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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1完结

    回家
    玄安回府。
    去时,偷偷摸摸;回时,浩浩荡荡,受人景仰。
    容王府内早新建了院子,专为新主子。
    玄安既成了婚,原先随的人也都有了各自的安排,也都定了位。
    入夜后,在恒阳皇子的院里,各小爷都一一见礼。
    云生得皇上恩视,自然坐了第一,其后便是扶影、碧烟、别梦。这等内眷行礼,玄安自然是不会在场,爹娘多日未见,根本也未放人。
    玄安早心存疑惑,下人退了去,一发问了起来。
    一番解释,玄安方明了。
    玄国早些年并不禁令男子为官,只是先皇在位时,出了名武将,英姿勃发不逊巾帼,原先与太子相恋倒不失体统,后为人所奏密其竟是银子,朝野之上沸沸扬扬,先皇下令贬其出国,世代不改。
    男子从此消失,再无音训。直至云生出现,容亲王方觉眼熟。
    话说到了这,玄安也了知下文。
    想必母亲担忧自个安危,因而想法刺激了云生,使他夜闯皇宫。若是见着了,惦念旧情,必定放手;若不惦念,此事与王府并无直接的关连。并不是并不顾及女儿的情肠,只是若直接送入宫,难免女皇疑心,生出事端。
    话说恒阳院中,众人一一见礼,衡阳各有赏赐。
    他早已将玄安身边的人一一打探了清楚,都只是容貌出众的,但真个看在了眼前,却不得不感叹,玄国果真是人杰地灵,多有貌美者。
    眼前的人,虽各有千秋,却也都有通点,便是性格温婉的,看来她还真是个怕麻烦的人呢!
    恒阳手段了得,还未进王府早已将自个未来的妻家摸清了底,进门后更是上下礼仪周到,无一错处。
    照着规矩,今后一月,玄安都应歇在他处,浪平院的一干物件都送了过去,人去已空,只有几个粗使的小童。
    多情只有空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秋景未至,而瑟瑟已来的半月,玄安暗叹。
    “郡主。”
    一声轻唤,竟是恒阳寻来。千情、兰舟提着灯笼随后。
    “夜已深了!”
    “是啊!”
    玄安苦笑。
    “深夜了!”
    “可否愿与我夜酌?”
    玄安一笑。
    新婚暖房内,千情、兰舟摆上一桌,不相干的人早退了个干净。
    恒阳亲手倒了一杯,双手奉上。
    玄安接过,低头一看,手一微颤,便泼出了些。
    原来青玉杯底猛出一道针般的黑影,令玄安心头一颤,抬头望去,竟是千情用着簪子弄着烛心,倒映过来的。
    恒阳瞧着明白,一双手稳稳托住发凉的小手,温言道:“别再洒了。”
    玄安也知自己多了心,一笑道:“突然想起一句词来,不知恒阳可否愿意一听。”
    恒阳点头,低头布菜。
    “肝肠百炼炉间铁,富贵三更枕上蝶,功名两字酒中蛇。”
    恒阳但笑不语,倒是千情插上了话。
    “郡主好个雅兴,只是‘手自搓,剑频磨,古来巾帼天下多’又该说谁呢?”
    “放肆!”
    恒阳轻喝。
    玄安已连声叫起道:“莫怪他!莫怪他,原是我煞了景!”
    恒阳轻笑道:“你也莫拦着,他没遮没拦地也有好些日子了,今日里竟对着你也敢放肆,实是过了。你自下去领罚吧!”
    玄安自是一寒,却真不敢在劝。
    千情已是自行下去,面上毫无怨怼。
    第二日,事已是传开,见着新主子好生的好段,容府上下莫不提了心,谁也不敢丢了脸面。
    容亲王也不禁与驸马调笑道:“也该来个厉害些的,治治家里那些个有头有脸的油子们了!”
    驸马性情温和,得玄安后更是吃斋念佛,端的是菩萨心肠,对下人常有些个放纵,今日听了此言,点头称是。
    治家的事便在这一句里转了大半的琐事到了恒阳的手里,他也不推让,逢事必亲,不过数月,家貌焕然一新,得世人称其贤良。
    唯玄安暗苦,只是此滋味向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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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别一年光景,已是人事已非。
    入画走了,突如奇来的怪病;庭月嫁人了,也是这几月的事。
    见了久违的别梦、碧烟,感觉也是生疏了。
    按理来讲,两人都刚蒙主子恩典,做了小爷,脸上总该有些喜庆,然而每日里巴巴来了主房内伺候,脸上除却生疏感恩的脸面,却什么都没有的。
    见了玄安,只是行礼伺候,不多一语。尤其是碧烟,本就惹人怜惜的模样,如今却化成了胆怯,裹在繁美的衣饰,也无法掩饰。
    云生、扶影是皇上点了头的,自然是不用每日里来伺候,虽是如此,却是礼不可费,每日里都需来坐坐。
    云生是根本不放在心上,想来就来,来也是见玄安的;扶影却不同,实了心的做好每一步,惟恐被人笑了去,脸色越见苍白。
    玄安看在眼内,又酸又痛,却是无计可施。
    恒阳一视同仁,绝不厚此薄彼,竟是云生那般,也是纵容,眼下倒是和乐融融。
    不过,说实话,玄安根本没有预料到今天,从未真正想过会有这天。
    一屋子都是她的“夫婿”,是她的。
    母亲身边近年来,未曾再添新人,但每逢节庆,那些后院里的小爷共聚一堂,算算本分还好好活着的,也有十七人。
    男子与女子不同,易老。
    男子如花,未养成浓丽的风情的年纪,大都嫁人;花开过,便要结果,结成婴孩儿,便将一生精华都给了那孩儿,自己就如秋日繁华,已至末路,无力再绽放。
    女子却又不同,花开过后,谢而藏精,其精在内,其华在外,比之年少,更是娇艳动人。
    男女在双十年华时,便会走上了两种极端。
    那些已过了的男人脸,玄安也看了不少,呆愣的、谄媚的、可怜见的、冷傲的、卑怯的……
    难道,他们终有这天也会这般?
