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4完结
31 善良需要力量(1)“小瑶,你等等,走慢点,前面当心我抱你过去──啊,小心!”
不管瑶光怎麽加快脚步,身後一直传来萨图不依不饶的声音。
她咬紧牙关尽量忽略那声音,跌跌撞撞地在垃圾堆放区中穿行,试图摆脱那个让她回忆起很多不堪记忆的男人──当然,她自己也知道那不太可能,他没有立即把她抓回去已经万幸了。
“小瑶,你等等我──”萨图总算追到了她身边,“你刚才说小尹骗我是怎麽回事?你要去哪?红色戒严开始了你该躲起来──”
瑶光的脚步停了一下,但她立即又开始继续快步前行:
“当你的亲信开始对你隐瞒不报一些重要实情甚至是扭曲你的命令的时候,你就该为自己的位置担忧了,堂堂城主不需要我来提醒这一点吧。”
“啊,这个我是知道,他最近势力发展得很快,我也一直有在注意啦,但是你说为什麽呢?我看他没有必要有那麽多的野心啊,我观察过他,他对物欲的要求淡到可怕,从来没对未污染区的食物垂涎过,认识他这麽久了也没找过女人,钱什麽的也完全不在意──你说他到底图个什麽?”
他要的是生存的可能性。──瑶光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他尝试接触未污染区,那里的话,地位越高接触机会越大吧。”
萨图沈默了一会,这沈默让瑶光对未污染区更是心生一分警惕。
之前逃离的时候也是一样,萨图似乎对未污染区有著不一般的忌惮──那也就是说,哪怕是城主级别的存在,对於未污染区也不是什麽太值得在意的对象吧。
“这不可能啊。”萨图皱起了鼻子疑惑地喃喃了一句,“那家夥的性格我应该是摸透了,他是个非常审时度势的人,没有把握的事、会威胁到自己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你不了解他。”
瑶光轻轻说著,语调间带著一丝惆怅。
“你认为他是这样的人,是他希望让你认为他是这样的人,才如此表现的,”
正如之前生活在地球的平和日子里,她以为他是个品学兼优,温柔可靠又幽默的表哥一样。
“要不然,你怎麽会放心给他实权?或许你的观察力确实不错,但我和他认识了将近十年,现在我都不敢说我了解他有百分之一。”
瑶光扭头看了萨图的侧脸一眼。
“快回去吧,我虽然没有根据,但直觉告诉我,他最近突然反常地来找我,堕月城的进攻还有红色戒严异状,说不定都和他有关。”
但是萨图不但没有露出凝重或是担忧的表情,反倒是兴奋地竖起了狼耳朵:
“你在关心我,小瑶!?”
回应他的是,瑶光腰间的光子刀瞬间亮出了刀刃,对准了萨图的xiōng口。
“…………”
“………………”
狼人沈默了,持剑的瑶光则是脸色铁青,狠狠地吸吐了几口气,像是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放下刀继续往前走。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说的是,在被人进行了各种肉体或是暴力侵害之後受到了施虐者的善待,从而产生自己同施虐者之间有感情存在的错觉,为了让自己不再受害而洗脑自己爱上施虐者的一种自我保护。……简单地说,就是人质情结。”
“……小瑶,你在说什麽?我怎麽听不懂?”
“就像那个童话故事美女与野兽一样。美女被野兽抓走,成为了被他软禁的囚徒,但因为野兽的温柔对待,她忘记了他是让她失去自由的罪魁祸首,爱上了那个囚禁自己的人,最终两人愉快地生活在了一起。她丝毫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麽被野兽带到了他的宅邸,也不记得自己一开始是在完全不自愿的情况下与其朝夕相对。
萨图,我可不是童话的女主人公,如果可以的话──如果我有这个能力的话,我甚至恨不得杀死你。我可不会因为你对我好了,你现在用貌似尊重我理解我的态度对我了,就忘记从你这里得来的伤害。”
狼人的脚步蓦地停了几秒,和他并肩疾步的瑶光立即甩开他了几米。
但是他还是咬著牙耷拉著尾巴一声不吭地追了上去──哪怕,他知道瑶光接下来要说的是让他难过的话。
至少,她愿意对他袒露自己对他的真实想法了,这其实就代表著某种程度的原谅,或者说有那麽点修复的可能性。──不知道该说笨还是精明的萨图,如此想著。
“我希望你死,因为看见你,我就会想起那屈辱的半年。”
略带颤抖的声音,从瑶光的方向传来。
“我会想起你一边掏出那个女人的肠子,一边对我狞笑时的恐惧,我会想起阿错被你毒打到瘫痪时的痛苦,会想起那一晚你硬是当著两个对我来说如此重要的人的面,碾碎我的尊严的绝望感,会想起这半年里像妓女一样躺在床上取悦你时对自己的嘲讽和厌恶。看到你我会觉得害怕,但又对害怕你的自己产生不齿和愤怒,我甚至会有一种很奇怪的迁怒──如果不是你出现,我的哥哥不会离我如此之远。”
“……”
“但是我也得感谢你。你给我上了重要的一课,给了我之後的日子不错的物质起步,你让我清楚彻底地品尝了绝望的滋味後,又给了我爬起来的缓冲阶段,你逼迫我成长,所以,我现在才能完好地站在这里。你虽然粗暴狂妄,但至少还有理智,也懂得进退,不会自不量力乱来,所以就算不想承认,我还是觉得你当醉夜城的城主,是合适的。”
“…………小瑶……”
“所以就算希望你死,但我不会做任何事,既然当初最有机会杀你的时候不杀,现在自然也没必要──你适合当城主,你不能让我的哥哥抢走城主的位置。”
“……你说了这麽多话,就是想让我回去和你的哥哥斗上一番?你不在意他了吗?”
“正是因为我还在意他。”
瑶光无奈地叹了口气。
“萨图,他比你我想像的都疯狂,醉夜城到了他手里,或许会变成任他挥霍的消耗品,你之前积攒下来的基业,说不定会被他顷刻间毫不珍惜地破坏殆尽,醉夜城,会死掉无数的人。不要问我为什麽会这麽确定,我有种感觉,要和未污染区的人对等交谈,他真的什麽都会做。”
“他为什麽这麽执著未污染区?难道你们俩真的是从那里出来的?”
“我不会说的。总之你尽快回去吧。我不知道我面对你,还能保持多久的理智。”
“小瑶你别这样……”萨图跟在身後的声音显得委屈极了,“我这不是知道自己当时做得不对了嘛,现在你好好的,那个时错不也治好了吗?不至於连个机会都不给我吧,你说你要我补偿什麽给你?我都可以做的。”
“我希望你消失,我能回复之前的生活轨道。”
“小瑶──”狼人丝毫不顾忌形象地采取了哀兵政策,拖了个恶心的长音,让走在前头的瑶光起了一身**皮疙瘩。
──这家夥还是这麽的狡猾。
他的性格真的有这麽无害有这麽乖巧,知错就改天天向上?那就不是当初那个给了她如此绝望一夜的男人了。只不过现在,他已经通过这麽多时间的观察捏中了她性格中的软肋了吧。他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他知道她经不起软磨硬泡,知道她喜欢被怎样对待──所以他转换了角色,想要引起她的同情,至少放松她的戒备。
瑶光咬牙切齿地承认,他确实成功了那麽点儿,否则她不会对他说那麽一大段有的没的。
──有谁会和刻骨仇恨的人唠嗑的?
对自己的中计,瑶光有些气愤地咂了下嘴在脑中骂了自己几句,扭头狠狠瞪了狼人一眼。
“既然不想带我回去,那就快离开!”
“我不要,我等这次戒严过了再回去,我怎麽可能放心啊。”
瑶光只有用更愤怒的眼神狠瞪这个牛皮糖似的男人。
“嘿嘿……小瑶还是比之前强势了很多嘛,至少会瞪人了,没事,多瞪瞪,你瞪人的表情真好看──”
我干什麽要和这家夥多费口舌浪费时间?──瑶光产生了一种好气又好笑的挫败感,干脆无视他继续往广场的方向赶。
可是到了广场看到的景象之後,她只感到从脊背窜来一阵透骨的寒意,脑海里盘旋著两个字:晚了。
晚了。
流霆的胆子比她想像的更大,行动的速度比她想像得更快。
──不,若不是他的部署和有意的引导,甚至吃准了只有她会让萨图冲动这一点的话,萨图今天是决计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吧。
望著那已经包围广场的无数密密麻麻的异化怪物、聚集在广场的无数I6区的住民们,还有在广场穹顶的两个方向悬浮著的两辆敞顶悬马,以及上面站著的人,瑶光的大脑甚至空白了好几秒,完全无法分析到底是怎麽回事。
为什麽异化动物会这麽乖地、甚至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一样,安静地堵在广场的各个出口却不发动进攻?
为什麽流霆会在那悬马上,用这种xiōng有成竹的嘲讽表情看著她和萨图?
为什麽时错会和另外一个人站在另外一辆悬马上──而那另外一个人,竟然就是之前出现在电脑屏幕中的那个人──那个她和杰内斯一起上杀手内部论坛悬赏资料的堕月城地上第三区区长──这次红色戒严异状的罪魁祸首费里斯米亚?
为什麽那个费里斯米亚脸上的表情如此熟悉似曾相识,他们明明没有见过面!?
一连串的疑问,堵塞了大脑的思考,瑶光有些无助地向人群的方向看去,看到站在外围的区长提特,往前迈了一步。
就在这时,从空中传来的一道白光立即毫不留情地袭了过来──流霆,竟然就这麽站在悬马上对她开了枪!
“瑶!!”
提特和阿穆同时惊怒地大喊──但是下一秒他们却楞了。
砰地一声,白光击中了皮肉,然後炸裂,发出了闷闷的,残酷的声响。
瑶光完好无损,脸色苍白地站著,流霆依旧站在悬马上保持开枪的动作,脸上依旧是面具一般的笑容,而倒下的却另有其人。
直到那个高大的人影在她面前慢慢倒下,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半跪在了他的身边。
“…………萨图?”
怎麽回事?到底是怎麽回事?为什麽流霆会毫无预兆地对她开枪,为什麽萨图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替她挡住攻击?为什麽他身上的迦蓝装甲会没有用处?为什麽一个城主,简简单单地就被炸掉了整条右手!?
“萨图!!”
她不知怎麽地惊叫起来,扑上去按住了对方的肩膀,像是想要替他止血。
该死!真是该死!想要用这种苦肉计来换来她的原谅吗?!她一边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乱和愤怒,一边却又不得不产生了剧烈的担忧。
“混蛋,谁让你救我了!!”她焦急而愤怒地大喊著,从腰间拿出了小小的便携迦蓝修复仪──这东西和光子护身刀,她是寸步不离带著的──但是显然这麽重的伤,这种小号迦蓝修复仪根本没什麽用。
“没事──咳。”
萨图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就这麽简单地没了一只手,呛著吐出了一口血,挣扎著在瑶光的搀扶下半跪起来。
“放心,想整死老子没这麽容易──不过能看到小瑶这麽关心的表情,值了。”
“你这混蛋!”瑶光百味陈杂神色错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
可惜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萨图的行动打断了──狼人果断地撕下了自己的衣服,三两下扎住了伤口止血,然後对著悬在头顶的悬马扬眉咆哮了起来。
“尹流霆你个孬种!就算你再想干掉我,那也别利用小瑶好不好!要不是我刚才挡住,她可是真的会受伤的!”
“就因为我知道你百分百会帮她挡,我才会对准她开枪的啊。”
站在悬马上的流霆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笑容,晃了晃自己的手枪,
“不然你以为为什麽我会对自己最宝贝的妹妹开枪?我只是想帮她干掉她最痛恨的人,为她出出气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转头看著在一边扶著萨图的瑶光。
“出气了没?你不是最讨厌这个男人了吗?──但是你为什麽看起来这麽生气?该不是就这样被他感动了吧?”
瑶光被他气得浑身哆嗦,全身冰冷,却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只能恨恨地盯著他。
“为什麽不回答?”
流霆微笑著做出了追加攻击。
“难道是真的被这一次保护给松动了防线吗?瑶光,你还是这麽的脆弱和心软呢。当初时错帮你了一回,你就对他死心塌地了这麽久,这次换到了萨图帮你挡了一枪,你也照样会因此把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吗?别忘记,时错就在那里看著哦。”
瑶光感到自己喉咙猛地一紧,但她还来不及说任何话,流霆就再次开口了。
“你不是恨他吗?不是自认为自己不会患上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吗?你认为这一条手臂,顶得上你这半年在他这里所承受的痛苦和屈辱吗?你忘了是谁当著两个男人的面强暴你,是谁纵容情妇找茬,让你几乎成了一团烂泥?为什麽你还要扶著他呢?当著自己爱人的面,你好意思吗?”
