底,不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卫凌从座上起身,走了下来,一步一步地朝她挪过来,“燕王已经遣人去给尉迟决送信,让他即刻抽兵回京。”
安可洛蹙眉,“怎么可能!”
尉迟决心中之志人人都知,便是要亲自收复那北十六州,卫靖又怎会在这种关键时刻让他放下前线,带兵回来?
卫凌唇边划过一抹讽笑,“怎么不可能?只要一牵扯到那崇政殿上的高座,什么事情都能变得可能了!”
崇政殿…高座…
安可洛手指发抖,“你是说,皇上他…”
卫凌不置可否,看了两眼她,“还算是聪明,不需我多解释。”
电光火石间便全明白了。安可洛整个身子都在抖,这才想起来梳云白天时说的,那内城中守备较之平常更显森严…
卫靖要尉迟决带兵回京,定是想让手握重兵的尉迟决佐他登基;
卫凌让她给尉迟决写信,定是想拿她做质子,断了尉迟决回京之念!
脑中飞快地闪过这些念头,安可洛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又愣了片刻,才颤声道:“王爷莫不是找错人了?我是什么身份,尉迟将军断不可能因我一封信就转念了,还请王爷去找别的人来写这信罢…”
卫凌盯着她。冷笑道:“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好一颗七巧玲珑的心!你这话在别人面前说说也许能唬住人,但是想骗我,不可能!尉迟决他不在乎你,还能在乎谁?他会不会转念。不关你的事,你且说一句话,这信。你写是不写?”
安可洛心底似被大风狂刮过一般,乱翻了天。
皇上大行,恐怕也是晋王下地手…若是真的让他得逞,那恐怕将来不止卫靖,连尉迟一门上下都要被他处置得干干净净。
一念及此,她不禁又打了几个冷战。
那信,她绝不可能写!
尉迟决与卫靖的情谊,她不能扰了;尉迟决对天家的一片忠胆。更不能因她而成了灰!
安可洛定了定神,看着卫凌,一字一句道:“王爷恕罪,那信,我是决计不会写的。”
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一般。卫凌神色未变,只是似笑非笑地又问了她一句:“哪怕我让你再也出不了这晋王府?哪怕我让你永不见天日?你也不肯写这信?”
安可洛紧紧咬了咬嘴唇。使劲摇了摇头,“不论怎样,那信,我不写。”
卫凌鼻腔里轻哼了一声,“也不愧是尉迟决死也要留在身边的女人,话到这份儿上了,倒也颇见得些胆色。”
他转身背手,走回那椅边,缓缓坐下,垂目想了片刻,又抬眼,“你,可知你是谁的女
这话锋突转,一时让安可洛回不过神来,不由下意识地接了句:“谁?”
卫凌望着她,慢慢地地从牙间中挤出三个字:“安世碌。”
什么?
安世碌?
安可洛一时有些恍惚,竟觉自己耳中听见地有误,不由又问了一遍:“谁?”
卫凌嘴角一勾,“安世碌。”
安世碌…
安世碌!
这三个字如晴空霹雳一般瞬间震懵了她。
安可洛膝间一软,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强作笑容,“王爷莫要开这种玩笑。”
卫凌伸手去拿桌上茶碗,端至嘴边,慢慢押了两口,“我何时与人说笑过。”
安可洛紧紧攥着袖口,冷笑道:“王爷不过是看我也姓安,便把这莫大的罪名压在了我头上!你无凭无据,怎么就能说我是安世碌的女儿!”
卫凌一眯眼,“谁说我无凭无据?你脖子上可是有块翠玉,上面刻着一个安字?”
安可洛下意识地探上领口,压住那块玉,“是又如何?不过是一块玉罢了,谁又能说明它的来历?”
卫凌搁下手中茶碗,“你那块玉,当年是帝京城东鲁家老号首饰铺打出来的,当时本是打了两块,但不知为何,安世碌最后只取走了一块,剩下另一块一模一样地,直到现在还留在鲁家老号里。你若是不信,只要去和那掌柜对质一番便清楚了。”
安可洛嘴唇被自己咬得渗血,脑中恍恍忽忽地忆起那一日她陪衾衾去打簪子,那鲁老当家看见她脖子上这块玉时眼里怪异的神色,和那莫名其妙的几句话…
可是尤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声音越来越抖:“王爷同我说这些,目的何在?”
卫凌低声笑了两声,仍是不紧不慢道:“你可知当年安世碌其实对先皇忠心耿耿并无二心?不过是树大招风惹人嫉恨,才招致了最后地灭门之祸。当年,上表参劾安世碌起兵谋反之人,正是尉迟翎。”
他看着脸色惨白的安可洛,摇头笑道:“当真可笑,若是要谋反,谁会蠢到选在京师重地起兵?只不过当年安世碌权势过大,朝中老臣一大半都倒向尉迟翎那一边,先皇不禁也起了疑心…想想当年安家一门,天下人人慕之甚盛,却不料最后落了这么个结果。安夫人贵为一品诰命,却在临刑前在狱中被几个狱卒轮奸至死,安家三族皆灭,惨烈不已。不过,只除了你…抄家那日你恰巧被奶娘抱到街上去吃果子,去抄家的府衙之人错把那奶娘地女儿当成了你给带走了。真可谓是错有错幸…”
安可洛浑身发抖,不能自持,倚上一旁的墙,从骨子里面往外冒洌洌寒气,“你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定是骗我无疑。”
“骗你?”卫凌大笑两声,“当年人人都知,安世碌与我私交甚好。当日那奶娘抱着你跑来我府上,是我把亲手你送去天音楼交到楚沐怜手中的!不然你以为她楚沐怜不过一个教坊头牌,会有胆子行此事?给你起了个安姓名字,且这么多年来没人去找过她麻烦,你以为是她的运气?”
安可洛两条胳膊环上身子,一个字都再说不出口,只是在心里面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信他,不能信这话…
卫凌盯着她,仍不肯放弃,“我知道就算说了这些,你也不会轻易信我。明日,我叫人去将鲁当家的和楚沐怜一道找来,你可以当面问他们!你可以不信我,你也可以不信那鲁当家,但是你总不会不相信养了你整整十六年、把你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的楚沐怜罢?”