    玄安呆愣。
    众人见她脸色不好,都静了下来。
    云生也发现众人不对,抛下手里的小核桃,拉拉她的衣袖。
    玄安迷茫的眼神便跌入了云生担忧的眼睛里。
    一片纯净,不竟一笑。
    常言道:庸人自扰。
    一点无错,她是庸人么?当然不是喜事
    容亲府大喜。
    恒阳入府未出三月,便有了身孕。
    百官朝贺,圣上亦有恩赐。
    恒阳成了红人,莫说是玄安,连容亲王也难免笑不掩口,驸马更是眼迷成了线,再难睁开。
    玄安难掩喜悦,更多的是惊奇。
    虽说这天下的子息均是从男人肚里跑出来的,玄安也是第一次见,跟在面前,左右不是,搔头弄耳,不知该如何自处。也因此事,玄安去别房的事也耽搁下了,不好再提。
    晚间歇息,玄安也不敢乱动,只将手放在那平坦、肌肉蕴藏的小腹上,想象一个生命,一个延续自己的生命将在这里孕育。
    若说是玄安来此始终有庄生梦蝶的困惑,此刻也有了梦将逝的预感。
    恒阳也觉着有趣,为妻子孕育子嗣之事本就是男人的天职,此刻玄安偏一脸神圣的将自个放到了顶端,仿佛成了碰都不敢用力的地步,伸手揽过了她。
    “当心压着她!”
    “还早呢!”恒阳笑着回了,“每日里这么早歇,也觉气闷,咱俩说回话。”
    玄安应了,在他怀里抬头望了一眼。
    朦胧的烛火下,恒阳正回望了她一眼,原本端正的脸最近却祥和起来,发出种玉般的光泽。不想歇着的他,拿过床边不远处的一个针盒,绣起一个荷包。
    “不是说有了孕,不能再碰那些个针头线脑的么?”
    恒阳笑笑道:“原本是不赶着做的,因此耽搁至今。如今若搁下了,也要等明年了,所以想早做完。”
    玄安凑上去一看,是个女人家用的荷包,亮亮鹅黄的缎子面上绣着精巧的花边,中间竟是白玉簪,还未完工,差了那么两瓣。
    看来传闻不可尽信,这绣功虽是不特别出众,也算是百里挑一的了。
    玄安有这么点感动。
    若是没有那些明里暗里的事,真和他携手待老,也算是幸事,可他二十年里的学文弄武,却并不是为了她。
    玄安暗叹,嘴里却问:“怎的想起绣这花样来?”
    “才出得宫来,掀起帘子,街头巷尾的都它,刚瞧着并不起眼,后来才发现满街的清冽芬芳,竟都是来自它。”恒阳说着,停了手,眼神也飘出了老远,幽幽道,“我们那里现下早是白茫茫一片了,哪里还能闻见花香。”
    “不是还有梅花吗?在你们那肯定已是百里飘香了。”
    恒阳笑了一回道:“没去过的人,都这么想,岂不知我们那飘起雪来,风便厉害的很,除非在那能避风的山坳里,梅花才能静静的开呢,偏那里都是人迹罕至的。现下恐怕只有父后的寒香殿里才有那么一大片的——”
    难怪都说有了身孕的人比往日里都爱多愁善感,恒阳这么个有气概的人,说了几句,眼神都飘忽了。
    玄安拍拍他的手,取走绣盒,笑道:“睡吧!”
    再过一月的时间,便是年节了,原本就不得歇的恒阳更是忙地令人怜惜。
    天方蒙亮,外间便开始有人等着回话,静悄悄地站了一大片。
    恒阳早早地梳洗了,穿得妥当了,方由人扶着去了外间。
    恒阳一动,玄安便醒了,瞧着他轻手轻脚的样,也遵了他的意,依然闭了眼歇着。听得外边都是压低了的声线,惟有恒阳的声音还是一贯稳稳而轻柔。
    人躺在了床上,暖暖的被、淡淡熏香,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年后,派去柳氏那的人也该回来了,扶影早盼着了,一个人,她也不能常陪着,孤单的很。
    云生最近废寝忘食地炼剑,剑法大有长进,也不像往常总来缠着她了,觉着失落不少。
    别梦的父母早亡,眼前的姐们最近得了势,不太守规矩,被衡阳暗捺了几回,眼下又跟着主子面前求着外调,只是那么多双眼睛瞪着,恒阳若是碍着她的面子准了,以后更是难以服众。
    想着头痛,一股脑地坐了起来。
    听得屋里响,兰舟一掀帘子进了来,跟着服侍。
    穿上兰舟半跪递上的鞋,玄安斜睨着他。
    明明与千情一般娇艳的脸,嘴角微翘显出刚毅、眼边带着风霜,虽是如此,看在她眼里,却总带了种脆弱。
    明明千情看上去,要纤细许多,偏他有自个碎了也能自个粘起的刚强;而他外边瞧着刚硬,却如已经碎过的琉璃,在光下散发着裂痕的美感。
    穿戴间,恒阳亲自回来服侍。
    最爱替她梳发,白色的象牙梳划过她的乌黑浓密的长发,冬日的冰寒,使发丝带着冰凉,看着自己指节粗大的手不手控制地划过其中,再看着它们一瞬间从指间滑落,感受之间的缠绵之意,心头便会涌起淡淡的温暖。
    这时,她便会回头一笑,黑白分明的凤眼微微一迷,红润的嘴角一钩,便会夺走他的心魄。
    十四芳华的艳丽是如此的逼人,如何才不令他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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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便在这恍惚的平静里一转即过,今日里男人们以供品祭过灶神,再以粘粘的茶米沾起灶神的嘴巴后,便私下里热闹了。
    这是男人的节庆,女人们不在内,往日里的尊卑可略抛下,放肆一回。
    恒阳也免不了被府里有头脸的灌了回,若不是看在将来小小主子的份上,怕是人要被扶着回来了。
    瞧着恒阳微熏的回来,玄安心头一笑。
    白国严寒,全国上下不论男女都有着南方难比的好酒量,这点子果酒哪能就难为了他。
    瞧着玄安明亮亮的眼睛,恒阳也是一笑,脱了千情的扶持,坐在了软榻边。
    兰舟上了来,托着早沏好的普洱。
    恒阳端过饮了些便放回,以手包住了玄安的手。
    “读什么书呢?”
    “还不是些闲书。”
    “怎不捂着手炉,手这般凉?”