瑶光本能地松手了。
在对时错的感情和对萨图的愧疚之间,她本能地选择了时错──但不知道为什麽,她却像是真的心虚了一样,不敢抬头去看另一辆悬马上的,时错的表情。
萨图再次一脸哀怨地倒在了地上,而流霆则满意地笑了一声:
“这才是懂道理的好姑娘。没错,这个男人死有余辜,他让你郁郁寡欢了半年,还差点夺走你的婚姻,实在是罪不可赦,你没有任何理由同情他。现在我总算可以明确地控诉我的憎恨了,这感觉还真好呢,前城主大人。”
“前城主?”
倒在地上的萨图冷笑了起来。
“你以为城主的位置是这麽容易抢走的吗?不要小看艾尔莎和老盖瑞,也别真的以为我把醉夜城所有重要的事物都交给你了啊。”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萨图啊……也千万别小看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呢,因为喜欢的女人而随意处置跟随多年的亲信,已经让很多人对你心寒不满了哦,只要我肯多费费心,有的是其他城的帮手,来帮助我巩固城主这个位置呢。只要有资金和兵力,给嗥月号上的骨干来一次大换血也不是件难事哦。”
他说著,如同蜡像似的,嘴角勾起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更何况,私藏巨型军用机械人技术这件事,已经让很多别的城都不愿意承认你是城主了,所以这种情况,可是他们很喜闻乐见的。”
瑶光顿时明白过来了。
流霆为了把萨图赶下台,和别的城串通起来,处心积虑忍气吞声筹划准备、布了这个局,甚至把她也算计在了之中,只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他从来就没有安於做一个城主干部,他的目标,一直就是这个城的最高点!
因为这样才能更有利地确保游戏的胜利。
──这倒确实很符合他的调调。
而和别的城串通──她木然地转头看向另一辆悬马,时错和费里斯两人,正不动声色地看著她和倒地的萨图。
原来如此,这就是时错的报复吗。
确实按照她的要求,没有掀起战争,但是却给萨图致命一击──这就是这段时间时错为什麽总是消失的最大理由吗。
但是把这个城,就这麽交给了尹流霆,到底和掀起战争有什麽区别?!
似乎是看出了瑶光眼中的质问,站在悬马上的时错淡淡地开口了。
“这离间计用得可真是好啊,尹流霆。你只说帮我干掉萨图,可没告诉我你要就这麽堂而皇之接手醉夜城。”
“呵呵,别说笑了,时错,我就不相信你没从我的暗示中听出点什麽来。还有,你真的打算继续站在堕月城这边吗?我们三人身份特殊,还是和之前这样融洽相处比较好吧。有了一个城在手,我们达成目的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时错的双眼眯了起来。
费里斯在场,他竟然这麽说──是想让费里斯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吗?
这种情况下,放弃费里斯投奔尹流霆才是最蠢的行为──他会用这种方法对付萨图,以後自然会用同样的方式,利用瑶光对付他。
所以不但他不会和他站在一边,瑶光也绝对不能跟他走。
“瑶光,搬家的准备如何了?”
时错低头,对著瑶光露出了她很熟悉的淡笑,说话就像是两人拉家常似的语气,说不出的亲昵和随便,仿佛这种紧张的对峙气氛完全不存在一样。
“之前说了已经找到搬家的好地方了吧?堕月城第三区里,区长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最上等的住宅和配套载具。”
瑶光愣了半天,才慢慢回神。
“可是,阿错,之前和我说这次红色戒严异状的情报的,不是你吗?但是……你和这个堕月城区长站在一起是怎麽回事?……这次的红色戒严异状,是你弄出来的!?”
“应该说,是我和尹流霆一起想办法弄出来的。”
时错似笑非笑地看了流霆一眼,而流霆的眼中则闪过了微怒的光芒。
“为什麽要这麽做?!就为了扳倒萨图,配合尹流霆的计划吗?你知不知道I6区因为这次异状死了多少人?!这里至少是我们现在的居住地啊!”
“只是暂时的居住地而已。”
时错面无表情地如此说道。
“至於为什麽偏偏要选择地下水路区动手,是你亲爱的哥哥的主意。照他的话说,是让你‘清醒’一下,别对著这麽个低贱而脏乱的地方,真的产生了什麽可笑的归宿感和保护欲,让你能尽早离开这里。”
“时错!!”
流霆咬牙切齿地爆喝起来──这明明是约定好不和瑶光说的东西,为什麽他就这麽轻易地说了出来?是在宣告暂时同盟的破裂,还是为了,让瑶光对这个哥哥──看过来的眼神更冰冷一些?
很好,很好!!
“好了,过来吧。”
时错露出了有点慵懒的表情,对瑶光伸出了手:
“我们该搬家了。瑶光。我也受够你被这群乌合之众包围的日子了,你可是我一个人的女人。”
瑶光却只是沈默。
她神情有些恍惚地蹲下身来扶起了萨图,带著他向广场中心的众人的方向走了几步。谢罗和提特迎了上来,见她神情呆滞,提特拍拍她的肩膀,接过了萨图那高大沈重的身躯,拿出了迦蓝修复仪帮助止血,而谢罗则默默地拉过了一个小箱子,帮她装上了“幽灵骑士”防身。
时错的表情危险了起来。
“瑶光,过来。”
瑶光却依旧沈默。
“瑶光!!”
“呵呵……”见时错的眼神yīn鹜冰冷,流霆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我说你倒确实很冷血呢,竟然利用红色戒严来配合堕月城行动,也难怪瑶光要生气了,她可是很看重这帮狐朋狗友的性命的。”
别说得事不关己!──时错yīn狠地瞪了流霆一眼。
就在两人在两辆悬马上心思各异地较劲,而瑶光在地面上蹲在萨图身边不知想些什麽的时候,时错身边的费里斯米亚突然开口了。
“那个,和平谈判是很好,不过我可不喜欢事情陷入僵局啊,我的耐性其实挺差的。”
瑶光抬头,默默地看著他──她越来越觉得这个人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牧瑶光小姐,我代表堕月城,恳切地希望您的加入,时错需要您的爱情和陪伴,堕月城也需要您那出神入化的代码技术。”
“我拒绝。”
瑶光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不是不想和时错在一起,而是,她无法把自己的代码技术交给堕月城──和在嗥月号时不同,他们,多半是冲著军用巨型机械人来的,她不能造出第二、第三个斩墨,让他们成为屠戮无数生命的刽子手。
就算这个世界的生命有多不值钱,也不能!
“这麽爽快真的好吗?”
费里斯米亚看了一眼身边表情不善的时错,微微一笑,对瑶光做了个很有贵族腔的动作。
“请看看广场周围,我们的新品种战士正觊觎这你们的血肉呢。”
新品种战士──说的就是那些异化动物了吧。
“……也就是说你们已经掌握通过迦蓝辐射Cāo纵异化动物的技术了吧。如果再有了其他技术,还有什麽城是你们的对手?这样我更不可能投靠你们。──倒是阿错,你该回到我身边来。”
更何况,这些动物,看强度和数量,和她经历的第一次红色戒严的状况差不多,有幽灵骑士在手,周围的同伴们也都有著她分发贩卖的高级装备,对付它们应该不成问题。
“你在追求实力的平均吗,瑶光?”
时错有些不赞同地皱眉。
“选中一股势力,助其打败其他势力在这世上称王不是很好吗,平均是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永远持续下去的。全力强化最有潜力的,以征服来达到稳定才是可取的手段。”
瑶光突然有种疲累感。
时错和流霆,一个在追求力量的顶点,一个在追求权力的顶点,总之他们在丝毫都没有犹豫地,不计代价不算方法往上爬。
在嗥月号呆了这麽久的流霆,从来没有过安於当一个干部的想法。在I6区住了这麽久的时错,也从来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据点。
只有她自己,在老老实实地驻足原地,想从庶民的角度,来解决这场生存游戏吗?
为什麽明明是自己喜欢或曾经喜欢的人,互相之间的思维的鸿沟,会隔得如此之远呢?
她不想成为制造巨大兵器的罪人,也不想看著谁为了自己的目的把一整个城当做和未污染区交涉的筹码,她只想老老实实想办法完成游戏而已──只是想这样而已!
“我哪里都不去,我只想留在I6区。”
最终她摇摇头,启动了“幽灵骑士”,抬头看著头顶的两辆悬马。
“你们的路,我一条都不想走。”
“是吗?”
费里斯米亚笑了起来。
“那如果我说,弗雷克在我这里呢?”
“什麽?!”
瑶光差点跳起来,猛地向著时错这辆悬马这里走了几步。
“弗雷克在你这里?!他……他怎麽样了!?”
“他很好,只是受了点小伤。”时错温声道,“瑶光,别闹别扭,你的身份你自己知道,你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你过来,我们一起去见他。”
瑶光沈默了。谢罗在一边担忧地拉了拉她的衣角,似乎也很担心弗雷克的样子。
怎麽办?对方有人质在手,要暂时屈服吗?
“你真的相信这种蠢话吗?瑶光?”
流霆突然笑了起来,在时错猛地变化的表情中,对瑶光挤出了有些扭曲的表情。
“你的情人是什麽性子,你应该清楚吧?以他的独占欲,你以为他会纵容一个对你有不轨情绪的男人继续留在你身边?”
“尹流霆!!”时错大喝起来,像是想要打断流霆的说话──该死,这些事被他知道了?!他的情报网怎麽这麽厉害?!
但是,瑶光已经察觉了流霆的话语中的异样。
“尹流霆,你什麽意思!给我解释清楚!!”
“哦?你真的想知道吗?我觉得还是别知道比较好哦。……或者说,有些事实太残酷了,还是让某些人自己来解释比较好。”
流霆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对面脸色铁青甚至举起枪来的时错,打开了迦蓝装甲,语调轻柔却满怀恶意地双手抱xiōng好整以暇。
於是瑶光再次神色狰狞地看向时错:
“到底是怎麽回事?阿错,你回答我?!”
但是时错却只是张了张嘴,什麽都没说出来。
“啊啊,别错怪你的情人,瑶光小姐。”
费里斯在一边绅士地鞠了个躬,
“这件事其实是我的疏忽。其实呢,前几天有个美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本来是相处得挺高兴的,但後来发现他竟然是来暗杀我的杀手……於是我一个生气就把他杀了,後来一查身份才发现他是这里的人,嗯,在这里使用的名字是弗雷克没错。”
瑶光的眼睛,在那一刻不可置信地瞪得死大,紧紧盯著费里斯那张看似优雅绅士,却充满恶意和嘲讽的脸。
“不过,因为他太漂亮了,杀了之後我很可惜呢。……所以我就把他拆成一个个的零件保存了起来,现在他的大脑还泡在营养液中,插著神经维管保持活性呢,不过脸嘛──”
他一边说,一边弯腰,从脚边拿起了一个东西,提了起来。
而看到那个东西,瑶光觉得眼前的景物瞬间一片花白,大脑发出了刺耳的轰鸣,她一个站立不稳,後退了一步跌坐在了地上,身後的幽灵骑士也发出嘎吱一声惨叫。
不是的。不是的。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的。
弗雷克可是个杀手啊!赚了六十多亿,接了这麽多生意都成功而退的杀手!
“不会的!……怎麽可能……你是在骗我……”
她干涩地笑著,狰狞地揪著自己的头发神色错乱地喃喃。
“你休想用这种东西骗我──”
“是真的哦。”
费里斯丝毫不管瑶光的错乱,反倒是很乐於欣赏她那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提起手中那个人的头颅左看右看,还捏起下巴摇了两下。
“因为脸的部分太漂亮了,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所以就割下来随身携带了。这麽漂亮的脸,你也该清楚很难仿造的吧?”
瑶光和嗑了药一样,眼神浑浊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但是他的身体的其他部件,还在我的收藏室里陈列著呢。……如果想拿回去的话,就乖乖跟著你的情人来堕月城,你看如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瑶光终於再也忍不住,发出了绝望的、歇斯底里的、崩溃的……震天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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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善良需要力量(2)
“啊────────!!!!!!”
瑶光以为在嗥月号上的那一晚是自己能碰见的所谓的地狱最底层──但她终於回神这种想法是多麽的天真。
时错的下半身失去知觉,她尚能为他找医生,但是弗雷克呢。
他被拆成了一个个肢体部件,放在了那个混蛋的收藏室里,甚至连大脑都从头颅中取出,而头颅,却被当成赏玩品般捧在那人手中玩弄,甚至故意抛上抛下,捏著头发乱甩,动作件极尽侮辱。
弗雷克被他杀了──被他杀了!!