安可洛心里面最后的一层壳被他这话轻易撬掉,疼得她整个人都缩了起来,眼泪掉下来,“既然瞒了这么多年,你为何偏偏要在这时说出来…说出来对你有何益处?”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一三二章
卫凌听了她这话,几大步走下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一抬,让她的目光对上她的,冷言道:“你难道就不想为你安家报仇么?只要你给尉迟决写信让他不要带兵回京,那崇政殿上之位我定是唾手可得!只要待我一登基,我定会让他尉迟一门从那高高在上之位滚下去,更会为安世碌平雪昭冤!”
安可洛泪珠涌个不停,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
卫凌使劲一甩手,眼里一片阴骘之色,“说到底,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尉迟决,是不是?”
他见安可洛不说话,忽然又笑了一笑,“若是这样,那你更得写这封信了!倘若尉迟决真的在乎你,他断然不会抽兵回京,如此便是皆大欢喜,我也答应你,将来就算动尉迟一门,也不会伤尉迟决半分;可若是那尉迟决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他定会于此时带兵赶回帝京,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也不必对他心存念想了…”
安可洛哽咽不已,胸口一抽一抽的,过了好半天才小声道:“你说话可算话?若是他不回京,你将来不会伤他半分?”
卫凌一听她这话,面上大喜,飞快道:“我自然说话算话!”
安可洛垂下眼睛,泪水扑簇簇地涌出来,“我写,我写那信…”她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只要你明天让楚娘来对质,若是你所言为真,我便写那信!”
卫凌慢慢点了点头,“可以。”
安可洛只觉头重教轻,仿佛这天地间一切皆不可信了…十六年的养育之恩,怎么到头来,竟是比骗局还要令她心痛的一场谎言?
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本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那个男人,怎会偏偏是诬陷爹娘的仇人之子?
好似那帝京街头说书之人口中道出来的段子一般。这种事情,怎么也会轮到她头上…
眼前卫凌的身影愈加模糊了,她又抹了抹眼睛,泪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眼眶似要往外冒血一般。
她喘了口气,那将军府,她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那天音楼。她也是绝不愿再去了…
她捂着胸口,咬了咬嘴唇,对卫凌道:“这几日,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待…待他传消息回来前…”
卫凌眼底滚过一抹诡异地笑容,点了点头。“自然可以。”里,关了整整一日,连饭都没吃,不让旁人来扰。
他手下但凡亲近些的将士们都知道。决帅这是心情极糟,糟透了。
两日前收到燕王的一封信,尉迟决的脸色便黑了三分。终日没给人过笑脸。
今日又收到一封帝京来信,尉迟决的脸黑上加黑,索性连人都不见了,那些要汇报军情的低阶武将们,统统被挪至谢知远跟前,诸事都由他来代为定夺。
外面大雪仍是没停,屋内生着火盆,不时地传来噼噼啪啪地声音。里面的木炭由黑变红,又由红发亮,终是又变成灰黑一团。
尉迟决一直站着,不曾坐下,手中紧紧捏着那两封帝京来的信。将那薄薄的纸笺都要捏透了。
皇上殡天,晋王隐丧不发。且不让人去探,对外只称皇上病重,还将太后及秦须软禁在宫中…卫靖信中如是说。
那信,不是卫靖写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般娟秀地笔迹,想来也只有邢若紫有这个胆子,能以卫靖的名义给他写这信。
尉迟决胸口堵涨,卫靖的心思他明白,卫靖不过是不想拖他下水,亦不忍让他此时抽兵回去…只是邢若紫,却要提醒他,为人臣者应做什么,不应做什么,还有,他那仍在帝京的父亲兄长,亦须他去思量。
还有那另一封信…
纤小的纂书,熟悉地笔迹,还有那纸笺上的泪痕。
他一想,心就开始痛,他竟没有在出征前将她的后路安置好!
她人,此时就在晋王手中。
晋王有言,若是他调兵回京,那他此生便别想再见她一面…
尉迟决拳头越攥越紧,若是不能再见到她,那他…还算是个完整地么。
两封信,两只手。
一边是君臣之义兄弟情,另一边是红颜之泪心头爱。
舍哪个,为哪个,存哪个?
屋外天色已暗,风裹着雪花,哗啦啦地扑过来,打在他眼前的窗棱旁。
雪地里涟漪一片,他仿佛依稀看见那一日,燕王府上的湖
那一日,他与卫靖之间隔了张棋盘,也隔开了他与他,那虽亲却远的距离。
他对卫靖说的话,至今犹在耳边排荡。
以那般信誓旦旦的语气,他对卫靖许下那个诺言。
他说,将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人何事,我尉迟决定不负殿下、定不负与殿下的这十几年情谊、定不负天家对我尉迟一门的荣恩。
三个不负,如此诤诤,如此铿锵。
尉迟决深吸一口气,推开那窗子,任屋外冷气肆无忌惮地扑进屋中,让他地心一点一点冷下来,冻透了。
他还记得,他曾经对她说过,以后,有我在,便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可现如今…
他对不起她,他从来就没有对得起她过!
眼底忽闪忽现地涌出些水光,尉迟决一扬下巴,手一抬,将那两封信扔进火盆中,看着那火舌燃着了那两张纸,越燃越旺,直至将它们吞灭成灰。
他望着那墙角黑甲玄剑,心思已定。
大步走去门口,一把拉开门,传人进来。
此时在这北境,唯一让他挂念着放不下心的,便是那析津城,还有那城里的两个人。
旁的,他全不管了!日要稍稍松惫了些。
驻守在逐州地尉迟决,前一日突然调了麾下五万精兵,随他一道南下赶赴帝京。
这般突发其来的巨变,虽是不知到底为何,却让析津守城士兵及一干将帅们都稍稍喘过一口气来。
逐州压境地兵力瞬间便减了一半,虽说山后九州仍是被天朝大军压制得动弹不得,可身为主帅的尉迟决亲自带兵回京,无疑给析津守军心里添了点儿希望。
宁王府中也比往日要稍显热闹一些,之前被萧太后留在上京的闵念钦,居然回来了!