    “屋里的热炭将桌上的花都熏卷了,哪还用的着。”
    恒阳也不多语,将手握的更紧些。
    哪知他手心上的硬茧搔着刚刚回暖的皮肤,惹出一阵阵瘙痒,玄安连忙掩住笑意,反手握住他。
    衡阳一愣,嘴角便露出一丝笑来,看得刚掀帘子进来的千情刚欲发出一声叹息,被兰舟掩住了。
    第二日,天刚蒙亮,回事的人川流不息,连懒散的玄安从今日里起,都将难得安宁。
    年夜里的用度支取都需取了牌子,朝廷里各方来的贺礼都需入库点算等等,这些都是内屋的事,外边的一切礼仪回礼便都是女人的事了。
    到了晌午,宫里的赏赐也到了,府里有品有阶的都需早早穿带了整齐,叩谢皇恩。
    直直到了晚间,才算小歇。
    到了吉时,准备好的礼炮早放在了外院,等着主人点燃。
    两条红色小鞭炮从二楼一直垂到了地面,还拖出了老长。
    玄安及其母一人站了一边,吹燃了手里的火信。
    “噼里啪啦”剧响瞬时掩盖了所有的声音,人人的面上映着红光都露出单一而纯真的表情,盯着那两条火龙。
    孩子们是最兴奋的了,在周围乱窜、尖叫,胆怯的将脸埋在父亲的衣袂中。
    主子们点了首,仆从们纷纷点燃那些早排放好的礼炮,哄哄隆隆又是一阵巨响。待得红衣碎了满地,才放上些烟火供内眷们点放。
    五彩斑斓的色彩点缀了月空,云生哪里经历过这个,早忘了东西,见了就点,偏生他不知哪些是地上玩了,哪些是对空放的,顿时有些个窜入了人群,惹起惊叫连连,平日里端庄贤淑的男人们更是尖叫着拍打衣袍,四处逃散。
    云生叉腰大笑,一副誓不放手的模样,惹得跟在后面的仆妇们步步紧跟,怕再出什么乱子,却又惧他宠势,只得陪笑。
    扶影一脸艳羡,却中规中举地站在玄安身后,交错的火光投影在他脸上,说不出的寂寥。
    玄安扯了他,学了云生,见着就点,专挑大的。
    云生瞧了,更是紧随其后。
    正经主子都闹上了,更是没人管。立刻人群空出了个大圈,有的避到了二楼的廊上。
    内间热闹,外间更热闹,王府外哄哄的人群。
    逢年夜,王府都会往外抛洒铜钱,以做善举,接济些许穷人家,好度年。
    放烟火便等同信号一般,人群聚涌而上。
    见到有人上了楼,均抬头仰望。
    管事上前请示,容亲王点头。
    准备了几箩筐的铜钱便由仆从们洒出门外,洒钱的都是老手,千女散花、绝不重叠,人人都盯着脚下。
    热闹完了,才关门插院,入正席。
    恒阳自是安排妥当,府里的管事婆媳夫侍一一上来行礼,具有赏赐、落坐。
    上了戏本,首席里的人由头至尾点了几出,对楼的戏台子便开演了。
    戏子都是家里的,都知主子们的喜好,眼下更是出力,好博个彩。
    锣钹开场,戏词出腔,一切都已落定.
    针对于男子易老,纯粹是对于现实中男人四十一朵花,女子三十豆腐渣的一种泄愤.
    姜茶:看着换个位,唉,真是让我心酸啊的
    这是啥意?想了半天也未懂啊的.
    每场戏都不可能有永远的主角的玉鳞河
    若说浮云山脉是朱白两国之间的天堑,那么玉鳞河便是玄朱两国间不可逾越的沟壑。
    玉鳞河名扬天下,却不仅是她于军事之上的地利,而是她的美。如其名,水如玉质,随一年四季春秋,嫩嫩地如白rǔ含绿、浓绿、墨绿,在光浓浅淡中,水面波光粼粼,如金如银。
    她傲然盘旋了玄国的大片土地,从玄而起穿越翠国,再回摆而来,是玄国的慈母河。
    春回四月闲人少,才了桑蚕又种田。
    这是农地里的忙碌,而玉鳞河上便会是另一番景致。
    浅绿的玉鳞河里每逢春风便会涌出她特有的宝藏之一,小丝玉。
    rǔ白色的鱼身,一寸长,无鳞无骨,肉质鲜嫩,群居而生,极易受惊,动作迅急。一旦受了惊呵,便会如一抹玉带在河水中蜿蜒急驰。若想捕捉到它,需用扁舟缓缓荡入河中,洒下碧网,静默中感受到玉鳞河的脉动时,她会送来。
    一如往年,刚开春,沿河一带的酒楼早迫不及待地挂出招牌菜,蒸煮炒炸,都是小丝玉。渔夫们一早驾舟在河上等待光亮,睁大了眼看着,只要簿雾散去,只要一抹光亮,那一抹抹的玉带便会从河底缓缓而出,如同玉鳞飘扬的丝带。
    多年的规矩,此刻的河面上除了渔舟,不会有任何船只,只有疏散的小舟静静随波而轻轻摇摆。
    雾散光出,水底平静如初。
    渔夫们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疑惑地看想玄国对岸,银光闪闪的是冰冷的金属光泽。
    玄国上下举国震惊,玄安随母上朝。
    玄国数百年来重文轻武,今朝除却江平风,再无其他名将。更甚者,玄皇在太子位时,先皇更是废除了四年一次的武试,导致今日恶果。
    玄安一入庭,满朝文武的眼便迅速在她身上转了一回。
    玄安冷汗直冒。
    与白国联姻,意在恐吓朱国年轻的皇帝莫轻举妄动。
    一年未到的光景,这第一层的用意便不被人放在了眼里,这是谁该承担的后果,当然是玄安。
    消息傍晚才飞鸽传递,有了这次晚朝。
    玄皇落座。
    朝廷之上人人柬言。
    两国虽有交易往来,为防朱国进犯,一直控制着大型船只。朱国纠兵欲犯,也需渡水而来,可在岸边迎击;也有主张对方一直按捺不动,可乘机挥兵而下,一举击溃。
    玄皇摆手,问:“容亲王可有良策?”
    容亲王上前一步道:“禀吾皇,涉水半渡可击。”
    玄皇眼中波光一闪,道:“详言。”
    “是。我国战船精良,不惧水战。但朱国有备而来,近博有损,不若以近水为战,步兵力去水稍远,诱敌使渡,拒水阻之,使敌不能济,我方再渡水而战。”
    “如何拒水阻之?”
    “以大批袋攘装沙,堵上游,派兵渡河,伪败逃回。引追兵,即撅沙袋。”
    此言一出,玄皇的手已紧握龙椅,眼冒精光。
    若大的朝堂之上,瞬间只有高高在上的玄皇及容亲王低首不语。
    玄安愕然地注视着母亲,不敢相信。
    难道这些年,母亲只是韬光养晦?
    不只是玄安,不止玄皇。
    “吾皇容禀,此计并不是为臣所谋,乃小女玄安所出。”
    若晴空霹雳,玄安呆视其母。
    半岁能言,一岁断字的神童,舍她其谁?
    玄安迅速地低首掩饰,却被断为谦逊。
    马车得响时,玄安方能开言。
    母亲抹抹额汗,从袖笼中递出张纸。
    “方要进宫,郡马着人送来,你自己看吧!”