如果前一次的绝望还仅仅是绝望的话,这一次她的绝望,等比转化成了愤怒。
口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幽灵骑士启动了最大功率,她双目通红地冲著费里斯所在的悬马冲了过去──但是没跑几步,就有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的臂膀,紧接著肩膀也被人按住,巨大的臂力止住了她的动作。
瑶光神色浑浊地转头──是提特和谢罗。
“提特……?你干什麽?不要拦我!!”
“你冷静!对方为什麽要故意挑起你的愤怒?就是想吸引你上前攻击然後制服你啊!不能离开广场的保护范围,你不想去堕月城吧?”
提特用上了很大的力气按住了拼命挣扎的瑶光,在她耳边大声喊著,
“冷静点,瑶,到底是怎麽回事?为什麽弗雷克会被堕月城的人杀掉?”
瑶光的眼神稍稍清明了一些,但依旧用几欲喷火的视线看著悬马上的费里斯。
“我们查到了这次红色戒严的异状的罪魁祸首──就是那家夥!!……弗雷克,他说他想保护I6区,於是不等我行动,就留了言不告而别了。……我明明让他不要去的!……我明明有努力帮他掩护──”
提特脸色苍白地呆愣了几秒,眼神中流露出了明显的伤痛,但他还是保持了几分理智,按住瑶光,把她往自卫队的方向拉:
“不管怎麽说,千万别冲动,不能让他们的算盘得逞,现在的问题是怎麽把这群恶心的家夥赶走,以後的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你们想得未免也太好了。”
流霆在悬马上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你认为对方会给你们这个机会吗?现在你们这麽多人都目睹了堕月城能Cāo纵异化怪物这件事,明显对方是把你们当成实验品的一部分在用啊……你认为他们会留你们这些活口把这麽重要的信息散播出去吗?”
“那麽说的话你也一样吧。”
提特抬头看著流霆挑眉,
“你不也知道了这件事吗?要灭口的话,你也是其中之一吧?”
“这可不一样,之前合作的时候,关於这点是签保密协定的,既然有明文来约束那我就不会说,”流霆皮笑肉不笑地耸肩,“而且合作关系还没有彻底断裂呢,要不然我当了城主之後的好处,他们可就拿不到了,对吗费里斯区长?”
“正是正是。”
费里斯不顾身後时错yīn鹜的眼神,点头笑道。
“因为异化生物驱动这项技术比较危险,在自己的地盘上做实验会引起暴动的吧,所以只能委屈醉夜城的人啦,不过牧瑶光小姐,你还有最後一丝扭转局面的机会哦,如果你考虑加入堕月城的话,我也可以想办法让这些异化动物回去的。”
“我也可以考虑自己动手干掉那些东西吧。”
地面上的瑶光用带著明显仇恨的神色看著费里斯──杀了弗雷克还想让她加入?弗雷克的遗体确实要拿回来,但她绝对不会用投靠堕月城这种方法。
“自己干掉那些?真的?”费里斯摸摸下巴,“可是我今天带来的实验品可不止这些,在你们看不到的附近的水路区全部都塞满了哦,……你们真的打算硬磕到底?”
瑶光沈默了。
见她有了动摇的意思,流霆一皱眉,开口道:
“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瑶光,不要把那些不相干的人命放上你的天平,去了堕月城,你会受苦的。”
“别说得这麽可怕嘛。”费里斯带著轻微的恶意冲流霆笑著鞠躬,“我们可从来不虐待员工,而且堕月城是人类聚居地,牧瑶光去了会更有归属感觉的吧。”
“闭嘴。”
瑶光低低地打断了费里斯的假话,然後转头对拉著她的提特和谢罗摇摇头:
“……抱歉,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你们,还带来了这麽多的麻烦。”
“瑶,你要去堕月城?他们杀了弗雷克!!”
“啊、呜──”
不光是提特,连很少发出声音的谢罗也拉著她发出了焦急短促的单音。
“我知道他杀了弗雷克──”瑶光苦笑著垂下眼帘,“所以,只有靠近他们才能复仇啊……我也能想办法把弗雷克的遗体找回来,而且如果我不去的话,那些异化动物真的攻过来怎麽办?”
提特和谢罗哑然,半晌,提特才呐呐地开口。
“……你真的要为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命……亲自葬送自己的自由?你有没有想过,你去了堕月城的话,你制造出来的东西,可能会杀掉更多,甚至是成千上万的无辜人命?”
瑶光浑身一震,神色有些挣扎地摇头:
“我不会的,知识在我脑袋里,我不想动手制造的话,谁都不能逼我。”
“可是有太多东西可以牵制你了!”
提特哑著嗓子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现在有I6区,万一到了堕月城,还有什麽C4区,B8区呢?瑶,不要走,哪怕一起战死在这里,也别昧著自己的心情去做堕月城的爪牙!”
“对!”
阿穆不知道什麽时候赶了过来,他正扶著萨图,神色坚定地看著她,
“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做好了时刻等待死亡的准备,如今能死在这里,也不失为一桩坏事,瑶,你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我觉得已经值了。”
谢罗也拼命拉著她,附和著阿穆点头。
“就,就是啊,你要是走了,我们没有那些好装备,还不是和以前那样混吃等死?别这麽抛下我们啊老好人!”
远处,拉比也在颤著声音大声嚷嚷著。
瑶光眼眶一涩,转头去看广场上的那些人。他们之中,有些人和阿穆和提特一样,眼中流露出的是坚定的战意,似乎已经很坚定地把她当做了I6区的一份子──但也有小部分人,正用抱怨和略带仇恨的神色看著她。
“为什麽要把我们拖下水啊?”“快走吧,你走了我们就安全了!”“都是你惹出来的破事!”
──仿佛在这麽说著。
是啊。
一个人要轻贱自己的性命是他自己的自由,但是带著一群人──尤其是带著那些只是想事不关己活下来的人去死,她没有这个资格。
“正因为你们这麽说了。”
她神色悲伤地挣开了提特和谢罗的手,离开了几步。
“……正因为你们把我当做了家人,所以我才必须保住你们啊。”
“但是──!”
“相信我,提特,我会回来的。”
瑶光向著堕月城的悬马走了几步,
“我走了之後,就把我工房里那些存货都分掉吧。”
“瑶光!”
流霆忍不住大喊起来,
“别任性,到我这里来!你没有理由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
但是瑶光却没听到似的,走向了堕月城的悬马。
“小瑶!”
被阿穆扶著的萨图也用虚弱的声音喊著,
“这样做真的好吗?!这样不就和你当初上嗥月号一样?!你偶尔也为自己考虑一下吧!!”
“我正是因为……为了自己在考虑啊。”
瑶光没有回头,只是用虚弱的声音在如此说著。
“萨图,我是个自私的人,如果不用做这种事来满足自己那可笑的道义,我就会寝食难安啊。”
“……”
“保重吧,别淌这滩浑水,别这麽容易就交出城主的位置……你的手……这个人情,我会还你的。”
她走到了广场的边缘,堕月城的悬马降了下来,时错站在悬马上伸手,把她拉了上去,然後两个打扮像是保镖的人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她,把她手上Cāo纵“幽灵骑士”的手甲给卸了下来。
她甩甩手,抬头冷眼看著费里斯:
“这样你满意了?”
“满意满意────不不不,我可不是这麽容易满意的人。”
费里斯满意地看著瑶光倏地变白的脸色,然後拿出了自己的PHS,发送了一串指令──下一秒,悬马飞到了高空,与此同时,广场四周传来了异化动物们的咆哮声,为首的几只已经冲著广场上的人扑了过去!
顿时,谩骂和尖叫还有枪声混杂在了一起,瑶光几乎被这事实气得眼前发黑,好不容易站定,上前一把揪住了费里斯的衣领:
“你出尔反尔!?”
“不是该你反省自己的天真吗,牧瑶光小姐?”
费里斯任由她抓著自己的领子,嘴角依旧是带著贵族气的笑容:
“是这样的,我收揽部下,每次都会做两个‘驯服’的步骤。第一,挫挫部下的锐气,让他明白自己处於哪个位置上,第二,不能让部下有心心念念想回去的地方,要不然他要怎麽老老实实没有二心地为我工作呢?”
“你这畜生!!!”
瑶光扬起拳头就要打,但左手却被一边的时错拉住了。
费里斯捋开了瑶光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瞟了时错一眼:
“看样子要调教好她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费里斯阁下。”时错勾起嘴角冷笑,“我隶属的是城主,不是你,别以为城主把我派来辅佐你,就以为我也是你部下了,她是我的女人,你要怎麽动I6区的人我没意见,但你要动她,我可不答应。”
“嘿,说得真硬气啊?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把我当跳板接触城主的?”
费里斯活动了一下脖子。
“也罢也罢,那你就好好看著她吧。”
“那是当然。”
“阿错?!”瑶光扭曲著脸拼命想要挣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放开我!费里斯米亚你给我住手!!停下!!”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时错的手如同铁钳似的抓著瑶光的左手腕,丝毫不肯放松。
“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是你自己吧瑶光,别忘记,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你的同伴,连你的哥哥都不是。……这些人能陪伴你几年?你打算在这里停留几年?”
“但这不是你纵容甚至是帮助费里斯米亚杀他们的理由!!”
“他们让你有了归属感,那就该杀!”
时错那狼似的双眼中,闪过了无法忽视的幽冷凶光。
“你──”
瑶光因为太过愤怒,竟一时间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愣在了原地,而与此同时,下方的广场传来了提特的怒吼声。
“看吧,瑶!不是什麽时候妥协都有用的!明白自己要去的地方是怎样的地方了吧!不要紧,我们会把你救回来!!”
他一边大吼著,一面抹去溅在脸上的腥臭的动物血──然後,他对身後的自卫队员举起了手中的光子长刀。
“自卫队的夥计们,有胆量的就跟我上吧!!I6区能发展到现在这样,全部是托了那个‘老好人Y’的福啊!!”
他一边咆哮著,一边抽刀砍倒逼近过来的异化动物们。
“是谁雇用了这麽多生活贫苦的人,给了他们可观的工资让他们衣食不愁?是谁制造了这麽多便宜又强力的武器,亲自制造‘幽灵骑士’走上最容易死的红色戒严前线?是谁在处刑的时候说看不起我们,却又从未放弃过我们?”
随著他的怒吼,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靠近悬马的战线中来,而那些无意战斗的,则在玛莎的车队成员保护下,渐渐往另一个角落退去。
“头儿!这些家夥就交给我啦,你们放心去把瑶抢回来!!”
远处,玛莎扛著一把重型突击枪放肆地扫射著,嘴角噙著张扬的笑意大吼,
“老实说,要是真的瑶走了,以後的日子说不定会不习惯到死啊──现在回想起来,她没有来这里之前时,自己的生活方式,确实是让自己看不起呢!”
“啊、没错!所以交给我吧!!”
提特一边挥动武器一边大声回应。
“今天不管是死是活,一定要把她抢回来!!”
“啧啧啧,真是感人的情谊啊。”
悬马上,费里斯米亚嘲讽地俯视脚下混战成一团的广场,歪头瞟了一眼瑶光。
“其实,牧瑶光小姐,你似乎很适合当那种宗教式的首领?洗脑方式不错嘛。”
“──”
瑶光想说“不是的”,想说之前点滴积累起来的……这种好感和归宿感,才不是“洗脑”这种不堪的东西──但是没等她说出口,另外一种从心底涌起的寒意,却让她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颤。
……虽然没有恶意,但自己的行为,对他们来说真的不算是“洗脑”吗?
还没等她深想,费里斯米亚就打断了她的震惊。
“不过呢,我是最看不惯这种恶心的东西了,所以──”
他再次在自己的PHS里发送了一串指令──几秒之後就听到了隆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各个通道口,再次涌进来了一波异化动物,而这次的竟然全是大体积的,甚至还有样貌疑似古代恐龙的奇怪物种掺杂其中!
“住手,停下──谢罗!提特!!阿穆!!!快逃──快逃啊!!!”