虽说众人心里面都明白,闵念钦在上京的受宠是怎样的受宠,可得了宠信便是得了宠信,谁也奈何不了,于是那些府上的官员们,对闵念钦一下子都变得热络起来,不再似先前那般冷冰冰的看不起这个天朝降将了。律宁的脾气这两日也比先前好了些,每日吃的也多了些,卫淇瞧着他这模样,心里稍感欣慰。
可一想到那外头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又让她时时揪心。
人人都在揣测到底天朝京内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让尉迟决抛下这十六州的战事,不管不顾地抽调精锐之师,连夜兼程地往回赶。
怕,只怕是那那大位之争罢…——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一三三章
宁王府的书斋中,耶律宁坐在桌案前,飞快地翻阅那案上厚厚的军情简报。
另一头,闵念钦身子斜倚在门边,望着窗外那渐渐停了的雪,眼里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耶律宁翻了几本,眉头皱了下,抬眼朝闵念钦看过去,“你此次回来之前,太后可有说些什么?”
闵念钦目光未移,仍是望着窗外,口中道:“不过是让我佐助殿下,守好这十六州罢了。”
耶律宁眼睛一眯,听得出他那话中的不在乎之意,不由开口问道:“现如今,你是如何想的?”
闵念钦半天不言语,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那窗边,眼睛垂了下来,“殿下又是如何想的?”
耶律宁吐出一口浊气,没再说话。
他不知该说什么,该如何说,这是他头一回对着别人,心里没了主意。
闵念钦见他不开口,这才转过头来,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有没有想过,起兵北上?”
起兵北上?
耶律宁眼睛陡然瞪大,这闵念钦在说什么!
他还未转过神来,就听闵念钦又道:“眼下与天朝大军胶着着,实是死耗。不过是一盘死局,晚输不如早输,趁着殿下眼下手中还握着重兵,不如扔了这十六州,直接起兵北上!上京在萧氏手中是愈发糜烂,皇室众人都是心恨而不敢动,若是殿下举兵,他们必定会云集响应!”
耶律宁猛地将桌上白玉石镇推至地上,盯着闵念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竟是让我做叛臣贼子!”
闵念钦直对他这怒火,却也不急,还是缓声一字一句道:“若是殿下败了。那是叛臣贼子。可若是胜了,那便是国之功臣…殿下父亲此时还在萧氏手下被软禁着,闵某心中不信,殿下对萧氏竟没一点怨心?何况殿下本是为国为民之人,应当明白,北国在萧氏手下,绝没什么好前景。”
耶律宁手指一弯,先前的怒火已消了七分。
闵念钦这些话。他,其实心里并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此时由他口中这般道出,仍是让耶律宁觉得不甚舒坦。
耶律宁靠上椅背,想了半晌,眼底变得黑漆漆的,“还是不妥。若是我此时举兵北上,让这十六州与天朝,它日天朝大军继续挥师伐北。那我岂不是成了北国的罪人!”
闵念钦大跨步走过来,双手撑在案前,对耶律宁道:“殿下只管放心,我敢保证,天朝只要这十六州。旁的都不要!”
耶律宁看着他,不由冷笑了两声,“你保证?你不过一个低阶降将,你如何能做得了这保证!”闵念钦不说话,一双眼睛看着耶律宁。眸子里的水光忽深忽浅。时亮时暗。
耶律宁眼睛不由眯了起来…这闵念钦,此时身上这股气度。怎地让他忽然觉得心慌起来?
心中忽然闪过一念,耶律宁一下子站起身,眉头紧紧锁住,盯着闵念钦,“你…你莫不是…”
闵念钦仍是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脸上之色却是默认了。
耶律宁陡然惊出声:“你…装得如此之好!”说着,手就去摸案底的剑。
闵念钦眼疾手快,未等耶律宁弯下腰时,便一大步上前,抬手卡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推住他地胸膛,将他逼退至墙角,死死压住。
耶律宁瞳孔骤然放大,努力开口,却发不出声来。
闵念钦手上劲道稍稍小了些,冷声低语道:“宁王殿下,我本意是不想伤你地。只要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我保证,天朝大军攻下这十六州,便不再向北一步。而你,也只需装作兵少将弱,又无援军,迫不得已才弃城而走的,就行了。”
耶律宁喉头终于能够发出声来,眼里直冒火,嗓音甚哑,“你…你到底是何来历?”
闵念钦眉头一抖,想了想,正要开口说话时,身后门板忽然一响,让两人同时一惊。闵念钦的手立马又卡紧了耶律宁的脖子,挟了他身子飞快转过来,朝门边望去。
门边,卫淇脸色发白,嘴唇发颤,捧着食盒的手也在瑟瑟发抖,怔愣了片刻,立即想要张口呼救。
闵念钦低吼了一声,“公主!”
卫淇那声惊呼断在嗓子眼里,不置信地望向他,那声音…好生熟悉!
闵念钦卡着耶律宁脖子的手愈发紧了,朝卫淇呶了呶嘴,道:“若是想让他没事儿,便把门关了,然后过来。”
卫淇不敢不从,依言照办,将手中食盒飞快地搁在脚旁,转身将门关紧,急趋两步上前,看着耶律宁已经发紫的嘴唇,不禁颤声道:“闵公子,看在我地份上…你,你放了他,有话好好说。”
她眼中闪闪而晃的泪花刺痛了他的眼,闵念钦心头一叹,手松了些,在耶律宁耳边低声道:“便是看在公主对你的这份深情厚谊,这十六州,也当还给天朝!”
耶律宁喘了口气,咬牙道:“伤我可以,但不要伤她!”
闵念钦眼角一眯,他会伤她?
他转过来,对上卫淇那戒备的目光,干脆松了耶律宁,然后抬手扯下脸上那块黑布,看着她,轻声道:“公主,是我。”
卫淇眼前一花,耳边一震,人整个儿都站不稳了。那唇那颌那眼眸,分明是廖珉的脸;那声音那语调那声公主,分明是廖珉的语气!