    打开已有些汗湿的宣纸,恒阳英气逼人的草体映入眼帘。
    “审时度势,母亲容禀。朱国进犯,必累郡主。此有一计,可避其祸。然知其性谦,只知退让,必不会进言,……”
    字迹已有些模糊,显然是在情况紧急中一挥而就,字体并不如往日的含而不露。
    玄安慢慢地折好,收入袖中,半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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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之上的纷纷扰扰先不再提,朱国进犯之事以火撩之势遍传京都。然未等玄安之计施展开来,玄国已痛失玉鳞县。
    军情第三日凌晨方才火急传来。
    莫说玄皇面色难看,朝廷众臣无一不面皮紧绷。众百大臣聚笼之地,只听得压抑地细细的呼吸声及裙摆纱衣摩挲所出的沙沙声。
    朱国无船,却以竹木、蒲苇、枪杆为筏,辅以陶缸、翁囊得浮水面,乘水流平缓的春季于前夜从玉鳞县两侧环绕渡河,径直袭得玉鳞县。
    守军匆忙从两翼应敌,已是不能,退出玉鳞。
    军情在朝堂之上宣读,令人心惊。
    若百年来,玄朱两国大战,玄国占据玉鳞,造船无数、紧守而战,立于不败之地,眼下却被朱国“远而示之近”所骗,以奇谋渡河。
    玉鳞守边大将罗习及其女罗长虹未死守,挥兵而退,到如今未曾上书请罪。
    瞬时,弹劾之词铺天盖地,同时却无退敌良策,只有人间或上奏,请守备于翠国之境的江平风与朱国死战。
    满朝的文臣挥动华丽的衣袖,口沫以战。
    有兵战,无将领。
    玄皇面色如冰。
    容亲王上前一步道:“臣有本奏。”
    玄皇额首。
    “罗将军率兵急退,看似不妥,臣却以为不战整卒、无邀正正之旗之举,为我朝保存了兵力,观眼下不但不能罚,还要赏。然其至今未曾上书,其心亦有可疑,臣愿替小女请命,前往监军。”
    玄安暗叹,身处浪尖,怎避,上前请职。
    “臣必当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回贴好少,是写的不好吗?的
    暗自短叹玉鳞河
    监军之职自古便是于任命将军领兵出战,对于担任将军的战地指挥官的种种监督、防范。然其中亦有“持节”或“假节”之分,区别在于有监督权和指挥否决权,在未接到明确指令前不得接管指挥权;或是只有报告权,没有干预指挥权力。
    任人而用,便是武官及文官任“监军御史”以区分。
    玄朝自古便无文臣领军、以文驭武的先例,的
    玄安此去,亦曾私下受玄皇夜招,可言辞模糊,并不明表,次日便走马上任。
    玄皇更赐亲卫、侍从两百余人以护,此刻已停在容亲王府之外。
    玄安对镜整装,思绪飘忽。猛想起木兰从军里,那左手持簿,右手执笔,唇上三缕飘忽小羊胡,獐头鼠目、瘦如柴胡之人来,再反观自个,一身紫衣、角绣四爪银龙且面目可亲来,觉着明明是干一般的差事,差别之大,真如云泥之别,咬唇而笑。
    此去如盲人探路,生死难知,父亲一如往常,劝阻无用,只拿着发凉的手握着自她;母亲却似有所备,并不明言。
    自她回来后,府内暗涛汹涌,母亲与之前大不相同,惹人深思。
    未同房内之人道别,空惹心伤。
    恒阳一如贤夫,所需之物一一备妥。清晨起来,一如往常为她梳发更衣,说些琐碎之事。
    一门老小相携而送,待得玄安踏入车内,才发现已有两人。
    云生抱剑而坐,扶影清然而笑。
    玄安猛回过头去,恒阳唇角带笑,意味深长。
    母亲此计虽说可能来路不明,眼下却也是她最为合适。
    除却她为皇亲之故,另一原由便是与罗长虹的关系了。
    罗长虹之母常守玉鳞,却将其长女送回家居京都亲弟家抚养了三年,后拜已年岁半百的剑者刘女为师。而当年刘女任玄安教席之职,也知会了容王府。两人也算是成了名义上的师姐妹关系,按道理应是进退有礼,偏罗长虹长于军营,又天生神力,一手好箭术,长就霸王脾气,偏来练这剑走巧力的剑数,磨地她面如雷鼓,一时间与玄安同出同进,要尊一声师姐。罗长虹终挑了一日,找玄安比试。
    玄安眉眼一挑,不敢相信会有人找她单挑,不顾亲随反对,一力应承。
    第二日,两人持剑而对,对行一礼后,罗长虹手持长剑猛扑而来,如空鹰搏兔。
    剑来剑去,寒光闪闪。
    罗长虹大开大合,玄安一味避让闪躲,惹得她火由心起,一剑猛刺。
    玄安惨叫一声,翻身倒地。
    罗长虹傻愣着看着玄安身下,红艳艳的血不停渗出,面色惨白。
    两名亲随扑上前去,叫着:“主子!主子!啊!啊!你可不能死!”
    其中一人拿出一包药来,却抖颤之中,药包掉在血中,随即惨呼:“啊——!我就带了这一包!谁有药?谁有?”
    罗长虹扑上前来,厉声喊道:“蠢货!闪开!”
    罗长虹刚刚蹲下,本该快流血而亡的人,突然一翻身,中指弹在了她的脑门上。
    “输了。”
    罗长虹杀气腾腾。
    “没输!”
    玄安摆脱熊女的纠缠,换下血衣,掰着兰花指一一数道:“你我本就力量悬殊,就因需叫我一声师姐,你便‘持强凌弱’(指体形)来找我比试,此为你不义;我能算准你的力道,以你侧峰之力割破xiōng口血袋,你可能否?此为你技弱;身为王府随从,主子比试怎会光会嚎啕,备一包药之余还落地?此为你不智。你且说,你输是未输?”