瑶光发疯似的在悬马上大吼起来,呲牙瞪眼地看著那些可怕的动物吞没了广场。
冲在最前头的谢罗被一只巨熊拦腰咬住,甩向了地面。
阿穆被一只蝎子刺中了腹部,血在脚下积了一个小滩。
提特浑身浴血,拿著长刀和一只巨大的恐龙拼杀,背後还有一直猴子似的东西,在拼命咬著,眼看迦蓝装甲就要撑不住了。
独臂的萨图单手持枪截杀著靠近的动物,口中发出了狼一样的长鸣,跌跌撞撞地在怪物群中游走闪避。
自卫队的人在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远处玛莎的车队传来了暴躁的枪声。
瑶光突然冷静了下来,她停止了挣扎,转头看著时错。
“阿错,看著这些,你依旧没有任何感觉吗?……就和、当初我们认识的时候…………你所做的一样。”
时错没有回答。
“我明白了。”
时错微微转头,想要问她明白了什麽──但是,瑶光却抓住了这一秒他的愣神,右手猛地一把抓住了他腰间的光子刀,然後狠狠地往自己左臂砍去!!!
“瑶光────!!!!!”
血,喷得整个悬马到处都是,腥热的液体溅在时错的脸上,连一边的费里斯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住了。
时错被眼前这一幕彻底惊呆了,右手竟然还抓著瑶光那被她自己砍下来左臂不放──而瑶光,她不顾喷著血的断臂,手里拿著光子刀後退到了悬马边缘。
“阿错,在逃出嗥月号的时候我承诺过,绝不放开你的手,所以……这只手就送给你吧,就当我还你那一次的恩情。从此之後──”
她的脸色变得铁青,眼神也因为疼痛而几乎难以保持清明,但她还是摇摇欲坠地站立著,脸上的表情,决绝冷漠而又带著某种跳动的灼热。
“你在干什麽瑶光!快过来!我给你止血──”
像是预感到了瑶光想说什麽,时错大喝著打断了她的话──但是迟了,她竟然在一边的保镖伸手去拉她的那一刻,拿著刀,就这麽从高空跳了下去!!
“瑶光──!!”
时错神色狰狞地快步跑到悬马的边缘大吼起来,眼睁睁地看著她从几十米高的地方往下掉──然後就见人群中一道人影飞快地开始移动,扑到了瑶光即将落地的方向,一把接住了她!!
──是萨图,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力量发挥到极致,消减了她所受到的伤害。
但是,这巨大的冲劲全数转嫁到了萨图的身上,就算是体格健壮的沙亚克,此刻也被压得双腿跪倒在地,传来了清晰的骨骼断裂的声音。
“……萨图……?”
瑶光没想到自己这种自杀式行为竟然还能好运气地活下来,等一回神,看见眼前那熟悉的脸庞时,一阵揪心的感觉徒然涌上。她忍著剧痛凝起视线的焦距,看了看那个男人仅剩的左手──那只手,正紧紧地搂著她。
“萨图?”
狼人没有回答她,瑶光再次费力地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脸……这才发现,这个男人……已经保持著这半跪在地守护她的姿势,昏厥过去了。
她咬牙从萨图的怀中爬了出来,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圆管,猛地往断臂上一扎。──这是和迦蓝修复仪放在一起的止血止痛的注射管,也是她身边所有的,最後的急救道具了。
她没有把这个东西给萨图用,而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因为──
“萨图你就……先休息一下吧。”
她一边用颤抖而虚弱的声音如此说著,一边举起了手中的光子刀。
“我在这里────!!”
她用自己所能发出了最大力气叫喊起来。
“我……牧瑶光,就在这里!!!所有人都不要放弃,我们一定要一起活下来──!!我就在这里,谢罗!!提特!!阿穆!!玛莎──所有人都来…………看我一眼啊!!”
她歇斯底里地胡乱挥动著手中的光子刀,阻碍异化动物的靠近,
“我哪里都不去了……我们一起保护I6区!!所以振作起来!!大家!!”
“啊啊──吵死了……听到了啊。”
身後响起了提特虚弱的声音,他一步一摇走到了瑶光的附近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中的枪──纵然,他的肩膀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白骨。
瑶光眼眶一阵发热,想要上前扶提特,却被他挥手打开了。
“你回来就好,瑶……这就证明,我们所做的改变,是有价值的……没有白费。”
“区长……”
“哦、谢罗也回来了……”提特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指指瑶光身後,只见豹耳的少年正一口咬在一个巨大的狮子颈部死死不松,直到那巨大的身影轰然倒地,谢罗才轻轻几跳,来到了瑶光身前,发出了喜悦的咕噜声。
“还有我……”
阿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看见瑶光那空荡荡的左臂时,他竟然嘴角勾出了笑容:
“老好人,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麽暗恋我?我断了左手,你也就跟著断了?”
瑶光只觉得一阵声音梗在了喉咙口不知道该说什麽好,眼眶中有液体模糊了视线──当然,她立即擦掉了。
“好了……继续吧。撑到我们撑不住为止。”
在那充满厮杀绝叫和怪物咆吼的广场中,提特带头开始走动,和瑶光、谢罗、阿穆几人一起,把昏迷的萨图围在了中间,摆开了背水一战的姿势。
“我们这样,在别人眼里或许很傻吧。”他嘿嘿地笑著,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但是瑶……牧瑶光,你能来……能和我……和这个I6区相遇,我觉得很高兴。……嗯,很高兴,真的。你教会了我们……什麽是真正的活著。”
“能用这种愚蠢却激烈的方式战斗下去,或许确实比麻木yīn冷地瑟缩在角落里好吧。”
阿穆淡淡地跟了一句──而谢罗,则一声不吭地趴伏在地,摆出了迎敌的姿势。
於是瑶光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咬著牙齿,举起了手中的枪,尽其所能地,和这些已经残破不堪的队友一起并肩相抗。
而在悬马上目睹这一刻的费里斯,则皱眉拉住了想要跳下悬马的时错。
“别连你也跟著不理智。那个女人已经废了。既然对我们没用,那就连这个区一起消灭掉好了。”
“你在说什麽鬼话!──呜!?”
时错正要发怒,背後却传来了一阵猛烈的电流──是保镖对他开了枪──电流穿透了迦蓝装甲包裹了他的全身──不抵这电击的袭击,时错睁著眼睛昏倒在地,手中,依旧还握著瑶光的断臂。
“废物。”
费里斯冷冷地俯视时错,还踢了一脚他的头颅。
“既然决定投靠堕月城,又怎麽能被一个女人左右,看来得和城主反应一下,看看怎麽调教比较好了。”
“那区长,这情况怎麽办?”一个保镖开口问道,“这个数量要让I6区全灭似乎还不够。”
“那就再加大数量,看看我们能Cāo控的极限也好。”
“……那要是超出极限了呢?”
“也没关系啊,反正死的也是地下水路区的杂种嘛。只要保证I6区全灭就好了。──这就是让我心情不愉快的惩罚呢,牧瑶光小姐。”
费里斯边说,边打开PHS输入指令──只听再次炸响的怪物的咆吼充斥了整个广场,掀起了最後一阵绝望的狂澜。
他满意地一勾唇,转头一拍车上的一个按钮,升起了悬马的顶棚。
“没兴趣了,回堕月城吧。”
“是。”
远处的流霆看见堕月城的悬马开离,皱著眉看著底下的惨状。
新的一波怪物再次涌进了广场,而这一次,I6区彻底失去了抗争的能力。
一个又一个的自卫队战士被扑上来的怪物咬成肉泥,玛莎的车队保护著的众人似乎是被另外一个出口的怪物给逼退,又回到了广场,尖叫谩骂的声音开始变小边少,枪声越来越虚弱,而绝望的嘶吼则开始此起彼伏。
他面无表情地看著脚下那凄惨的一幕。
“瑶光,你的哥哥就在这里,为什麽不向我求助?”
他轻声低喃著,
“你宁愿和他们死在一起,也不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也好,我就看著吧,如果你会死,我就来救你,如果你没死的话……如果你失去了可以回去的地方的话……你就不得不回我身边来了吧。
流霆的嘴角勾起了有些勉强的冷笑,升高了悬马的高度。
广场上,壮烈悲决的画面,仿佛在为流霆的问题做著回答。
自卫队已经只剩五六个人了,但没有一个人有退意,脸上尽是一拼到死的血腥的凶狠。
提特怀里揣著手雷,和一只恐龙状的怪物同归於尽,肉片溅得到处都是。
阿穆为了保护瑶光,把她扑倒在地──而下一刻,就被一只巨大的狮子咬去了头颅。
谢罗咬著一只巨大的蜥蜴的眼睛不松口,於是这蜥蜴四处乱撞,把谢罗狠狠地撞进了一边的墙壁里,直接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落地──然後一群异化怪物蜂拥而上,顷刻间淹没了谢罗的身躯。
看著他们一个个离开,每次瑶光都发出了动物一样的绝望的吠叫,每次来不及流出眼泪,就有新扑上来的动物打断了她的悲伤。
她已经叫不出声,於是只能挡在昏迷的萨图身前,麻木地开著枪打爆扑上来的动物的躯体──要不是萨图这把枪性能实在太好,她或许也早就是尸体中的一员了吧。
她甚至一边开枪,一边奇怪地询问自己。
──为什麽,到这地步,我还是在想办法反抗呢。
干脆跟著他们一起去死比较轻松吧?
“你在愤怒吗?还有眼泪可以流吗?”
恍惚间,耳边传来了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回过神来,发现谢罗的外婆──那个沙亚克老妇手里捧著重重的黑色铁块,站在她的跟前。
老妇已经浑身是伤了,一只眼睛似乎已经报废,费力地眯著,头顶的豹耳也缺了一角。她的身边有几个自卫队员的尸体,似乎是他们护送她到瑶光身边来的。
她把黑色的铁块往地面上一放,伸手打开了上面的Cāo作面板,很快这铁块似乎就开始运作了起来,一阵浅浅的蓝光护罩,罩在了瑶光和萨图周围。
见瑶光面露疑惑,老妇一边把手放在那个黑铁块上,一边对瑶光浅笑起来。
“这是战前科技的残骸。在迦蓝战争开始前,人们就是用这东西开启防御场的。”
“…………”还没从悲伤和愤怒中清醒的瑶光只是呆愣。
“你有後悔吗。老好人Y?如果你没有出现,或许I6区依旧可以像以前那样存活下去,如果你没有让他们懂得什麽是夥伴,什麽是归宿感,弗雷克或许就不会死,提特、阿穆、还有我的孩子谢罗……他们都不会死,他们还会活著,虽然麻木、虽然依旧偏激狠毒或是愤世,但至少好好地活著。”
“啊……、呜……”
瑶光神色混沌地发出像是想要解释的悲鸣。
“如果你没有告诉他们什麽是‘爱’和‘善意’,也许他们今天都能保住自己,从哪里逃出去。你教会了他们如何天真,却没有能力守护这种天真!”
“…………我、不……我……是……”
“我以前就和你说过,善良不是力量,但你若要善良,就需要力量。可你偏偏不信,一定要亲眼目睹这样的局面,才愿意醒悟吗?”
“善良、不是、力量…………”
但你若要善良,就需要力量。
瑶光口中,无意识地重复起了这句话。
老妇看著她失神的表情,再看看已经围在周围防御场四周的异化动物们。
她叹了一口气,按了一个按钮加大了黑铁快的功率,与此同时,按在铁块上那只手,竟然在几秒间枯萎消瘦,如同干柴!
“你──!”
瑶光诧异地睁大眼,却被老妇拿枪指著不让她靠近。
“战前科技中有一种外道,就是拿人命当能源使用。既然能量已经开始抽取,那就停不下来了,你要是不想自己也被抽干,就别来碰我。”
“──可是──”
“是啊,我讨厌你,因为你是如此的天真和可恶。但就算如此……你毕竟是曾经救了我的命人啊──”
老妇的声音越来越弱。
“你,毕竟给了谢罗那孩子久违的笑容,所以我还是选择救你。……老好人啊,你现在背负了我们整个I6区的命,你要时刻记得,你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寸骨、每一根毛发,都是我们I6区的人,拼尽一切才守住的,所以你,绝对不可以死。”
她一边轻声如此说著,一边用最後的力量,重重地凝视瑶光。
“你若死了,就证明我们是错的,我们的牺牲都成了徒劳,我们或许会被当成被外界笑话的一群蠢货,但我们……我相信这里死去的任何一人,都不想被说是错误的。你要帮我们证明这一点,这是你的义务、使命、绝对不能倾塌的信仰,这是你种下的‘因’,所以必须由你自己来背负你的‘果’。”
“活下去。”
她的身躯已经枯瘦如同厉鬼,整个人趴在黑色的铁块上瑟瑟发抖著。
“活下去,牧瑶光,你没有死的资格!无论是怎样的境地,都不能放弃你走的道路,如果你停下来了,就有I6区无数条人命化为怨魂晚晚诅咒你的背叛!你必须证明你是对的,哪怕是错的,你也要把错误变成正确!!记住,天真的孩子──先强大,然後再善良!!”
先强大,然後再善良!!