可是廖珉他…早已在梓州阵亡,怎会…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口中颤出声:“你…你不会是他。”
廖珉走上前来,唇角勾起来,“公主,是我。”
那笑容…
卫淇蓦地抬手捂住嘴,怔愣了片刻,又忽而哭了出来,上前去捶打他的胸膛,“廖珉,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你可知当日我为了你流了多少眼泪!”
廖珉任她打着,眼眶不由也是一酸,“公主…”
耶律宁在一侧,看着两人这情形,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先前想立马拿剑砍了这男人地念头,也渐渐没了下去。
原来他,便是廖珉。
耶律宁握手成拳,心底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先前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廖珉。
卫淇终于住了手,眼睛望着廖珉,目光里尽是心疼之色,“你脸上这些疤…”
廖珉眼睫一垂,没有说话,转身过去望向耶律宁,“宁王殿下,论及你我身份,本是不该我来说这话。可是这北十六州,你是守是舍,是不是还该考虑一下公主?”
耶律宁心头一抖,廖珉这话,当真是说到他心里面去了。
舍了北十六州,带着卫淇一道,起兵北上,除了萧氏…
再与天朝修盟,约定永不互犯…
耶律宁又握了握拳,大步过去将卫淇搂进怀中,当着廖珉的面便紧紧抱住她,为了她,他愿意!
想起当日离开上京的前一夜,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为了她,将来便是拱手山河,他也愿意。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一三四章
帝京,晋王府内。
偏院里的一间小小厢房中,淡淡地燃了两支红烛,屋内只有简单几样家具,颇显简陋。
安可洛独自一人倚在床头,手中慢慢胡乱绣着什么东西,眼睛红肿不堪。
今日才传来的消息,说是尉迟决于五日前已带了五万精兵,连夜南下,要赶回帝京来。
他…终于还是选择回来。
心口绞了起来,想必在他心里,她仍旧不是最重要的那个罢?
指尖蓦地一痛,安可洛回神,见是那小巧银针扎了她的手,有血珠点点涌出。
她放下手中活计,手指放进唇边,轻轻吮了一下。
咸中带甜的血,恰似她此时的心境。
几日前楚沐怜的那番话,让她僵了半颗心。
卫凌所说的那些,竟然都是真的。
今日闻得尉迟决回来的消息,让她另外半颗心也僵死了。
她自然是懂他的,可是她懂他…他却果真置她于不顾。
案上红烛泪珠滚滚而下,在铜烛台上凝了血红一块。
安可洛望着那烛光,心中再也做不得思量。
若说心死,大概就是这副光景了罢…
门外有人轻叩,有小丫鬟的声音:“安姑娘,王爷说了,请你去趟前面。”安可洛擦了擦眼角,应了一声,起身理了下衣裙,这便去了。
进得前面厅中,便看见卫凌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停地踱着步子,一看见她进来,立即冷声嗤笑道:“原来你在他心里面还真是不值一提!下贱货色,我先前白白看重了你了!”
这话字字砸在她心上。安可洛浅浅喘气,心已麻木,看向卫凌道:“我已无用了,王爷还想若何?又或者,王爷想按我那信上写的那般,将我处置了,让他再也见不着我…”
卫凌盯着她。飞快地迈了几步过来。抬手朝她脸上狠狠掴了一掌。
安可洛身子晃了下,脚下不稳,朝一侧踉跄了两步才重新站稳。
脸侧火辣辣的烫,烫后便是剧痛。
眼前有些模糊,耳边听见卫凌那冷冷的声音又道:“处置你?处置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你若还是安家的人,便回那怀化将军府去,待尉迟决回京了。将他处置了!”
安可洛蓦地抬眼看去,见卫凌从衣袖中摸出一个褐色纸包,递到她眼前,压低了声音道:“纵是他带兵回京,想必见了你,心中也是欢喜的,不会存什么戒备。你将这东西混在他饭中,只要他没了。他麾下之兵就如无首之龙,再也掀不得什么大波澜!先前允诺过你的事,我还是会照办…定会还你安家一个清白!”
安可洛接过那个纸包,手指微微发抖。
他让她…去害尉迟决。
亲手让尉迟决服下这个?
她捏紧了那个褐色纸包,一滴泪顺着下眼睫滚出来。哽咽道:“王爷送我回去罢。”地地方便停了下来,待她下来,那车夫便飞快地驾车离去了。
夜里的风仍是很凉的,吹得她在绸衣中的身子瑟瑟发抖。
可再冷,也比不过她此时的
慢慢地沿着街边走过去。弯过街角。便看见了那熟悉的朱门。
安可洛心口一阵滚痛,气都喘不过来。侧开目光,背过身子,靠上身后的院墙。
一闭眼,仿佛就看见尉迟决地那双黑眸,带了点火花,带了点笑意,正望着她。
脑中犹记得他地大掌,轻拂她的发,轻揽她的腰,那一双略显粗糙的手,也曾仔细地替她扣过衣襟侧面的盘扣,也曾小心地替她梳过这及腰长发…
那张对人生冷的面庞,次次见了她,都泛起笑意,那冷冰冰的声音,只有对着她,才生出暖意来。
他出征前对她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曾忘记。
不曾忘记…又能如何卫凌说,尉迟决此时离帝京尚有五十里地路,这时间,足够她回将军府做点手脚了。
五十里…需要多久可以回来?
一夜?半日?
她从胸口摸出那个小小褐色纸包,打开,里面是细细的白色粉末。
身侧冷风飘过,将那粉末吹散了一些。
她垂下眼睛,那一夜若是没有撞见他,此时,她许是还会如往日一样在天音楼静静地待着罢?也不会有那之后的许多事情,也不会有现如今这般心似刀割的痛。
左不过,都是因为,她爱他。
既然这样,那她…
手捧着那纸,慢慢举起来,送至唇边,刚倒进去一点,身后便响起急急的脚步声。
“安姑娘!”甚是熟悉的一声喊。
她抿抿唇,头微微有些晕,却还是稳了身子,转过身去。
男子修长的身形,大步而来,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那声音变得焦急不已:“安姑娘,你怎么了?”