    一路上无事,玄安将这幼年趣事一一道来,听得两人发愣,着实想不到,平日里一向少年老成的她也会有这等玩事。
    三人一直相守,互处的时日却是不多。
    王府之地虽是繁闹,但真正无几人能说的上话。
    两人进了来,又有几人能与他们讲她的事,他们真知道的也只有那零星的几月时日。
    玄安每多讲些,两人眼中的沉寂便会消失几分,越发讲的带劲,只是玄安本就是已老成的人了,讲了几日,才发现往日的时日竟与前世孤寂的童年一般,并无太多可述之事。讲着谈着,往往自个陷入了沉思,出不来。
    两人也不扰她,由她去想。
    有时人生可取代之事物太多,走的走、去的去、来的来、留的留,时间会将一切逐渐取代,却只有两人却是一出生即无法取代的。
    那便是爸爸及妈妈。
    血与骨的牵扯,注定一生一世的牵拌。
    若说是牵拌,对玄安来说,这已经是执念了。
    明明可以离开那个家,明明可以寄宿,明明可以不救他——的
    明明枷锁太沉,明明前途未卜,明明母亲另有所谋,明明可以偷偷趁一切未成定局前逃离——未曾都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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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蛰孤。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
    眼及之处闪亮的军甲,空中飘扬的黑色军旗,银色燕尾蜿蜒风中。
    罗家母女出营迎使,英气逼人。
    玄安出得马车来,跨上自己的坐骑,是匹温顺的花色公马,策到罗家人当前。
    因玄安身份,若百人齐齐下马,行跪礼。
    玄安阻扰不及,只得连忙下马受了这一礼。
    两行人缓驰而行,罗习及罗长虹一左一右作陪。
    两匹高大的母马陪着小公马缓行,鼻孔丝丝喷气。
    多年未见,她竟添许多风霜。
    见玄安注视,那双大眼十分磷火,露出了鲁莽而高傲的神情。
    玄安咳嗽一声,下马而行。
    两位将领对看,也下马陪同。瞬时,军甲激碰之声满盈于耳。
    玄安朝罗长虹招招手,罗长虹跨步向前。
    垫脚,一伸手勾住她,充满孩子气地把她拉到肩叠肩。
    罗长虹愣住,以一种狮子的神情任人爱抚,稍后露出洁白的牙齿,报以亲切的微笑。
    一种紧绷的情绪,在这少将的微笑中稍稍溶解。
    入营摆祭台,玄安请圣旨于台上宣读。
    用字之杂,遣词之繁,非学腹三、五年不能解,其大意其实也不过是鞭子与蜜糖,一干人一律口呼万岁,由罗习亲自谢恩躬送入帐。
    是的,是过场的情节。
    就像是收网的过程,很短却看似很长。
    番外 红艳凝香
    马夫是特找的,临行之前红霜已见过一次,却待他一出手后所现诡异手法,立知不是原先的那个了。
    这样的手段,哪是区区几百两能请地动的。
    事情变化之快,已超过他思能之外。
    自绝心之日起,身处滚滚沸水之中煎身熬骨,眼前一切如蒙红衣,耳生鸣响。若能通过他与她的最后结果便能结束了这一切,也许他就能……的
    她的舍命回护,让他的心快乐地飞颤、欣喜,她是真的呢!竟然真的愿舍命来爱!
    她有思虑、她有犹豫,片刻间她还是选择了爱!让他的血都在沸腾!的
    他爱这样的片刻思虑、犹豫,至少证明她不是年少之下的冲动,她是知道后果,愿意以生命为代价的。
    情之为物,生死相许。
    戏台上的戏唱了千百回,哪抵上真实的片角。
    他终生渴望的便是这个片刻,这个瞬间。
    若能坐在她身后,得她温暖身躯的片刻保护,他甘愿向久已抛却的上天,奉出他所有的一切为祭。
    可终究不是他的呢!的
    红霜心如刀绞,狠狠咬住自个的唇舌。冰刃从心口捅进,带来了清明,眼下已生死由人,冷眼旁观。
    两张有些相似的面孔在冰凉的钩月下透出玉般的质白。
    哼!的
    高山雪莲、三月春柳!的
    哼!的
    满脸的担忧之情确实不假,只是有一人却略有不同,有些个奇怪。
    红霜迷起了眼。
    未等他多想,车夫却道出了他的名字,飘然而去。
    骚蹄子!的
    阿离!的
    哼!的
    猛然间冲出一帮人,那人玉手一指道:“杀了他。”
    天地仿佛都在这瞬间为他所停顿,静地可怕。
    红霜硬生生哽住喉口的一声悲鸣,努力垂下头。
    “呛”地一声刀出鞘的鸣响,红霜闭上了眼。
    “不要!”
    白梅突然阻止。
    持刀的手停了下来。
    “还是不要杀他了。”
    话音未落,红霜已冷哼。
    “你倒不必为了我救你回藏花楼感激我,我本就是为了赚钱银!”
    白梅摇摇头。
    红霜眯了眼睛,扯起了嘴角道:“可怜我?那更不必。”
    白梅看着他的脸,看似纯净的双眼波涛汹涌。
    “不可怜你……”
    那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引动了内息,咳了出来,仍一脸的温柔。
    那人缓道:“用一骑快马,送他回去。”
    快马从随侍的人群中挑出,那人点头,看了两眼,亲自拉到他的面前。
    别人都道是在看他,他却看地分明。
    她在看马。
    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偷偷地用眼角看着马静静地换着踏地的马蹄。
    进这林子的路边长满了炎炎,这月末的风一吹,那落季的红衣滚满了一地,任人践踏,留下这一年最后的残红。
    那马蹄沾有红痕,隐约的、含蓄的,像是隔了层布,映染上的。
    回过神来,那人在看他,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将马缰递了过来。
    “走吧!走地远远的!”
    红霜一挺xiōng,翻身上马。
    他走不远呢!的
    心在她身上系着,尽管是心自个飞过去的。
    狠抽马臀,马嘶鸣一声,撒蹄而驰。
    未回藏花楼,直接去了相距甚远的一条街。
    街面上有一杂院子,破落不堪,红霜委人买下,又托人照顾出租。
    十多间的房子没租出去几间。
    红霜进了最破的一间,摸出了想要的东西,隐在了人群之中。玉鳞河
    入营三日,玄安受贵使之礼遇,也如高搁柜台之上的贵重物品,被人敬而远之。
    罗长虹异常繁忙,连这个突口都无法靠近。原本就卡在壳口的玄安不由沉默,慢慢又退了回去。
    百来号的近侍守卫营前,看似气派,内里的人却如同软禁一般了。
    玄安乐得缩在壳中,享受果品佳肴,两位美人又相伴于侧。只是他们都有自己的事做,惟独她没事,只能转来转去。
    云生着杏色锦袍,一双腿高高的翘着,躺在卧榻之上,浪费着令人称羡的指力,啪啦啪啦地捏着他的小核桃。
    按理来说,核桃大都在转暖时分变了味,而云生的小核桃也不知是谁孝敬的,依旧香味醇厚。
    小核桃在他细长的手指间一转,外皮纷纷落地,他再悠闲地拿出小银簪,将核桃中的硬壳挑去,将干净的果肉放在盘中,堆积到一定程度了,再慢慢享用。
    这些是不能与他分享的,趁他不注意偷拿了一个,他也不吭声,慢慢的迷起眼,瞄你一会,然后会将盘转移阵地。
    怕他吃多了上火,玄安只得多放些果品,要他多吃些。
    扶影瘦弱了些,眼角也难掩憔悴之色,每回玄安多望他些,他便会歪了头,也看你一眼。温润仿佛带着朦胧湿气的眼睛,带青山绿水之色,引人向往。
    今日里,他一身翠绿锦袍,腰嵌玉带,裹的严实,只那瓷色颈子露出,称在衣服里,分外的漂亮。
    他一路上都有事做,在家里带出的一块上好的白色锦缎,被他裁成肚斗,赶功的紧,洗净了手便在忙,翠绿的荷叶于波光潋滟之中,两朵荷花已然成型。
    玄安未问,他也未说。
    玄安只甜蜜蜜地坐在一边,偶尔用手去触摸丝线柔滑与脉络。
    只要在等一段时间,只要等这浪尖打了过去,他们就可永享这份宁静了。
    在没有yīn谋,没有监视,没有纠缠,没有恩怨里,生下他们的孩子,没有孩子也可以,安静的享受余生。
    云生的孩子叫什么?叫小核桃?