老妇嘴中如同念咒似的重复著这句话,最终化为一具包著皮的骷髅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最後一丝生气。
而瑶光则跪倒在了那个尸体前,浑身僵硬,苍白的嘴唇哆嗦著,血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尸体。
那眼中,已经失去了任何一丝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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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於写到这一章了(叹)
这是最难写也是最重要的一章。
老妇说的是正确的吗?
流霆说的是正确的吗?
时错说的是正确的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不是能简单说出对错的。
就算我说出了答案,也不能证明我就是对的。
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我认同老妇的那句话:善良不是力量,善良需要力量。(注意,老妇其他的话并不在认同范围内)
没错,事实就是如此,但是,我从没觉得善良是不必要的。
善良本身不是力量,但我相信,它可以成为力量,它可以化作动力,也可以成为支柱,或是成为某种信仰。
我并不讨厌写恶人,我的文中经常会出现各种奇怪类型的恶人,有些甚至还颇有人气(笑)
但恶就是恶,我不会因为他们人气高了或者甚至我自己也挺喜欢那个人,就去给他的恶洗白,给他的恶找理由──就算找到了理由又怎样?恶就是恶,不是有理由的恶,就能变成善。
但喜欢写恶人并不代表我没有我的道德界线,有些超出底线的、没品的恶,我是不会容许也不会以赞扬或是认同的笔触写的,如果有人和我说他喜欢那个人,不管几次,我都会告诉我的读者,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们喜欢。
我写恶,我在描述恶,但我不会去赞扬、美化、洗白,这就是我的界线。
同样,善也是一样。
瑶光作为善的一方,在故事里受尽折磨、欺压、打击,甚至有人就是想把她戏耍到崩溃,或许有人觉得我是在力挺黑暗的一面,嘲讽她的善意吧?其实恰好相反,这些描写,并不表示,我认为她的善是不可取的。
我只是在诉说这样一件事:如何把善良变成力量。
在我们的世界中,或许做到这一步可以简单些
而在酩酊的世界中,要做到这一步就有点艰难……但是如果,真的跨过了数不尽的障碍做到了呢?
黑暗是无处不在的,酩酊的世界充满黑暗,我们现在的世界也时常会有让我们悲伤、难过、愤怒的事发生,那麽我们要如何来面对呢?
是庆幸自己还好好活著,还是哀叹为什麽自己要活在世界上?
我要说的就是这种态度问题。
到底该用什麽态度活下去,瑶光在摸爬滚打,其实每一个人也都是这样,我没有资格去对任何人的生活方式指手划脚,但至少可以写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不要摒弃善良,不要因为别人嘲笑那是土气的东西,不够叛逆一点都不酷的东西、可笑的东西,或是毫无回报的东西,就觉得那是不该存在的。
那是最本源最漂亮的感情,是靠阅历和经历积攒下来的可贵品质(对,我坚持人之初性本恶,善是随著阅历和时间的推移积攒起来的。关於这个看法的具体,可以去看灵武的某一章。)如果每个人都能保持一些,那麽世界就会很不一样。
(当然,盲目的善良是很愚蠢的,我一直依赖都只喜欢善良的人,却讨厌无差别开启圣光的圣母圣父。)
套用一句最近微博上看到的话:你怎样,你的世界就会怎样。
最後是这次背景音乐的歌词,这首歌词基本上把我写酩酊的初衷表达清楚了,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能认真听一下XD
「We’re not alone」
演唱:coldrain
词:Masato
曲:Y.K.C./Masato
Sunlight was the only thing that
阳光是在我到来之前
felt right before I came here
唯一可以感触到的事物
But inside it feels like it keeps raining
但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好似倾注著瓢泼大雨
And every drop is like the tears we couldn’t cry
每一滴雨水就是我们无法留下的眼泪
Because outside we were all alone
因为在外面的世界中我们都孤身一人
But this pce gave us something
但这块地方给予了我们一些
that somehow made us strong
一些使我们坚强的东西
If there’s a pce inside this world
如果世界上存在著
Where hopes and dreams are not yet lost
一个未丧失希望与梦想的地方
We’ll stand as one against these walls
我们将如同凭墙而立一般
And fight this fight forevermore
持续著这场战争,直到永远
Sometimes I feel this anger
有时我觉得这愤怒
changing slowly in to
好似慢慢衍变成了一只
A monster that keeps on creeping under
在匍匐前进的怪物
And I don’t think I can take anymore
而我认为我无法再背负著这份冲动
I need your help like never before
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需要你的帮助
But can you hear me call?
但你能听到我的呐喊吗?
If there’s a pce inside this world
如果世界上存在著
Where hopes and dreams are not yet lost
一个未丧失希望与梦想的地方
We’ll stand as one against these walls
我们将如同凭墙而立一般
And fight this fight forevermore
持续著这场战争,直到永远
If there’s a pce inside this world
如果世界上存在著
Where we must go back to once more
我们必须再次返回的地方
Until the day we find that pce
而在我们追寻到此之际
We’re not alone
我们并不是孤身一人
When things go bad
当一切走向消极
When things go wrong
当一切变得恶劣
When on the verge of letting go
当你在放弃的边缘徘徊
There’s something that I really want you to know
这里存在一些我真正希望你了解的事情
When things go bad
当一切走向消极
When things go wrong
当一切变得恶劣
When on the verge of letting go
当你在放弃的边缘徘徊
There’s something that I really want you to know
这里存在一些我真正希望你了解的事情
You’re not alone anymore
那就是:你不再孤身一人
If there’s a pce inside this world
如果世界上存在著
Where hopes and dreams are not yet lost
一个未丧失希望与梦想的地方
We’ll stand as one against these walls
我们将如同凭墙而立一般
And fight this fight forevermore
持续著这场战争,直到永远
If there’s a pce inside this world
如果世界上存在著
Where we must go back to once more
我们必须在再次返回的地方
Until the day we find that pce
而在我们追寻到此之际
We’re not alone
我们并不是孤身一人
We’re not alone
我们并不是孤身一人
When things go bad
当一切走向消极
When things go wrong
当一切变得恶劣
When on the verge of letting go
当你在放弃的边缘徘徊
There’s something that I really want you to know
这里存在一些我真正希望你了解的事情
33 善良需要力量(3)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多久呢?
自己是怎麽存活下来的?
左手为什麽无法感知,只觉得臂膀上传来可怕的疼痛?
萨图怎麽样了,弗雷克怎麽样了,提特、谢罗、阿穆、玛莎他们怎麽样了?
──我……在哪里?
瑶光的身躯发出了一阵抽搐,猛地从僵死状态返回,耳边立即响起了嘈杂声,有些眼熟的人影,在模糊的视界中晃来晃去。
是谁?怎麽回事?这里是……?
“呜──”
从喉咙口发出的,是几乎不像她的声音的,如同裂帛般的嘶哑尖利的呜咽。
“醒了吗?还好还好。”
有一只大手,在眼前晃动著。
“喂喂,看得见我吗?还认得我吧?”
瑶光努力集中起浑浊的视线,盯著那个正在俯视自己的人。
大脑渐渐开始恢复运转,她似乎慢慢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狼、牙?”
“啊对对。很好很好,看上去脑袋还没破掉。”
I8区区长狼牙见瑶光认出了自己,露出了和那身叛逆邪恶的打扮完全不符的──有些温和的笑容,拍拍瑶光的脸颊。
“总之,醒了就好,我去叫梅森。”
“等、等──”
瑶光哑声叫住了狼牙,挣扎著想要坐起来,却被狼牙按回了床上。
“好啦别动,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挂掉啊,流了这麽多血。”
“这里是哪里?大家呢?I6区……I6区怎麽样?”
狼牙沈默了。
而瑶光则在这沈默中,一点一点回忆起了昏迷之前的记忆。
“……死了?”
瑶光仅剩的右手狠狠抓住了被单,苍白的肌肤下,青筋凸显了出来,显得她是这麽地虚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
“…………大家……都死了?”
狼牙抓抓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嗯……那天这个时候,我们这边也有红色戒严,所以没有注意到你们这边有异状,前天早上接到了一条匿名的通报,我才带人去I6区看…………活口,只发现你和你身边那个狼系沙亚克。”
瑶光慢慢抽了一口气,垂下头安静了很久,然後又开始挣扎著,想下床。
“Y,你想去哪里?你现在状况很不妙,梅森让我关照你别乱动。”
“我要去看看。……万一还有谁有救呢……?说不定他们还有活下来的──我要去看看!”
“哎哟我说姑奶奶,你别折腾了,小心先把自己的命交代出去。”
狼牙颇有些无奈地按住了瑶光。
“我早就查过了,没有活口,除了你和那个沙亚克,一个都没有,现在I6区就是一个巨大的停尸场,你要去看了,保准吐出来!”
“万一还有呢!?万一还有呢──”
也不知道是受刺激过大思维开始短路,还是真的尚存一丝侥幸心,瑶光有些无理取闹地哑著嗓子嘶吼起来,把一边的狼牙烦得一个头两个大。
“好啦我代你再去看一次行了吧?你就给我老实地留在这里养伤吧,一只手都没了还这麽爱蹦躂真是──”
狼牙碎碎念著走到病房的门口,脚步停了一下。
“你好歹也算是对I8区有不小的恩,所以就放心住著好了不会有人来找麻烦的。……还有……虽然是很希望你来这边住,不过我也没期望过I6区发生这种事。……你……嗯……总之……”
狼牙这样的男人,显然是不怎麽会安慰人的角色,抓耳挠腮了许久才憋出了下一句话:
“你别太难过了,人死了不会回来,想开点好好养伤吧。”
说罢就开门离去了,只留下瑶光一人躺在床上发呆。
不过,她的发呆并没能持续很久。
狼牙前脚走,病房的门後脚就又开了,琼火──那只给梅森充当助手的大老鼠推著一辆小车走了进来,见瑶光醒了,就淡淡地对她点了个头,拿出注射管替她注射了什麽药水。
瑶光一边任由他摆弄,一边哑著嗓子问道:
“萨图呢?”
“前任城主的话,现在正在另外一个病房。他伤得比你更重,一只手没了,双腿都是粉碎性骨折,严重失血,还感染了迦蓝热。”
“……那!那请你们──”
“最基础的救护措施我们有在做。”琼火似乎明白她想说什麽,比她更快地开口,“但是再进一步的,恕难答应,我们这里是诊所,不是慈善设施。”
“我可以付钱的!”
“你应该还记得这个诊所的规矩吧──你不是来过吗?你的情人还在这里接受过治疗。”
琼火有些鄙夷地瞧了她一眼。
“我们不收钱,只收精神财产。”
瑶光愣了几秒,正想再说什麽的时候,病房的门又开了──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一个如同吸血僵尸一般的男人──白发、碧眼、包的严严实实的白色装束,鼻梁上驾著眼镜式微电脑──正是梅森医生。
梅森托了一下眼镜,也不说话,只是走到瑶光的床边,和她对视了一小会。
最後还是瑶光忍不住先开口了:
“梅森医生吗……?萨图的事……”
“萨图醒了,要去看看吗?”
瑶光神色一振:“可以吗?”
“可以。而且如果最好的话,希望你能尽快带他离开,除非你想让他在这里接受进一步的治疗。”
梅森一边说,一边对琼火努了下嘴:
“扶她上轮椅吧。”
“是,主人。”
琼火看上去个子小小的,身为莫迪应当不会有太大的臂力──但是让瑶光有些惊讶的是,那短小的手臂却意外的有力,没两下就把她拨弄到了轮椅上,利索地配置好了轮椅上的便携输液工具给她接上,然後推著她离开了病房。
“小瑶──”
一进病房,躺在床上的狼人的耳朵就啪地竖了起来,他尝试用仅剩的左手掀开被子撑著自己坐起来,但是失败了,似乎迦蓝热让他失去了大量的体力,於是他扭著头,眼巴巴地看著她,垫在屁股下面的狼尾巴还在不安分的动著。
在那惨烈的一战发生之前,瑶光看见萨图还是以排斥和害怕的心情居多的,但是此刻再见到,却只有一种劫後余生的辛酸和庆幸。
“萨图,你还好吧。”
轮椅被推到了萨图身边,瑶光压低声音询问,萨图听到了来自她的关心当然是很高兴,但是眼珠一转看到了她空荡荡的袖子,狼鼻子立即狰狞地皱了起来:
“小瑶,怎麽回事,你的左手呢?”
“嗯、总之就是没有了。”瑶光苦涩地抽了一下嘴角,著看了一眼萨图的断臂,“你断了右手,我断了左手,还真是对称啊。”
“怎麽回事!!为什麽你的左手会这样?!谁干的!老子去咬死他!!”