她稳不住身子,险险朝后跌去,那人一把将她拉住,有力地胳膊揽住她的腰,将她往一旁带去。
她眼皮沉沉,闭上眼的最后那一刹,她终于看清眼前那男子细细长长的双眸。
人悠悠转醒,脸侧有亮光照过来,眼皮还是沉沉的,睁也睁不开。
手脚一动,便是酸麻不已。
身旁有女子轻轻地笑声,仿佛是在对旁人说话:“她醒了,醒了!”
又是手忙脚乱的一阵响,有人拿了小块棉絮搁在她鼻子下,一阵酸呛的味道,猛地将她呛得清醒过来。
安可洛抬眼望去,眼前之人笑脸盈盈,一双眼睛正瞧着她,“安姑娘,你可算是醒过来了,若不是子迟他去找你,只怕你现在已经落尸街头了。”
安可洛瞧清楚了,那人正是尉迟紫菀,不由挣扎着起身,脑中犹是不清醒,“我这是在?”
尉迟紫菀忙去扶她,“当然是在秦府了。”
她抬手撑了一把额头,秦府?这么说来,秦须已被卫凌从宫中放出来了?
正待相问,安可洛一瞥,便看见尉迟紫菀身上那宽宽的袍子,腰间连带子都没系。
那妆扮她自是熟悉,想当初衾衾有孕时,便是穿着这种衣裳。
安可洛眼睛一眨,“你这是…”
尉迟紫菀脸蛋粉红,笑着点点头,“才有没多久。”
安可洛叹了口气,眼下连秦须都要有孩子了…
心中只是百感交杂,不由道:“秦大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真是件极好的事情。只是,怎会突然就…”尉迟紫菀望着她,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住没有说什么,停了片刻,才道:“子迟他出去找人了,一会儿便回来,等下他回来了,再让他同你说。”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一三五章
秦须要去找的人不是旁的,正是才率兵赶回来的尉迟决。
本以为他最少还需一日才能抵京,谁曾想城外急报,尉迟决及麾下兵马,竟在入夜之前便到了离帝京只有十里的大营。
卫凌听闻此消息,不敢再在宫中为乱,即时便放了秦须出宫,又解了宁太后的禁。
帝京城内的卫守之兵一听尉迟决人已回来,当下便是蠢蠢欲动,没有几个再愿意听从那卫凌的差遣。
城防顿时松懈,朝臣们中已有悄声言语,道晋王之位不正,当扶燕王登基为帝才是。
秦须留了尉迟紫菀在府中照看安可洛,自去骑马奔赴帝京外城北门,迎尉迟决归来。
人刚至外城,便见城外火光耀天,兵马长列蜿蜒如龙,尉迟决那黑甲白缨在这夜火之中,尤为亮目。
城门开,尉迟决一骑当先,率先入城,随他而来的五万将士,只带了这五千人一道入城,其余四万五千名,尽数驻扎在帝京北面十里处,以备它患。
秦须一见尉迟决,胸口蓦地腾起一股热气,心中五味俱杂百感交集,谁都体会不到那过去的一个月,他是在何种心境下过来的,他最担心的,便是尉迟决不会回来…
尉迟决命人带兵入城驻防,自己与秦须避至一侧。
秦须摇头低声笑道:“竟是从来没有比此时见到将军,更让人高兴的了。”
尉迟决脸上满是阴骘之色,良久都不发一言,最终才哑着声音低声问秦须道:“她…人呢?”
秦须怔了一下,又马上反应过来,原来尉迟决心中此时惦记的,不是那朝庭上的风云变幻,而是安可洛的安危。
秦须敛眉笑道:“将军放心,安姑娘此时在我府上。并不大碍。”
尉迟决脸色稍霁,却又皱眉。“你府上?”
秦须忙道:“将军且别误会,此事说来话长。”
尉迟决伸手一扯马缰,“带我去。”
秦须急忙向前赶了两步,将他拦下,缓缓道:“将军昼夜不停,奔袭千里回京,难道不知自己是为了什么?眼下大局仍是未定,将军竟也不问问燕王殿下是否安好…”
尉迟决手紧紧攥了把马缰,抿紧了唇,才将心头那股念想狠狠压了下去。转过头看向秦须:“燕王他一切安好?”
秦须眸子浅眯,摇了摇头,“我自宫中出来不久。心思全扑在朝中老臣身上,燕王人在何处我竟不知。不过依我想来,燕王妃是个极聪明的人,应当不会有差。”
尉迟决点了点头,转身看了眼城门处整齐划一的队伍,又对秦须道:“你说的在理,我先回府上一趟,见过老爷子与大哥,再做打算。”
说罢,也不等秦须再言语。便自顾自地掉了马头,朝内城中飞驰而去。
秦须望着尉迟决满是杀气的背影,心底晃过一阵寒意。
幸好他那时将安可洛救下,要不然,还不知尉迟决此时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事来…
秦须直直地立在马上。直等尉迟决地背影都瞧不见了,才低头收缰,踢了踢马肚,朝天音楼方向行去。下。又命人做了几样清淡小菜和小米粥,自己陪着安可洛一道吃了点。
安可洛口中无味。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尉迟紫菀瞧着她这样子,心里多少有些了然。
秦须先前回来地时候同她说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去将军府上之时,正好撞见安可洛想要服毒自尽。
尉迟紫菀左思右想,也知这事儿定于二哥有关,可对着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安可洛,她连尉迟决的名字都不敢提,连尉迟决已然抵京这件事都不敢告诉安可洛,深怕一句话说不好,又让安可洛伤了心。
待吃了些东西,安可洛脸色才略微好转,人看着也像那么回事儿了,尉迟紫菀让人将碗碟子都收拾了,又自去一旁取了首饰盒来,打开来安可洛看,一面又笑道:“这是前些日子才打的几样,你瞧瞧看,这做工如何?”