    玄安笑。
    扶影呢?小影?
    恒阳呢?
    玄安苦笑。
    下午时分,天陡然yīn暗。
    第二日,突起浓浓大雾,一丈开外不见人影。
    营地刚想挂出免战牌,突遭偷袭。
    罗习忙传将令,营地连退三里,保贵使安全。
    敌军却似知营地方位、军力部署,刀光剑影之中玄军仓皇应敌,惨败,连退六里,再失一县。
    再次安顿,已是两日之后,雾转淡。
    这突如奇来的雾及偷袭,毫无脸面的惨败,连玄安亦被请进了罗习大营。
    玄安入了血腥难掩的帐中,身上寸土不沾,面滑衣洁,连根发簪都未乱,于此刻大乱之中实在难受人遵从。
    众女将熙熙攘攘行礼,只得罗习依足了规矩,请玄安坐于她左下首。
    玄安双手拢于袖中,心知肚明。
    她未来,没雾没偷袭,她来,偷袭者将营地摸了个透盘亮,不怀疑她,怀疑谁。
    这黑锅她最少背小半。
    请她来,也无非是问她送京都报文该如何写,让她看这办,两面一词,还好说,撕破了脸皮,罗家如今大军在握,也不怕,照黑了把你往死里写。
    玄安整了整袖子,起身。
    “罗将军,玄安此来,有负监军之职啊!”
    罗习连忙下了座来,扶起玄安。
    玄安一把扣住罗习臂膀,轻言道:“玄安乃随家母从文,却也有女儿血性,朱国欺人太甚,夺我玉鳞母河,霸我县陵,我等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罗习双目扫来,电光如炬,问:“怎施?”
    玄安一抬手,道:“玄安有一良计,在腹中酝谋良久,如今时日已到,愿将此计献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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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国大军节节逼近,气势如虹。然自古以来,长奉一句:骄兵必败。
    罗习镇守边关多年,亦是良将。
    未名振四国,只是时候未到。
    眼下,恐怕已是时候。
    玄安笑。
    前来之时,调看了兵部所存其档。
    虽边境偶有小扰,均命之不出,此举已遭非议,仍不改初衷。平日谨烽火,习骑射,多间谍,厚遇兵士。
    时至朱国突袭至今,一味避让,军中兵士早已是摩拳擦掌、众志酬酬,若非平日里军规甚严,早难服教。
    再者,逃离之时,总是避开城镇。按理来说,城镇之中偷袭岂不更好。
    更甚者,将民粮收拢随军而撤,像个巨大的诱饵一般,引得强军如影而随。
    整件事仿佛都在这位罗习之手,常年所用 “能而示之不能”忍计,如今更是耍了个通彻,令近逼而来的朱军竟敢深入四县。
    玄安如今所做之事,便是添砖加瓦。
    深夜,众郎儿都已拭甲而待,数千人了无声息,只等主将令旗一挥。然而她们的主将却站在监军一旁,摆弄着数百纸灯。
    纸灯之上写“天灯现,炎中亡。旦叫来,无人还。”
    简单明了,确实痛快,但是难道叫她们抬着着些风一吹就快散的东西,去偷袭吗?
    玄安点了头后,数百工匠穿梭其中退下后,灯已燃起,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她们红热的脸。
    惊愕的呼喊在一个个巴掌后,吞咽回了喉口。
    那些半人高的灯竟然缓缓升向了半空,随着风向,飘向了玉鳞河的方向。
    灯飘荡在空中,如亡灵的指引灯,令人恐惧。
    朱军大营早已察觉。
    一挥手,一排羽箭急射而出。
    数十灯急急坠下,灯毁而坠,轰地一声,所落之地熊熊大火。
    急命人去灭时,有几灯已率先飘入营地。
    此时已无人敢射,人人都惊恐地看着头顶越来越多的天灯,只盼它能早点飘过。
    突然此刻,啪的一声,似是炮竹之音,惊魂未定,头顶的灯纷纷发出此音,如火球一般直坠。
    有人惊喊:“油!有油!”
    随灯燃倾洒而下的,是灯下所悬的盘底油。
    这里没有孔明,也没有孔明灯。
    用竹篦编成,架成四方形,棉纸糊成灯罩,密密包围而开口朝下。
    灯内的火燃烧一阵后产生热空气,灯便膨胀,放手后整个灯会冉冉飞升空中,底部的煤油烧完后会自动下降。
    玄安还不是玄安时,参加了高中部的物理兴趣小组,对孔明灯制作很清晰。
    用在了这里,加了改动。
    增加了载重力,更在灯芯里埋了小火种,燃烧到了时候,火种的燃烧会令灯毁,盘底多载的煤油此时就会发挥作用。
    当初所学的,还没有忘记。
    远方一片火海之时,罗习一挥手,罗长虹一拍玄安肩膀,眼中满是笑意,飞身上马而去。
    尊重作离
    离阵营尚远,焦味逆风而传,令人欲呕。
    玄安不敢前看,不得已拔营前行时,拉住云生、扶影,车帘封的紧紧,一丝也不敢露。
    玄国大捷,罗习率步众未急急追敌,仅步步紧逼。
    军心鼓舞,喊杀一片。
    朱国急退,固守玉鳞县。
    朱国进犯,狼子也野心除外,也确有其因。
    近年来朱国国势渐盛,关朱帝励精图治之外,更有开民风,鼓励商贸之因,然玄国占玉鳞河,更兼为封翠国国力,封诸多要道,翠国多有良药、奇产,由玄国多占。更有因者,朱国农业渐衰,与玄国相若土壤,所产量日减,近两年多高价与玄国求种粮。偏玄国多弊端,官商相通,明价欺市外,所卖之粮泥石沙土掺杂,积怨日累,故有今日一战。
    两阵相对,罗将多次叫阵,朱国大军突改急进之势,守军不出,陷入僵持。
    战捷之时,玄安已上书为罗习母女请功。
    京都数日后传来喜报,白国亦修书于朱,劝其退兵,其国凤后更是随国书赠鸟笼一只,内居鸟雀杜鹃。
    杜鹃鸟音似归,凄厉异常,此寓意更甚那一纸国书。
    整日叮咛千百遍,只将一句频频说,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伤情切。
    玄安听报,脑中瞬时浮现此句,心下突的无限凄凉,不敢再想。
    随喜报而宣的便是玄皇龙颜大悦之后的犒赏三军。
    眼下军民同乐,热闹非常。
    玄安抵不过三军众女将轮番敬酒,更挡不住罗长虹在旁起哄,只得装醉先退,狼狈不堪。脱身已有七分醉,被人扶持着才找着了自个的营帐。
    帐中昏黄,迷糊之中又有着三分醒,有人拿了热水,挣了热巾细细擦了面后,扶了她起来,脱了外衣,换了水擦拭手脚。
    玄安嘻嘻笑出声来,任他摆弄,心头满是温温的幸福感,待喝了醒酒茶,方睁了眼。
    扶影正背着她收拾,穿着rǔ白冰纹绉的单袍子,贴在身上,像牛奶的薄膜,回过头来,脸上晕着一点胭脂似的脂红。
    扶影瞧着玄安清醒了些,坐到了床边,轻问:“好些了么?”