“是我自己,你打算咬死我吗?”
“……”
萨图看著瑶光那挂著笑容却显得无比灰白的脸,呐呐地愣住了。
……很不对劲。
她的表情,很不对劲。
就算之前在嗥月号上的时候她也总是有些yīn沈,眼中至少还是有亮光的──但是现在,虽然她确实还在说话,还有表情──怎麽给人一种自暴自弃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的感觉?
“小瑶你怎麽了?”狼人耷拉下了耳朵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为什麽你会弄断自己的手?对了我们这是在哪?I6区怎麽样了?”
被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瑶光浑身猛地一颤,低下头。
萨图立即猜到了I6区发生了什麽事,然後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蠢货怎麽偏偏去问这种事──那种情况,想也不会有什麽好结局吧。
“我觉得你关心一下自己的事比较好?”
梅森医生在一边歪著嘴轻笑。
“昨天嗥月号上就发布了全城通告,对外说你在亲自前往I6区解决红色戒严异状的时候和整个区一起战死了呢──现在是由你三个亲信──尹流霆、艾尔莎、盖瑞组成了临时理事会来管理醉夜城,不过除了尹流霆,另外两个,一个是女人,一个是老头──你该知道接下来的情况吧?”
“嘿嘿,可别小看女人和老头。我家小瑶不也是女人吗,她可是很厉害的。”
“──是吗,我怎麽只看见一个被掏空的人偶而已。”
萨图反驳的同时不忘拍马屁,而梅森则恰恰相反,用略带失望的神色,瞟了瑶光一眼。
……真是愧对了自己的期待啊。当初在时错的问题上,他还坚持过时错选择的肯定也是有出彩之处的女人──但是现在看她的表情和眼神,完完全全就是被一次悲剧打成了败家犬的样子嘛。
萨图看看梅森,再看看瑶光,伸出左手试探著碰了碰瑶光,发现她没排斥反应,就高兴地再碰了碰。
“小瑶你不高兴?你要是真的不乐意城主的位置被你哥哥抢走……不然我去想办法抢回来?”
“你连下床都做不到吧。”
瑶光轻轻地说了一句就堵得萨图无言。
“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养伤吧,I6区已经没了,你是我唯一抢救下来的一个。”
她说著,无视萨图呆愣的表情,扭头去看梅森。
“医生,要治好萨图的双腿,再替他安上最高级的义肢,我需要支付什麽?”
“你选择在我这里治疗他吗?地面上有不少诊所都能做到的,你可以拿现金支付医疗费。”
“我现在的状况去地面上必死无疑──而我,现在还没有死去的资格。”瑶光抽著嘴角摇摇头,“地下水路区的诊所,你这里是水平最好的吧?”
“啊、没错。”梅森毫不自谦地点点头一托眼镜,“I3区有一个也还不错,不过从这里到I3区可有点儿路,你们俩就这麽步行过去,无恙地到达I3区的几率非常小。”
“那就是了。请你医治萨图吧,治疗费,我不会少的。”
“也就是说你来代替他进行‘支付’?你知道我们这里需要的是什麽吧?”梅森觉得事情似乎有趣了起来,嘴角轻轻一勾,“你自己呢,你就打算这麽空著左手的位置?……还是说你打算支付两次?”
瑶光没有出声──於是知道梅森的底细的萨图有些紧张。
“小瑶你不是真的这麽打算吧?喂喂,梅森,我自己这份我自己来付──不对!小瑶这份当然也是我来付!”
“萨图,如果你希望我们之间还有回转的余地的话,就不要拒绝我这次的帮忙。”
瑶光轻叹一声──她知道,她用了十分卑鄙的说法。
“你的右手是因为我才断的,如果这份人情不还上,我会永远不安下去。”
萨图沈默了几秒,然後想通了似的重重点头:
“我明白了──不管小瑶你失去了什麽记忆或是什麽感情,你还是那个牧瑶光,我不会丢下你的!”
如果是真的这样就好了──想起了时错的变化,瑶光自嘲地歪歪嘴──然後再次抬头看萨图。
“你似乎很理解这里是怎样的诊所?之前来过这里吗?”
萨图一愣,然後笑著打哈哈:“梅森医生也算有名了啊哈哈,就算没来过,也是听过相关的谣传的。”
“是吗?”
瑶光似乎没有怀疑,只是径直对梅森点点头。
“那萨图就麻烦你照顾了,我想请你帮忙叫人带我去一次I6区,我很多重要物资都在那里,包括电脑和里面的贵重数据,还有些研究资料,一些通讯工具也遗留在了自己的住所,我必须拿回来然後联络自己的朋友。……回来之後,我会确定给你什麽作为支付的费用,你看这样可以吗?”
“那就让琼火陪你去吧。别看他这样,其实身手还不错。”梅森很慷慨地如此说道,但是琼火似乎对此有些不满。
“主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诊所助手,可不是保镖。”
“呵,别这样。”梅森拍拍琼火的老鼠脑袋,“你的身手去当保镖只多不少,去吧。”
琼火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推著瑶光的轮椅出门了。
而留在病床上的萨图,则收起了温和的表情,换上了有些凌厉的眼神瞪了一眼梅森。
“要是你把不该说的情报告诉小瑶,我会杀了你。”
“还躺在床上任人宰割就说这种话不太好吧。”梅森完全没有受到这句话的威胁,只是好笑地瞥了萨图一眼。
“如果你在担心我会把是你安排我和时错接触这件事被她知道的话,大可不比,这个秘密我会烂在肚子里。但是请不要弄错,我这麽做并不是因为我害怕你,而是因为这是我作为商人的Cāo守。”
梅森整了整戴在手上的白手套,走到一边去整理仪器去了。
“好了,我得开始准备给你动手术了──之後她会带著怎样的答案回来呢?还真是让人在意啊。”
你这个变态!
之前作为受益方和梅森接触的时候倒还好,但现在萨图就怎麽看怎麽觉得他很碍眼了,於是他躺在床上对著梅森忙碌的背影呲牙咧嘴暗自抱怨起来。
──而瑶光,她正双眼无神,大脑放空地被琼火推著轮椅送上了一辆小型悬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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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武卷4封面继续修罗中TAT
打滚球虎摸!(喂
34 腐朽与涅盘之间
到此为止酩酊第二部结束,地下水路篇完结
第三部千里狙杀篇即将开始,扬眉吐气的时代来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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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了I6区的时候,瑶光那本应麻木的神情,依旧出现了崩裂。
在眼前的,是多麽熟悉的景物啊。错综复杂的水道边,一排排简陋而又熟悉的住宅,连通著中央广场,甚至连哪里的天花板上有一块尤其大的污渍、哪里的栅栏缺了一脚,哪里的公告屏总是短路这些细节,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就这麽消失了。
四处弥漫著令人作呕的腥臭,人的尸体和异化动物的实体如同垃圾山似的东一堆西一堆,地面被染得血红,脚下一片泥泞,不少I8区的人似乎在打扫战场,就连那些打扮得花花绿绿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们,此刻也在时不时发出干呕的声音,神色恹恹地扒拉著尸体堆,把尚为完好的人尸拖到广场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并排放著──也只有从尸体上搜出些值钱的东西揣进口袋时,他们的表情才会放松那麽点儿。
瑶光神色惨白地看著眼前骇人的画面,胃袋死命翻腾,她使劲捂嘴止住了想呕吐的感觉,虚弱地要求身後推著轮椅的琼火带她去广场。
“回去一定要要求主人加薪。”
琼火似乎完全不为眼前的景色所动,不情不愿地碎碎念了几句,这才推著瑶光动了起来。
广场上,I8区区长狼牙正在指挥手下们清理尸体,见瑶光过来,有些惊讶地瞪了一下眼,往前几步:
“姑奶奶,怎麽还是跑来了?”
“…………能找到提特、阿穆、谢罗和玛莎的尸体吗?”
狼牙神色一僵,抓抓头:
“比较完整的尸体都在我後头了……至於只剩下零散肢体的……”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另外一处堆成山的断肢。
“……要不你去那找找?……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这麽做,我看著都恶心啊。”
瑶光没有说话,只是拿手抓住了病号服的衣角:
“还有,能不能让你们的人……别动大家的遗物?”
“这不可能,Y,”狼牙面无表情地看著她,“打扫战场不是我们的义务,也没有任何的非做不可的理由,我叫动这些兄弟们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自然也得默许他们捞些小便宜,事实上我是看在你帮了我们区不少忙才出手管的闲事,就算我什麽都不做,让这大片的尸体烂在这里,你也无法说我什麽。”
瑶光低头沈默。
狼牙也僵了几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理解,这样吧,你去找找你那些夥伴的尸体,如果发现有什麽重要的遗物丢失了,你来找我的兄弟们要。”
话已至此,可能对狼牙来说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瑶光沈默著让琼火推著轮椅到了完整的尸体前──看著那一排排完全失去生气的尸体,那些脑海中近在咫尺的记忆立即浮上了表面。
这个肚子里肠子拖到外头的尸体是拉比,那个虽然胆小又油嘴滑舌,但却已经有了勇气站出来为她说话的人。
瑶光想从轮椅上下来,但是後面的琼火似乎完全没扶她的意思,导致她一个平衡不稳从轮椅上滚了下来──但是她却完全不在意这些,只是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走到拉比的尸体身边,小心地捧起了他的肠子,放回了他的伤口内──然後,她拿下了拉比手腕上的戴著腕圈──这是她为他单独改造过的迦蓝装甲,因为拉比怕死,让她强化了防御力而放弃了机动力,因为这事,阿穆还好好嘲笑过他。
这个太阳穴有弹孔的女人是玛莎,为什麽会被子弹所杀,瑶光一开始不能理解,但是回想起相处时候的场面,她渐渐想起来了──虽然两人的交集基本上都是在生意上,但能看出来,玛莎是个十分硬脾气,也很有骨气的女人,她一定是不希望自己死在异化动物的爪下,所以在最後一刻开枪自我了断了吧。
瑶光俯下身,轻轻摘下了她的眼袋。她总是被叫做独眼玛莎,被遮住的那只眼睛,是一只新人类的眼睛。瑶光曾经有一次多嘴不小心多问了几句,还惹得她很不愉快──但是後来一次生意的交接的时候,玛莎却又有意无意地和她提了一下她和一个新人类的爱恨情仇。故事的结果以悲剧告终,而玛莎也偏执地把那个男人的眼睛,移植到了自己空洞的眼睛中,到底这算是恨还是爱,瑶光至今也无法下论断。
但是,一旦是被认可的人,玛莎一定是会好好将其刻入心中的吧。
然後这具无头尸体──虽然失去了辨别容貌的可能,但是瑶光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人,肩膀上别著袖章,虽然此刻袖章已经污脏不堪,但还是能从这袖章的硬度和佩戴方式看出来,袖章的主人,很珍惜它。
“阿穆──”
她来到这里的领路人,看上去很冷淡,骨子里却有著几分热血,以身为自卫队的成员为豪,给了她无数次帮助和提醒,拿著她给他的新型武器对她露出罕见的笑容,总是和提特一起,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直到最後,代替她被一头巨兽咬去了头颅。
她不顾眼眶中渗出的液体,颤抖著手解下他的袖章,将它捂在xiōng口良久。
谢罗和提特的尸体,找不到。
理由她是知道的──因为谢罗被异化动物一拥而上分食,而提特则是揣著炸弹和敌人同归於尽,被炸成了肉片。
於是她去了谢罗和提特的住所。
似乎异化动物对破坏建筑兴趣不大,只有人们在躲避进建筑时才会对其攻击──但是因为出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被集中到了广场上,事发之後能来得及逃进建筑的也不多,所以只有少数建筑被异化动物破坏,而谢罗和提特的住处,明显是来过了人,被翻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但那显然不是动物做的,而是人为的洗劫。
大概是I8区的人做的好事吧。
瑶光心中一边涌起隐晦的愤怒,一边又深深觉得无力──她能做些什麽?东西都被抢走了,那些I8区的地痞们,能这麽老实地承认吗?就算她出重金要他们把所有的遗物都拿出来,他们会这麽乖地同意吗?