安可洛心里明白,尉迟紫菀这是想找法子让她开心,她自是不能驳了人的一片好意,就算心思并不在此,也挤出些笑意,依了尉迟紫菀之言,去细细瞧那些首饰。
两人正说着话儿,门外就有了些响动,然后听见院里小丫头道:“大人回来了。”
尉迟紫菀眼中一亮,忙急急地起身迎了出去,见真是秦须回来了,一张小脸顿时笑开了花,也不顾旁人,一头扎进他怀中,小声问他道:“二哥可都安好?”
秦须点点头,笑着轻拍她的背,尉迟紫菀这才放心,一扬头,却看见秦须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不禁愣住了。
秦须放开她,走进屋内,看了眼安可洛,淡淡叹了口气,“安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竟能忍心对自己下次毒手?倘若我当时没去将军府找你,那你…”
安可洛咬咬嘴唇,眼眶又有些红,那些事情,哪一件是她能开口对秦须及尉迟紫菀说得的?就算是烂,也是要烂在自己肚子里面。
秦须一见她这样,不禁皱眉,原先想劝解一番的话也不必说了,直接让开了身子,低声道:“只怕我说什么也都无用,但我请了位人来,不知你见了她,是不是能心里面好过些。”
安可洛抬眼朝门外望过去,就见楚沐怜正站在那里,目光笼着她,眼里俱是心疼之意。
秦须本是想楚沐怜与安可洛情同母女,此时由她来开慰,是最好不过的了;哪里能想到安可洛此时最不愿见地两个人,一个是尉迟决,另一个便是楚沐怜了。
秦须侧身让楚沐怜进来,稍扬下巴,使了个眼色,便自己掩了门出去,搂过尉迟紫菀,去一旁的屋子里了,独留了楚沐怜在这屋中,与安可洛为伴。
楚沐怜拉了拉身上的外袍,快快往里走了两步,一开口,便是哭音,“洛儿,你怎么…”
安可洛听见这声音,愈发忍不住了,眼泪直往下砸,一扭头,不愿看她,口中叹了一声道:“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来做什么。”
那一日还在晋王府时,卫凌特意将楚沐怜叫了来,与他对质,说出安可洛当年地身世确是如他所说那般。
楚沐怜急急上前,手轻轻搭上安可洛的肩侧,哽咽不已,“要是知道你后面会想不开,如此为难自己,我当日就算是在晋王府,也该全对你说了才对!”
安可洛身子不动,心里一阵一阵发凉,“你那一日,可不正是全对我说了么?晋王将我交至你手中,你养了我十六年,明知我的父母是谁,却从未对我提起过…”
楚沐怜眼泪掉下来,“洛
听见她哭,安可洛心口一痛,不禁抬头去看。
十六年的恩情亲情,早就深深浸入骨髓中,纵是自己被伤得体无完肤,此时见到楚沐怜落泪,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楚娘,你别哭…”安可洛开口,声音低低的,却不知后面还能再说什么。
楚沐怜使劲摇了摇头,“当日我在晋王府对你所说之言的确不假,可是…可是当日晋王在场,我心里面还有好多别的话,没有对你说出来!”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第一三六章
安可洛看着她,心头忽然晃过一丝不安。
楚沐怜靠着她坐下,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中,轻轻握住。
这动作,自安可洛小时记事起,便是她最常做的。
暖暖的掌心,温柔的动作,透着关爱,这份感觉,难道也做得了假么?
安可洛心头似有温水流过,手指不由勾住了楚沐怜的掌,摇摇头,道:“罢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有什么,也不过是那雪地里的一抹灰罢了…”
楚沐怜重重叹了口气,“你可知当年,太府寺的王恩怀正是晋王的人…晋王抱着你来找我时,我本是不愿意的,可他却那王恩怀的身家性命相要挟,我迫不得已才…”
安可洛身子一震,原来…原来楚娘她,也不过是因那一个情字。
楚沐怜眼眶又红了起来,“这么些年过去,你以为我忍得容易么?四年前王恩怀因病而逝,我这心里面除了你之外,便没别的念头了。当时本想对你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可又一想,这么多年都平平安安过来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只要你在我身边安好,那也便罢了。哪里想得到,后面竟能生出这许多事情来…”
楚沐怜用手背轻轻抹了下眼睛,又继续道:“当年是他晋王将你护了下来不假,可你安家一门叛逆谋反地罪名……也是他安在你们头上的!”
安可洛闻言大惊,“怎么会!他明明说是尉迟相公…”
楚沐怜叹了一口气,“王恩怀知之甚多,许多事情,我也是从他那里听来的,虽说不全不整的,可是我在心里面拼一拼,那便也能知道得差不多了。当年晋王本是想先除了安王爷。再除了尉迟相公,才假尉迟相公之手捏造了安王爷谋反之实,过后又打算给尉迟相公安一个诬陷忠良的罪名…可他只算对了一步,却没算到后来之变。今上登基后,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便遣他去西京任西京府尹,整整五年后才将他诏回帝京。待他回来后,尉迟相公在朝中权势早已不比当年,已然是他不能随便动得的了。至于你。他也不是因看在与安王爷多年的情份上才将你护下,而是恰巧看见那奶娘去找他,想到留着你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些什么用,这才将你托给我养着…”
安可洛手脚冰冷。嘴唇发颤,她哪里想得到卫凌那一晚短短几句话之下,藏得竟是这般深的阴谋!
可是…那过往之事,谁又能说地准,到底是卫凌所言为真。还是她楚沐怜句句不假?
