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几天后，我在海边接到于菁的电话。她说，哥哥已经官复原职，可是他经过这些事，不愿意再继续从政，准备听从岳父的建议，接管于家的产业，现在正忙着跟岳父熟悉情况，等过了这段日子，他就来厦门找我，到时再和我详谈。
    　　我说好，希望哥哥尽快成为商界的一匹黑马，还有你们，你们应该要个孩子。
    　　她笑着说，会的，她也正这么想。
    　　海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膝盖，裙子的下摆随着水流缓缓地飘着，仿佛对于它，水流跟风是一样的媒介。
    　　我拨于冽的号码，才接通，他的声音立刻就传过来。
    　　“姐姐，我在厦门，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告诉我啊，姐姐！”
    　　“你说过的《幽灵公主》的主题交响乐，真的很好听。你要保重，弟弟。”
    　　“姐姐，你在哪里！”
    　　他是那样的年轻而急切，我记得，我什么也没给他留下，这样，很久以后，当他再爱上一个如动画片的主角一般可爱美丽的女子时，他就不会再想起我。
    　　我合上手机，它却又接着不屈不饶地响了起来。
    　　真是个固执的弟弟啊。
    　　正要松开手让手机沉下去，一瞥之下，却不是于冽的号码。我用最后的好奇心按下了接听——我不知道别的人在这样心如止水的场合是否还会有好奇心，可是我竟然还有，这真是奇怪的事——
    　　“阿珂！总算打通这个电话了，你现在在哪里？”
    　　湿透的裙摆已经不再在海水中飘浮了，它裹在我的身上，象是鱼鳞，或是海藻这一类不属于陆地的东西。
    　　“阿珂，你说话呀，阿珂。”
    　　“景……”
    　　我用下意识的，却是自己的也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我是苏景啊，阿珂，我跌下山崖以后，是一个猎户把我救回了家，他是个哑巴，住的地方又远离村落，所以你们不知道我还活着。后来白芷在山崖下面无意中遇到救我猎户，和他比画了半天，这才去他家找到了我。因为我当时腿骨折了不能动弹，又失去了记忆，什么也不知道，她只好想办法弄到你的手机号，可是你不肯听她说……”
    　　“阿珂，你在听吗？你别误会，白芷说她宁可你见到的是记起了你的我，所以后来就没再给你电话，而是一边照顾我一边设法帮助我恢复记忆。现在我总算都康复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只想立刻就见到你，希望你不要怪我让你等了这么久，好吗？阿珂……”
    　　我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手机从我的手中滑落，机盖上的蓝色，很快就融进海水的蓝色中去了。
    　　摇荡的海水，沙滩看上去如此远，只有我留下的水晶鞋的一点模糊的影子。我不知道我还想不想要游回去，可是我的双腿发软，双臂虚浮，没有半丝力气。
    一件从未想起过的事这时格外清晰地被回忆起来。
    　　在春日融融的田间，我和薄荷遇到一个来化缘的道姑。她问我们要水喝，薄荷拿了一大杯给她，她一饮而尽，问我们要不要算命，薄荷说：“我不相信。”她就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倘若命运是可以凭想象来改变的，那一切算命自然可以不信。可惜不是。”
    　　难道，从来就不存在一个真正的薄荷吗？她只是我想象出来的，为了我的命运所想象出来？还是——我，才是她关于命运的一个想象呢？
    　　如果，让我选择，在银行里，安安静静地过一生，嫁给岑浩，一生没爱过第二个男人，或是象现在这样，刻骨地爱过许多人，也被许多人铭心地爱过，却终究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我还会怎么选择？
    　　如果换了是你，你又会怎么选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