更何况,现在还得依靠他们打扫这里的狼藉。
幸好,她要找的东西,都是那些人没什麽兴趣的东西。
谢罗的房间内,在柜子顶上有著最後一支完好的,那漂亮的、栩栩如生的钢铁的花朵。
而提特的房间内,她找到了那本他经常随身携带的小册子──那里面写著瑶光刚来到这里时,他亲自宣读的I6区的五条规矩。那规矩,瑶光一开始觉得诡异而无情,现在却让她觉得怀念至极。
在她手里捧著这些东西从建筑内出来的时候,在外等候的I8区的人明显地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似乎在问她“你带这些破烂做什麽?”。
但是瑶光对此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在把能收集到的纪念物,都收集完毕之後,瑶光随手找来了一个小袋子,把东西装了进去。
然後她总算去了自己的住所。
似乎是I8区的人还没有翻到这麽里面,她的住所依旧保持著原样──不,还是有谁来动过了,不过行动比较礼貌,动过东西之後又把东西放回了远处──甚至是那株琉璃蔷也只是拿起来看了一下又放下了,桌面上明显有两个不同的摆放痕迹。
是流霆做的好事吧──她依稀记得那时候他似乎没有跟著堕月城的悬马一起离开。
电脑也被人动过了,看来里面未加密的东西很有可能被人带走,但此外重要的事物,瑶光把它们藏得很好,还带有了反强行拆除的爆破装置,他们应该是拿不到的。
她走到了床边,费力地弯下身去,用右手去够床底下的一个按钮。
啪地一声,按钮被按下了,藏在一堵墙後面的一个暗格露了出来,里面有个小密码箱,输入了一串16位的密码之後,瑶光看见里面放著的ID卡、一只新式PHS、一个眼镜式微电脑和那个重要的小铁盒,轻轻松了一口气。
东西都在。
……只要有这些,她就还拥有最後的武器。
只是不知道萨图给她的斩墨的数据现在在哪里,她现在衣服换成了病号服,之前的衣服,或许在梅森的诊所内吧。
她一边思考著一边转头四顾,查看有没有忘记的东西,往手中的袋子里放著──最後,她看向自己的电脑桌。
坐下来,把ID卡插上,查看了一下电脑的访问记录,发现确实被人动过了,但是关键的作品内容倒是没泄露,因为那些她都是直接保存在ID卡之中的。
把电脑上剩余的资料全部复制进了ID卡收好之後,瑶光站起身来打算走人,却发现脚底下似乎有什麽东西──捡起来一看,是那个差点被她遗忘的,弗雷克不告而别的时候留下的储存卡。
迟疑了一下,她把储存卡插上了电脑。
这一次,之前碰到的加密全数消失了──看样子,那种生物数据加密,如果加密者已死,密码就会自动失效。
发现这一次轻松地就访问了储存卡的内部,瑶光心中起了一丝不怎麽好的猜想。
──难道说,弗雷克出发之前,就预料到自己会死吗?
放在Cāo作板上的手,轻轻颤抖起来,瑶光费了好大劲,才哆嗦著点开其中一个文件夹。
里面,满满当当地储存著各种各样的资料,某个城某个区有哪些卖什麽违禁药物的店啊,某个城主暗中有和某个商会的人来往啊,某些不怎麽显眼但是明显背後水很深的人的机密资料啊,还有某个商会的财务表啊──明显是弗雷克这麽多年杀手生涯积攒下来的资料库。
第二个文件夹里是各种各样的地图,全世界十几个城的地图都有,而且全带导航功能,还标注了很多本不应该出现在地图上的隐秘点和隐秘道路──可能就是靠著这些地图,弗雷克才能在这麽多任务中全身而退的吧。
到了第三个文件夹,瑶光发现,这个储存卡,并不是弗雷克另买了个储存卡把资料拷贝给瑶光这麽简单──而是,弗雷克他,把自己毕生的心血和心声就这麽给了瑶光。
这里面是大量的私人记录,看起来像是日记,又像是任务记录。
X年X月X日
进行了第196桩委托,报酬是120万。
有了这120万,估计就能给鬼羽凑齐右手的钱了吧。虽然报酬低了点,但最近生意不好接,也就凑活了──可惜目标又是个恶心的肥猪,希望可以在事情发生前就把他顺利解决掉……不过,可能性不大吧。
X年X月X日
进行了第237次委托,报酬是440万。
目标是个女人,而且本身没什麽战斗力,只要能顺利绕过安保就能确认任务成功了,麻烦的是逃跑路线,还是比较合算的买卖。鬼羽还差下半身没装好,努力一把吧。
X年X月X日
进行了第311次委托,报酬是1050万,要连杀三人。
第一次接到A级任务,稍微有点紧张啊,协会为什麽要给我写专题,我哪里有这麽厉害啊,这种任务可是有去无回的──不过还是试试吧,毕竟报酬真的不错。鬼羽这几天心情不好,右手又出问题了,看样子烧钱还得继续烧好几年。
不过,应该能看到他站起来的那天的,我觉得。
X年X月X日
我为什麽要帮助鬼羽呢?
我不知道。说我把他当成了朋友这个理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但是,我就是想帮助他。
每次看见又有一个部件装到他身上的时候,看见他的身体正慢慢完整起来的时候,我会有一种……
一种,很痛快的感觉。
X年X月X日
或许鬼羽说的对,我根本不是为了他。
我花了30亿,买的仅仅是救世主的快感,是施舍他人的优越感,是欺骗自己,洗脑自己是好人的救赎感。
其实,和自慰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花30亿自慰,我还真是个蠢货啊。
X年X月X日
任务失败了,还好捡回了命,这段时间消停一下吧,最近确实做得有点过火了。
鬼羽还差左脚。
X年X月X日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
X年X月X日
任务又失败了。果然我这样的杀手,到这地步算是瓶颈期了吧。
也不太可能接到待遇更好、也能成功返回的任务了。
不过,比较欣慰的是鬼羽明天就要第一次出任务了,怎麽觉得有点紧张。
为什麽我要觉得欣慰呢?……果然还是把鬼羽当成了自己的“作品”吧。
花了这麽多钱堆积起来的作品。
我真是差劲啊。
这样都愿意原谅我的鬼羽,从某方面说,也真是心软到了刻薄的地步呢。
或许这就是他的报复?
X年X月X日
任务再次失败,这次是被鬼羽救回来的。
才几个月而已,鬼羽已经成为协会的招牌杀手了,果然和我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不知道怎麽的,有点嫉妒啊。
明明是自己养大的鸟,现在却抛下自己,自顾自飞在了永远也够不到的天上。──有这种想法,果然我还是很卑鄙。
飞翔是鸟的本能,谁都能养鸟,但不是每个人都能飞,天才和凡人的区别,就在这里。
可我果然还是嫉妒。
……………不。
…………不是嫉妒。只是又变回了一个人,所以觉得有点孤单而已。
一定是这样的。嫉妒天才的凡人什麽的,也太可悲了不是吗。
X年X月X日
I6区是个好地方,这次真是撞大运了,心血来潮去地下水路区看看,果然是对的。
难得看见秩序这麽好的地下水路区,提特是个挺厉害的人啊。
X年X月X日
和提特聊了很久,很感谢他,解开了心中不少抑郁已久的地方。
我果然喜欢这里──而且现在,一点都不想死了。
提特问起鬼羽,我说,他就像是我弟弟一样。
对啊,就是这样,不是用来自我满足的作品,不是用来施舍的对象,因为他是我的亲人,所以我希望他有健康的身体,所以希望他会变得很强,但又因为这种强大带来的距离感而暗自觉得嫉妒,如果仅仅是为了自我满足,我才做不到那些。
我很在意鬼羽,也很感谢他,这麽多年,是他一直扶持著我走到现在,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就像是弟弟一样。
提特说得对,愿意承认对他人的好意,本身就是勇敢的表现。
……我也可以勇敢的。
X年X月X日
决定在I6区定居了。
鬼羽不肯跟过来,不过至少答应不对这里的人出手,很好。
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所以我也没理由要求他一定得跟著我。
X年X月X日
谢罗是个好玩的小家夥,看得出来I6区的人其实背地里都还算挺护著他。
大概是因为,很少还有人,留存著这麽漂亮清澈的眼睛了吧。
对了,说起眼睛,曾经看见过我的真面目的提特,似乎是唯一一个不受这张脸蛊惑的人啊。
反过来,他说我的眼睛像是玻璃珠,空有漂亮,却不见神采。
──我看起来有这麽没斗志吗?
X年X月X日
出了次任务,鬼羽还很巧地来了一趟,今天真是很忙碌。
顺便收集到了一些有趣的情报──城主萨图,竟然要结婚了。
结婚这个词可真是陌生啊,已经多久没听到了呢。
突然对城主的夫人有点感兴趣,是怎样的女人,吸引住了那个凶戾残忍的暴力论男人?
会不会那女人其实是和我一样的身份呢?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萨图城主还真是可怜──可惜我不同情他。
X年X月X日
I6区来外来者了,真难得,据说还是个美女。
远远溜了一眼,发现确实是,不过身边跟著个断腿的男人让人有点扫兴。
改天有空去接触一下好了。
X年X月X日
…………我改行了,哈哈哈哈!
没想到,我竟然也能用杀人以外的方式赚钱!
这辈子头一次这麽开心。突然有冲动拿掉光子迷彩,她会不会迷上我?
唉,应该不会吧,她明显很在意自己身边那个断腿的男人。
X年X月X日
一不注意竟然这麽多天没写行动记录了。
……果然,日子过得开心的时候,时间就走得特别快吗?
问题是,我为什麽要这麽开心?明明知道自己根本得不到她?
有点想和鬼羽聊聊她,但想想还是算了。就当是我自私吧……有点不希望更多的人认识她呢。
X年X月X日
没想到她会这麽在意我的感受。
还在担心打了她一耳光,她会不会和我呕气,结果她却跑来道歉了……不愧是I6区的老好人啊。
放心,瑶……我怎麽会放弃你。就算你真的变成了鬼羽,也不会放弃你的啊。
我已经有一个鬼羽作为亲人,就算是来第二个,又怎麽样了呢。
只要你们过得开心,那就是我最大的自豪。
只不过,瑶,如果你真的变成鬼羽,I6区的所有人,都会觉得很惋惜的吧。你没发现吗,自从处刑事件之後,很多人都已经被你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啊。
我觉得这种改变很好。真的。
“……”
一篇篇简短的记录,就这麽密密麻麻地写了几百页。
虽然想认真看,但这里已经无法久留了,瑶光也只能先扫了几篇,然後把光标拉到了记录的末尾。
然後,她看见了最长的一片记录。而这段记录,明显和其他的,不一样。
日期:无。
…………瑶,是你吗?
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吧。
看到我的留言的时候,是不是很生气?满世界找我了吗?有去联络鬼羽吗?不过我想就算你联络了他,他也不会插手这件事的吧。
所以……嗯,我应该是死定了,你就把这篇,当成我的遗书吧。
不要生气我的轻生,也不要愤怒我的死亡,更不要因为我而流泪。
因为我是明知道自己会死,却自不量力去这麽做的。
或许这句话由杀手来说不太好,一个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没有资格得到他人的悲伤,所以,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哭泣。
就算你是老好人,也不可以哭,我不值得。
平静下来的话,我和你说说为什麽我要这麽做。
答案很简单,我得了病,虽然是慢性的,却是不治之症。
是什麽病,我想你也能猜出来──我是靠什麽营生的呢?
不过放心,那种病是我自身引起的,不会传染,我还没这麽恶毒,哈哈。
或许并不会致命吧,但是这种病,对身为男人的我来说,算是丧失了最後一丝追求幸福的希望。
也许我能好好地活下去,但也只是永远这样混日子而已。
这种生存方式,迟早会被你远远甩在後头的。
所以,我选择以一名杀手的方式,死在自己最该死的地方。
这麽多年,消失在我手中的人命有多少我已经数不清了,他们之中有恶心到要死的,但也有少数几个无辜的,或是对我很好的,但是我没有一次不是痛快地送他们上路。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仅仅是因为,身为杀手的我,只不过是雇主手中的一件利器而已。
所以,杀了这麽多人的我,总有一天,也该死在执行任务的路上。
我觉得,这就是我的造化。
而刺杀费里斯这个任务,对一个杀手确实是非常有挑战性的巅峰,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对我来说,都可以算是一种不错的结束。
对不起,我亲口说著请你努力、请你不要改变、请你拯救谁给予谁希望,亲口说著会保护你,却简单地草率地就这麽走了。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发现,我没办法真的彻底这麽放弃你,看著你和时错,就这麽如此美满地走下去。你会被他伤害的,因为你们完全不是同一类人。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之间,又要怎样才能保持没有分歧?
但是,我无法把你抢过来,也不会这麽做,你是这麽地耀眼,美好到让我每次碰你都需要提起极大的勇气、背负起你无法想像的罪恶感。
你以为我口中的“女神”是在嘲讽你吧?其实并不是。
虽然你有著各种各样让人无奈的地方,但对我来说,却已然如同女神般无法企及,哪怕是谢罗和提特,都比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那麽,无法得到你,又不甘失去你的我,还有什麽办法,让你没办法忘记我,忽视我呢?