安可洛低了头。半天不说话。手指将那衣服下摆越绞越紧……h
楚沐怜看着她,心疼不已,“我今日将这些全都告诉了你。只是因为秦大人同我说你想不开,自己做那傻事…倘若你是因为安家与尉迟一门的纠葛而想不开,那你可就错怪了尉迟相公,也为难了你自己…”
安可洛眼泪又涌上眼眶,她…
若是因为两家恩怨,她也不过是伤心罢了;只是尉迟决收到她的信后,又毅然决然地带兵回京这一举,让她彻底心碎绝望。
哪怕,哪怕他能让人捎封信给她,说明他是因君臣大义而不得已为之,也不会将她伤至如此地步。
安可洛心口阵阵在痛,哽咽道:“现在说这些,左右都没什么意思了。我与他…怕也只是这样了。莫说我现在心境如此,只怕是他,看见我要他为了我而弃燕王殿下于不顾的信,心中也不定是怎么想的。”
楚沐怜终是笑了一下,“这话说得当真傻。我倒是一直觉得,你与尉迟将军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不论何人何事,都是拆也拆不开的。”
安可洛只当她这话是说出来安慰她的,当下也不答,心里面自那日提笔写信始,便不再存什么念想了。
谁知楚沐怜又说:“想当初你是与秦大人先认识的。那一日悦仙楼地张掌柜来同我说,秦须一表人才,又对你念念不忘…我便自作主张送了支毛笔去悦仙楼给他,想撮合你俩。这么些年,我心中唯一惦念的,就是不要让你像我当初那样,没了好结果…谁曾想你与尉迟将军又撞见了,后面几波几折,秦大人对你的心思未曾变过,你的心却始终向着尉迟将军那一边。所以我说,这事儿,非天即命,强求不来地…”
安可洛眼睛蓦地睁大,“那支毛笔,原来是楚娘自作主张送给他的?”
楚沐怜点点头,叹了口气,“其实就算到现在,我也觉得,若是你当初一开始便跟了秦须,这之后许是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事
她抬头,伸手将安可洛脸侧的泪痕擦净,微微笑道:“就算你此时死了心,谁也说不准将来又会是怎么个光景,何苦一定要为难自己呢。人就活这么一辈子,遇见了一个,就好生与他相伴下去…”
安可洛心潮若海,看着楚沐怜,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尉迟相府偏厅里,尉迟决立在厅间,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完坐在上位的尉迟翎对他说的那番话后,人已僵得和石头似地。
卫靖坐在厅中另一侧,听完那话,也是冷汗涔涔,手指微颤。
尉迟决一抬眼,望向尉迟翎,异常艰难地开口道:“你…既是早就知道,为何不同我说?”
尉迟翎眯了眯眼睛,“冲你那脾气,若是我早就告诉你,你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再说了,安世碌当年一案,朝野皆知,又怎可能是我几句话便能反了地?我先前之所以一直拦着,不让你与她相好,便是不想将来有人拿这件事来要挟尉迟一门!”
卫靖喘了口气,“尉迟相公,你让我听这些事情,意图何在?”
他本是听闻尉迟决率兵回京,便连夜入城赶赴尉迟府上,想要见他一面,谁知却被尉迟翎请至偏厅,同尉迟决一道,听他翻出那尘封了许久地往事。
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年的“叛臣贼子”安世碌竟是被诬陷的,更没有想到,安可洛,竟然是安世碌地亲生女儿…
尉迟翎看了卫靖一眼,慢慢起身,“殿下,今晚是老臣最后一次称您殿下了,明日起,您便是皇上了…”
卫靖一怔,尉迟决也是一愣,虽知这确是实话,可尉迟翎突然这般说出来,倒叫两人一时回不过神来。
尉迟翎直起腰,“臣之所以今日对殿下说出这些,实是因这十几年来,一念及此事便彻夜难眠,若是殿下他日登基为帝,还望能还安家一个清白。”说完,便对着卫靖深深一揖。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第一三七章
尉迟翎两朝老臣,他这一揖,倒让卫靖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立时便去扶他,又一边道:“尉迟相公乃朝庭肱股之臣,何来此言,若是相公所言为真,我定当为安家昭雪。”
尉迟翎这才起身,看着卫靖,语重心长道:“殿下对于晋王是如何想的?虽说晋王手段狠辣,但殿下亦当权重,切不可因一时之快而使自己背负万年骂名。”
卫靖咬咬牙,手不禁一攥,忍了半天才道:“尉迟相公莫操心,我自有打算。”
他转头去看尉迟决,见尉迟决满面冰霜之色,正兀自怔愣,不知在想什么。
卫靖上前一步,问他道:“定之,你此番率兵回来,那北十六州可还有希望夺下?”
他这一句,才将尉迟决唤回神来。
尉迟决看看尉迟翎,又看看卫靖,压低了声音道:“半路上收到中琰传来的消息,说是已说通耶律宁舍十六州,起兵北上…但天朝不得再往北进一步,之后须与北国世代修盟。”
卫靖一眯眼,正想说什么,却被尉迟决打断。
尉迟决看着他,“中琰说,公主与耶律宁一片情深,还望殿下看在兄妹情份上,不要为难她了。”
卫靖猛地一叹气,“这丫头…倒真把自己赔给那北国蛮子了!”又抬眼看尉迟决,“先前不是死也不肯同我说中琰地去向么?怎么今日便无所顾忌地说出来了?”
尉迟决眸子黑沉沉的。嘴角一扯,“殿下此时已今非昔比,臣,自是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靖一挑眉,抬手就给了他一轻拳,“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今晚。你我还是你我,那君不君臣不臣的,且搁在一旁!照这么看来,中琰回京之时,指日可待了?”
尉迟决终于笑了出来,点点头,“待耶律宁于上京成事后,中琰便会即日赶回帝京。”
卫靖脸上放光,叹道:“真是太想他了。也不知这些日子他是如何过来的,想必是受了许多的苦!不过,你与他此次于北十六州一役俱是功臣,想要什么赏赐。h尽管和我说!”
他这话,不自禁地已带上了些帝王的霸气,叫尉迟决听在耳里,心底里是且叹且笑。
尉迟决看了一眼尉迟翎,又看向卫靖。脸上之色已变得极严肃。沉了声音道:“说到底。我也不过一件事相请。”
卫靖好奇道:“何事?”