    那人却抓住了他的手,将手埋了进去,肩微微抖动着,好似在傻笑,正欲叹气,酒热的脸烫地他手心发热,一直热到了心里,将那些深埋的辛酸、绞痛激地砰砰地跳。
    扶影拉过牵住的手,温热的嘴唇触碰她的脸颊,玄安没有躲闪或是抗拒这对两人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接触。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仅一个浅浅的吻,却彷佛抚触了彼此的灵魂,泛起了软软的甜蜜。
    玉般地手臂绕过脖颈,手指插入他的发中,扶影眸中情绪复杂,混合了爱恋、伤痛——玄安没有注意,微凉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
    玄安微微颤了一下,眼波映出他修长的手指,侧头含住了它,轻轻啮咬,徐徐吻上,神情姿态步步撩魂,舌头软软的缠着它。
    扶影伸手拥住,紧压玄安的身体,湿热的舌头很快潜了进去,舔舐、吮吸着她甘甜的舌,用力吻,几欲想将她吞入腹中。
    将她丝薄的衣被撩开,雪白的皮肤微微渗出细汗,无视她的抵抗,捏住了粉色茱萸,尖端顿时直立起来,慢慢在他手中变成成熟的桃红,俯首贪婪地品尝。
    衣迅速地被剥离,白皙的皮肤裸露,以初生之姿躺卧着,扶影固执地将她的双腿分地更开。
    对最隐秘的部分都暴露的体位抗拒着,玄安感到今夜扶影的不同寻常。
    玄安可轻易地将扶影推下,双臂却始终没有动,僵硬着,混乱着。
    “安……”完全沙哑的声音。
    头发因为燥热贴在额上,汗珠顺着他的发丝滴落。眼睛如琉璃般透彻,俊秀的五官半隐半现,光与影中赤裸的xiōng膛,越发接近男人身材略显刚毅。
    被那双返着水光的琉璃眼眸盯着,玄安的抗拒渐渐化无,柔软的四肢如藤蔓般缠上他的身体。吻住他微张的唇,手掌贴上他滚烫的xiōng膛,尾指扫弄过一颗rǔ首,回刷过玉jīng顶端的凹槽。
    扶影呼吸越来越短促,暖热的鼻息喷出,烦躁了起来,上半身的赤裸贴合再也不能满足他,托起她的臀,进入紧炙火热的甬道,和她紧紧的结合在一起。
    玄安无力的垂下双腿,被紧紧拥住摇晃着身体,被他喘息着需索全部的一切,玄安只觉心头被注入了一种全新的激情,令她忘却一切,最大地打开身体接纳他,在快乐中肆情呻吟……
    她在晕旋疯狂的四肢交缠中放肆地尖叫,他的xiōng膛紧紧地贴合着她,她的心仿佛贴进了他的xiōng膛,咚咚,咚咚——
    第二日的清晨,玄安从沉睡中转醒,手臂摸索过去,一片冰凉,支起身,立感到全身似被踩散过般的酸痛。
    理理长发,玄安思索一番,对昨夜扶影的疯狂还是不能解,一转眼看见已备好的洗浴用水、衣袍,又有一番暖意。
    贴身的打理,玄安一直不喜生人,一路上都由扶影照顾,眼下怕是仍有羞意,躲出去了。
    唤了人进来,询问了近侍。
    回禀之言道是柳侍郎带着人出去采办些物件,说是已禀过她了。
    挥退了来人,罗长虹已派人来请。
    玄安连忙穿了外袍,出了去。
    偷袭大胜,天灯之利使其事半功倍,玄安未领其功,全推了在罗家母女身上,搏了不少人缘。
    罗习更是对玄安礼遇有加,事事请玄安来相商。
    玄安一进了首将大营,便被缠住,时至午后,跟前近侍突然来请,面色不善。
    玄安心头突地一跳,随了她出去,直至进了自个帐营,近侍猛地一跪。
    “大人,柳侍郎走失。”
    耳边嗡地失音,只见下跪之人嘴唇翕动,却什么都未能听进。
    脑中茫然,却听得心头力挣地大喊声:别慌!别慌!先听清楚了,有可能只是贪玩,走失了,未必是被人俘去……未必是……的
    半晌,玄安才听得有人的声音在说:“谁跟着的,叫进来。”
    女人天下  作者:小韦-+   作者有话说
    离
    随人出去的共计八人,一进来,呼啦啦地便全都跪下了。
    走失侍君之事,可大可小,端看此人在主子心头的地位,平日里看这半个主子做着奴仆之事,跟出之时,未免带着些散漫,此刻看了玄安雪白沉静的脸,在场每人心猛地一沉。只是若让他们说出人是猛然不见,也没太在意,只留了一半人原地等着,另一半找了一圈也没寻着,才急地去寻这话来,只怕下场只会更惨。
    八个人都是相处多日,从内院混出来的,彼此低着头互使了眼色,心头顿明,七嘴八舌地说开来。
    一个俊俏的女子上来与侍君说了话,侍君便随了她去了,还吩咐下莫要跟着他。他们无法,只得紧紧跟了僻静处,远远地瞅着,女子猛然挟了侍君上马,转眼就不见了,他们紧追了半日,未觅踪影,只得回来,先禀告御使。
    乱乱的集市中谁看见了谁,叫谁来见证他们的话,况且他们是宫中出来的,眼下异口同声说了他是跟人跑的,推脱了干净,顶多一顿责罚,刑囚加身是不可能的。
    玄安看着地下的一排子人,连声说了三声好,顿了一顿,开口道:“且不说事实如何,你们失职已是铁定,先去外面领八十军棍。”
    罗长虹早听人得报此事,又因事关内眷不好妄自插手,正在进退两难时,听得此话,唰地掀了帘子进来,近卫兵如何不知少主的心意,利索地进了来将八人捆了出去。
    皮肉开打的声响开来时,罗长虹问:“人想怎么找?”