或许,只能化为一根刺了吧。
死人无法做出任何改变,无法参与任何事态,但却有一种靠生命换来的优势,那就是,死去的人的存在,总是会被美化,被深刻化,难以打败。
如果我以这种方式死去的话,如果我在这样死去之後,再发表财产转移声明,把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鬼羽尚未偿还的60亿全继承到你的身上的话,你还会忘记我吗?应该,短期内不会了吧。
我知道这麽做很狡猾,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方法了。
那麽,我就成为这样一根刺,扎在你的心里,让你永远在想起我的时候,感觉到一阵细微的疼痛吧。
──不。
不是这样的。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当一根刺,我知道你现在很彷徨,很无助,有很多事都在摸索中,不知如何前进,在逆流而行的时候,希望有谁能扶自己一把,你虽然嘴上说的消极自我,其实内心还在期待反抗,而我本应成为搀扶你的人,陪你一起走向光明的人,却半途而废地死在了半路上。
真的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发现了自己的极限。
你如果真的能实现你想要的抗争,那就必须走出地下水路区,如果你真的能如我所愿,敢於对整个世界发出质问,那就必须飞到天上。而你身边已经有了足够多的人。
对──你,时错,杰内斯,谢罗,还有鬼羽,你们都是鸟。
只有我,是站在地面上仰望和嫉妒鸟的人。
我的存在,无法给你们提供任何好处,只会束缚你们能够!翔的距离,让你们在与天空搏斗的时候,还要分心注意地面。
我好歹也是个杀手,我也有我的尊严,我是极不愿意成为拖累你们的那一个的。
所以,不要为我的离开而难过,也不要真的把我……当成那根刺。
你只要不觉得自己被这麽一个低贱肮脏的人所爱是一种耻辱,就够了。
你只要心安理得地享受我这个没出息的家夥留下来的资料和财产就够了。
你只要记得,世间真的有那麽一个蠢货,是把你当成真正的女神放在心中的圣地仰慕和憧憬,就够了。
你只要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那句话──你不会改变──就够了。
你只要在战斗中……哪怕是一秒,想起还有一个不存在的人在和你并肩战斗,提醒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就够了。
你只要在失败的时候,想像一下我会对你怎麽说就够了。
你只要在胜利的时候,连我那一份一起,放肆地大笑就够了。
你只要在达到自己的终点的时候,不要忘记和我说一声“弗雷克,我做到了”……就够了。
亲爱的老好人,好好地活下去,总有一天,你的温柔和善良,会不再成为被人嘲笑和鄙视的话柄,而成为最为可靠的力量。你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你眼前的道路会越来越宽广,你肯定会有幸福的未来。
所以,不要停下来,拜托了。
不要停下来,如果能把那些世人都不敢说的,把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把那些莫名其妙的、畸形的法则和规律都打破是最好,但做不到也不要紧,只要你还是你,你还希望是你,我就满足了。
最後,如果可以的话,和鬼羽好好相处吧,我相信他杀不了你。
再见。我的女神,牧瑶光。
──弗雷克
瑶光捂著嘴,坐在电脑前,久久不能动弹。
跟在她身後的琼火一开始还耐著性子由她看,但看她表情僵死的模样,便忍不住叫了她几声──但是,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如果你没有出现,或许I6区依旧可以像以前那样存活下去,如果你没有让他们懂得什麽是夥伴,什麽是归宿感,弗雷克或许就不会死!
脑海中,恍惚地炸起了什麽巨大的声响,轰得神经一跳一跳。
如果你没有告诉他们什麽是‘爱’和‘善意’,也许他们今天都能保住自己,从哪里逃出去。你教会了他们如何天真,却没有能力守护这种天真!
天真的孩子,先强大,然後再善良!
她捂著脑袋,口中开始无意识地重复起了这句话。
对啊……没错,确实是这样。
如果弗雷克没有对她抱有感情,如果当初,她没有那麽自以为是地善待他,那麽这一次,他就不会这麽草率地送死,还写下这样的留言。
她对提特说了“你是个好人”……所以提特最终如同好人一样,炸成了碎片。
她对谢罗的外婆施以援手,所以最後这对祖孙也因她而死。
她义正言辞地骂了整个I6区,所以最後,整个I6区,因为那种不该有的热血,全数因为她而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或许老妇说的没错,她教会了他们如何天真,却没有能力守护这种天真。
或许这出惨剧,直接的原因要怪去堕月城、间接的原因则是因为尹流霆,但是……却和她也脱不开关系。
牧瑶光,你没有死的资格!!
那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著,刺得她狂乱起来,踢开了悬浮椅,抓著头发在屋内乱窜──然後被不耐烦的琼火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不要停下来,不许停下来!哪怕是错的,你也要把它变成对!如果你止步不前,I6区的这麽多条人命,就会化为诅咒你背叛的恶鬼!!
我不停、我不停──瑶光瞪大眼睛在心中呐喊。
可是,告诉我,我该往哪里走?
天真的孩子啊!记住!先强大,然後再善良!!
我不能死。我没有死去的资格,我必须强大。
我想要强大,就必须改变。在强大之前,我不能拥有善良。
但是,弗雷克却希望我不会改变。
到底哪边是正确的?到底要往哪里走?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摆脱背後那几百条人命带来的悲伤和怨悔?
谁能来告诉我?谁能来帮助我,拉我一把?
为什麽所有人都不在,为什麽爱我的人都如此残忍,而我爱的人都离我而去?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她维持著灰败而狰狞的神情,用仅剩的右手,抱住了头颅,在地上蜷缩起来。
鬼羽走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双目病态地大瞪,全身哆嗦著,大张著嘴,像金鱼一样不停大口喘气的样子。
……多麽地难看啊。
这种被彻底击败,一脸绝望和茫然的神经质的样子,大概正是鬼羽曾经最想看到的,她的表情吧。
但是鬼羽却因为眼前这一幕而发起怒来。
──因为,让她变得这样的,并不是自己。
就好像一个人发现了一块漂亮的原石,打算加以打磨做成自己喜爱的艺术品,但等他做好准备再次来到这块石头前时,发现石头已经被别人雕琢完毕了一样。
他气不打一出来,大步上前,走到了瑶光附近,而一边的琼火,似乎也完全没有阻拦的样子,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权当看笑话。
於是戴著头盔的杀手,一把把蜷缩在地的女人揪了起来,狠狠一个耳光就扇了下去!
“混账,谁允许你有这样的表情的?”
鬼羽的声音气得发抖,拎著她的衣襟直晃。
“我不是说过了麽,在我摧毁你以前,不允许你被其他不入流的东西击倒,你看看你现在什麽样子!!当初在我面前说得信誓旦旦,现在也只不过是一只彻底被打焉掉的败家犬而已!”
又是一个耳光打了下去,瑶光的眼神总算是清明了些。
“竟然在一只莫迪面前滚到地上去?给我站好了!!除了在我面前,不准你露出这样的丑态!!听见没有,你是谁!!记住你自己是谁!!”
不知道鬼羽乱七八糟嚷嚷了多久,在他粗暴又气急败坏的对待下,瑶光总算是回复了些微神智,勉勉强强地靠自己的力量站在地上。
终於,她有些晕乎乎地挥开了鬼羽的手臂,跌跌撞撞地收起了弗雷克的储存卡,然後跑回轮椅边坐下,靠著轮椅的背,仰面朝天吸了好几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琼火,做一下准备,我们回诊所吧。”
“我等你这句话,已经等了好几小时了。”
听到这样的对话,一边的鬼羽总算是收敛了一些怒气,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瑶光手中的储存卡,欲言又止地张了一下嘴,但最後还是什麽都没说,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又一个小时後,瑶光和梅森面对面地坐在诊所的诊疗室中心。
“想好要支付什麽了吗?”
“……用来治疗萨图的手的,我想用‘对阿错的感情’来支付,可以吗。”
梅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头:
“那个男人为了保留对你的爱,简单地献出了自己的记忆,但是你却如此轻松地为了另一个男人放弃了对他的爱?”
“因为他做了就算我爱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原谅他的事。和是不是要救萨图无关,就算我用这个来救我自己的手,我也不希望这种感情继续留在心里面了。”
“为什麽?它对你来说如此不重要?”
“不,就是因为它很重要,重要到了,如果不摆脱它,我无法理清自己的前进方向的地步。我不能再喜欢阿错,仅仅是对他抱有这种感情,我就无法面对我背後的几百条凄惨冤死的人命。”
瑶光垂头,苦笑著低语。
梅森则沈默半晌,一扶眼镜。
“可以,我接受。那麽第二个呢?”
瑶光抬头,直视梅森的双眼。
“医生,你可以进行人体改造吗?”
梅森一愣,显然没想到瑶光会问这个问题,停了好几秒才眯起双眼回答:
“哪种程度的?如果你要我把你改成一只异化鸟,我可做不到。”
“当然不是这种的,我希望你能尽最大的可能性强化我的身体──除了修复我的左手外,把我的身体改造成沙亚克那个强度的,可行吗?”
“当然可以。”梅森轻笑起来,“技术上难度不大,就是需要很大的耐心,因为全套手术下来,需要一个多月,我必须改变你的骨质,让它如同钢筋般坚韧,再强化你的肌腱,让它变得极有爆发力,最後是修正你的神经系统,让你的感官如同动物一样灵敏──工作量非常大,所以,这可不是你支付一个小小的‘对什麽的感情’或是‘对什麽的记忆’做报酬就能了事的。”
“那麽,你需要哪种程度的?”
“你的情绪之一。比如‘快乐’、‘悲伤’、‘嫉妒’、‘愤怒’、或者你的情绪表现之一,比如哭泣或是笑容。”
“是吗……”
“考虑清楚。”梅森竟然开始反过来劝说瑶光,“这种广域的情绪,一旦被抽走,可是会对人的性格造成非常的大的影响和缺陷的,或许你会变成疯子也说不定。”
“在I6区消失的那一刻,我已经疯了。”
瑶光神色晦暗地摇摇头,然後又一拧眉。
“我想好了,梅森医生,我支付的筹码是我的‘善意’。来把它拿走吧。然後就可以尽快开始准备手术了。”
“………………你真的打算这样?”
本来应该对此很有兴趣的梅森,此刻不知道为什麽却犹豫了起来。
“也许我们可以考虑另外一种支付方式,比如分期付款什麽的。”
“你是在担心我失去善意之後变成恶鬼吗?”瑶光依旧用那没什麽神采的黑瞳看著梅森,“但是那样的人,梅森医生你不是应该见过很多吗?I8区就应该不少吧?”
梅森无法回答,最终也只有轻叹了一声,点头答应了瑶光的要求。
“或许子我的研究快要结束了。”
他玩著自己的白手套,如此喃喃自语道。
“希望等到我洗手不干的这一天,你们会愿意……把寄放在这里的‘财产’拿回去吧。无论是你,还是那个爱著你的男人。”
但是瑶光却只是垂著眼眸,没有回答一个字。
一个月之後,梅森的诊所,那个老好人Y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她有点相似,却又带著极大的违和感的女人。
银色及腰的长发,淡蓝中透著紫色光芒的瞳孔,白皙透明的肌肤,有著健康有力的线条的漂亮身躯包裹在一身黑色的紧身战斗服中,腰间佩戴著一把不知道什麽型号的光子长刀的刀柄,而背後则背著像是重型机枪的武器;她的五官看上去和瑶光有些类似,但是表情却带著之前的瑶光所没有的冷漠和无谓。
她走到诊所门口的一辆‘飞梭’(类似摩托车的单人骑乘交通工具)前,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车,把手搭在了扶手上,冲著诊所的方向点点头。
“早去早回啊,小瑶!”
站在诊所门口送行的狼人挥挥手,银发女子“嗯”了一声,一拧把手,飞梭便箭一般地疾驰出去,在I8区广场上空打了个漂亮的回旋,从另一个水道出口出去了。
“走了?”
诊所内传来梅森的声音。
“啊、是啊是啊,今天做什麽好呢──组装零件已经有点腻了啊。”
“那不然就去试试夺回你的城如何?”
“那个不急那个不急,难得和小瑶有相处的机会当然要多争取一下了。”
“‘小瑶’?”梅森的声音带上了嘲笑的意思,“你觉得她还是你那个‘小瑶’吗?”
“啊、是的。……就算被拿走了多少东西,我还是确信这一点。”
狼人的声音一下子压低了几度,低沈浑厚的回音间,带上了几分隐隐的自信。
“她还是那个小瑶,永远不会变。”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