尉迟决眸光轻闪,“还望殿下登基后,赐婚一桩。”
那般寂静的夜。听不见外面一点声息,只有自己地呼吸声在耳边涤荡。
在秦府中,睡得并不算安稳,可比在晋王府的那些日子,却是让人宽心多了。
以前一直以天音楼为家,后来去了将军府,以为那才是自己的归宿,谁知绕了一圈回来,她竟还是孤孑一人。
迷迷糊糊中,听见那门板轻开轻合,外面有冷风闯进,让她身子颤了颤。
定是梦吧…
感到有人进来,走至床边,拉开床帐,暖烫的大掌抚上她的肩,又慢慢移下去,勾住她的腰身。
那么熟悉的触感,那人的气息,就飘荡在她身侧。
她没睁眼,这梦…为何让人觉得如此真?
脸上落下浅浅的吻,一个连着一个,那略显粗糙地唇缓缓磨着她的脸,激起那熟悉的战栗感。
安可洛猛地睁眼,不置信地翻过身子,一抬眼,便看见在夜中淡淡发光的那双眸子。
“你…”她开口,却觉嗓间瞬间发哑,说不出话。
没人告诉她,他人已入京。
尉迟决勾着她腰地手臂使劲一抬,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压进胸口,“我回来了。”
她鼻间满满都是他身上的征尘之气,那胸膛如此暖如此硬如此熟悉,一下子便让她红了眼睛。
安可洛被箍得喘不过气来,伸手去推他,却惹得他手上更用力。
尉迟决将头低下来,埋进她颈间,整个人都在轻轻地发抖,使劲抱着她,无论如何都不松手,过了很久很久,才低低地开口道:“我…还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这一句话说出口,她的眼泪便倾涌而出,一颗颗砸在他肩上,砸得他的心都跟着抖起来。
尉迟决手移上她地背,轻轻抚动着,“别哭,你一哭,我便不知该怎样才好了。”
这话…仿若当初,甚是熟悉。
她地泪,永远是他心头上最温润地那一处,永远都让他不知所措。
他下巴上粗砺的胡茬扎着她的颈侧,她听见他说:“你地事情,我全都知道了,当年安家…”
安可洛身子发颤,手不由抬起来,探上他的脖子,“你…”
尉迟决猛地将她拦腰抱起来,头低下来,在她唇上厮磨了一番,然后贴着她耳边,喘着粗气道:“你可知我有多么担心!你可知我这几日都是怎么过来的!你可知,我在城外时便已想好,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叫他卫凌全家上下陪着你一道!你可知…你可知我若是没了你,便是得了那北十六州,得了那一世功名,也全是云烟罢了!”
安可洛缩在他怀中,泣不成声,手纠扯着他的衣襟,哽咽得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
尉迟决重重喘了口粗气。抱着她地手臂愈发抖了,“若不是秦须去找你,我此时就真的见不到你了!安可洛,你好狠的心!卫凌没有将你怎样,你竟然要自绝于我!你可知你若是真的就这么走了,便是追去黄泉之路,我也要把你再追回来!”
安可洛望着他刚毅的侧脸和略微颤抖的唇,那一身怒气。带得整个身子都绷得僵硬万分。
尉迟决抱着她大步朝外面走,她望着他,终于能说出话来:“是要…去哪里?”
尉迟决脚下步子不停,又走了好几步,才斩钉截铁道:“带你回家。”
回家…多么美好的两个字。
安可洛深吸一口气,忍着没再落泪,他带她回家…
回他们的家。
天和十九年六月二十七,燕王卫靖登基为帝,大赦天下。京畿诸路税赋减半三年。
晋王卫凌被削爵罢官,去帝京府尹一职,赴西京任西京留守。
怀化大将军尉迟决因伐北十六州有功,拜辅国大将军。官至正二品,麾下将士均依战功加封晋爵。
除此之外,更吸引帝京百姓注意地,便是新帝竟然为十九年前的安世碌一案平雪昭冤,下诏复其原爵。追谥忠国公。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独五丈河边水波盈盈,凉风轻动。
范衾衾与安可洛倚着老树坐在草地上,看不远处的尉迟决。正逗着在地上乱爬的廖永思玩闹,不禁笑了起来。
尉迟决往日刚硬的面孔此时早已不见踪影,看着永思的目光满是笑意,大掌护着永思的小身子,让他不要磕在突出来的草包上了。
安可洛看了看他,又自顾自地低头笑了起来。
身旁范衾衾凑过来,促狭道:“尉迟夫人笑什么呢?”
安可洛脸一红,掐了范衾衾一把,“这张嘴又在胡说了,这也是能乱叫的!”
范衾衾一边躲一边笑,“皇上地旨意都下来了,择日完婚!尉迟夫人这四字,还不许我叫了?”
安可洛佯怒起身,不理她,自去尉迟决那边,将他身上几片落叶拍下来,悄声问道:“你先前不是同我说,廖公子是今日回京么?怎么都到这会儿了,还没看见?”
尉迟决眼睛仍在望廖永思,嘴角一勾,“你急什么?今日必到!”
听着他这极其肯定的口吻,安可洛心里一宽,不由轻轻去扯他的袖口,道:“从来不知你原来是这么喜欢孩子的人。”
尉迟决大掌盖住她地手,轻轻握住,笑道:“若是你给我生的,我会更喜欢。”
安可洛轻嗔一声,捶了他一把,就势躲入他怀里,红了脸范衾衾倚在粗壮的树根上,望着远处的尉迟决与安可洛,心口不由一揪。
随手在地上扯了几根花草,两三下便编了一个草环,自己慢慢地套在手腕上。
她,想他了。
没有他的日子里,她常常这般,做一些他从前对她做过地事情,这样一来,便好像他从未离她远去过一般。
身后不远处,传来几声马地嘶鸣声,又伴着男子低声地呵斥。
尉迟决与安可洛不约而同地转身看过去,眼中都亮了起来。
范衾衾见状,不由也转身回头。
那边马道上,一人一马立在那里,男子白袍轻衫,正望着她笑。
那笑容,刹那间便让她的头眩晕起来。
范衾衾飞快地站起身,望着那男子,手掐住衣袖,眼泪落下来。
后面传来廖永思辨不甚清的呀呀低语,头顶是从树缝间碎落地阳光,这一切,仿佛不是真的。
可是,却那么美好。
(赋花澜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