    玄安苦笑,感她援手,明她心意。
    暗找,还是明找。
    明找能张贴榜文,派遣官府衙役,但这内眷与人私逃之事,就算不尽其实,已对名节有损,更予玄安有损,更甚者若是被人掳去,更突显了此人的重要,形同往自个脖子上先勒了绳子。
    暗找却能是暗出查寻,虽不能大张旗鼓,收效迅速,好在找着了能私下解决。
    “望长虹相助,无论如何先将人先寻回。”玄安说完,连忙添了一句,“扶影并不是此等人。”
    罗长虹看了玄安一眼,点点头,出了营帐。
    空空的帐营,似乎仍留有他丝丝余香。
    玄安疲乏地跌坐在床,凌乱的被褥仍未有人收拾,刺骨地提醒那人不见的真实感。
    真的不见了,一直相伴的人,明明半个时辰前还稳稳端坐在心口的人,突然被挖了出来,满满档档的地就这么不见了。
    玄安揪着心口,满满的疼。
    昨夜一幕幕翻滚出来,玄安突的站了起来。
    扶影有自个的小营帐,就在旁边。
    玄安飞也似地直奔了进去。
    小小的地方,一样样收拾的干净。
    玄安等不及细看,翻着找着,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冥冥之中,又知道能找出些什么。
    翻倒中,玄安忆起有一样东西一直没见着——肚兜。
    玄安扑向枕席,帖伏着布料,一层层细细摸索,硌着了手。
    撕开布料,一个蓝布小包密密缝在了被褥的反面。
    仔细扯开,打开。
    熟悉的白色。
    展开,内裹了一枝银簪,簪身已旧,有些年月,又因有人常年佩带,带着亮,簪头嵌了颗红彤的珊瑚珠,玄安瞧着眼熟。
    绣工已成,嶙峋的湖水面上娇艳的两支荷花,一支娇艳盛开,花叶一层层的红,包裹着嫩黄的蕊芯,另一支含羞带怯,婀娜多姿,修饰在荷叶中,然而湖面上却只有一只五光十色的鸳鸯,静于在水面之上。
    翻过正面,反面炭笔文书。
    玄安强定心神。
    扶影识字不多,能写的更是寥寥。
    一笔一化,都似幼童。
    玄安认得。
    只是不知何时能写出这么多来。
    一行行小字,一一读来,似他人站在跟前,慢慢说来。
    “福灵郡主 亲启:的
    若你还记得红泥小炉,窗外腊梅的那段时日,想必你应能忆起此簪。
    簪在我手中已有多日,寻父未果,你劝慰之前,已从恒阳口中得知,父亲在他所置安妥之处。所迫之事,竟是待与你身边,将你与云生两人一言一行,均要回禀。
    五内具焚时,将信将疑,求见一面不成,只得转求信物。
    家境贫寒,父亲身无长物,唯有此簪,乃母亲与父亲的订亲礼。丧母后,父亲插于发中,誓不除下,生时亦常叮嘱我,死后也要随他入殓,也方不负母亲一世之情。
    父亲若是仍存于世,必定不会令人摘了此簪送于我处。
    可笑他人并不知情,竟带来此簪。
    父亲未必是为了护簪而亡,也未必是死于恒阳之手,他必定是为我,为我不受委屈,做了不该做的事。
    可笑你薄情,可笑你战战兢兢,可笑你一生被人左右,可笑你枕边人各有心肠。
    想复仇,心怯。
    怯在我手中亦沾有至亲血,怯在那人腹中有你骨血,怯你在府中冷淡于我,竟有一半是为我着想,怯在自个对你倾覆一生的情爱,怯在对你微薄维护的贪恋,更怯在自个的身单力薄,有心无力。
    隐忍至今,惟有一走。
    情、恨难背,只能留于你处。
    你收下也好,推出去散了也好,只求时日回头,从未与你相见,但求今生与你永不相见。”
    周围静地厉害,玄安觉着奇怪,怎么会这么静呢?一丝声响也没有。
    门帘处渗进的光昏黄昏黄的,有这么晚了么?
    玄安又低了头看手中的锦缎,一见之下,大惊失色。
    雪白的缎子竟有一块血红,右手握着簪身已经弯曲,手出了血。
    赶紧将锦缎收好,再细细扳直了簪子,只稍一用力,出血不停。
    玄安摊直了右手,就过来一看,手心竟有条口子,汪汪地流血。
    看看左手那钝钝的簪头,没想到还能如此伤人。
    看着伤口,神经突突地跳起来疼。
    钝钝的疼的厉害。
    玄安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么疼?好疼啊!”
    很是惊讶,右手却无意识地收紧,蜷在了xiōng口,更是血流不止,疼痛加剧,泪水就这么下来了。
    呆呆的,玄安不知该做什么,只想哭。
    泪流地越快,疼就轻些,玄安加紧的哭,泪水哗哗的流。
    云生走近帐营,老远的就听得有人在哭,小兽一样不知掩饰,带着哽咽、抽泣,断断续续地哭。
    近侍们老远地站着,一脸惊恐,不敢靠近。
    快步跨了进去,她坐在那,魂不在身,左手僵硬地握着一枝发簪,右手蜷缩,xiōng前殷红一片。
    云生大惊,连忙上前。
    掰开右手,欲取下左手的簪子,却被人抗拒了。
    云生端倪着她,仔细看着。
    玄安也没感觉到有人,依旧认真地哭着。
    一个哭,一个看,久到诡异,久到似乎不再会变时,云生笑了。
    清澈又难免清冷的眼,随笑意,奇异的光芒一闪而逝,散下的发丝随着不知哪里来的风轻轻的飘起。
    双臂一伸,抱起了她,不再试图阻止她,只是用手接住一颗颗如珠飞溅的水滴,偶尔随着她的哽咽,轻吻她的眉眼。
    变
    说人坚强的时候,其实很脆弱,说人很脆弱,又很坚强,当哭到累时,还是会睡着,睡醒时又会觉得饿。
    身边睡着云生,冰玉一般,也不知是否长居冰寒之地,总带着这么股冷意。
    人走信留,说是留了情恨,留下的情不多,恨却是漫漫长夜里的寂冷那般凉寒刺骨。
    恒阳啊恒阳,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此恨你是否明白?
    扶影,你口称心怯,无法寻仇,却留下此簪,独绣鸳鸯,弃我而去。不顾你父遗愿,不问你父尸骨如何,半点不求,莫非也是在赌,赌我对你情意,赌我对着恒阳之时,如何相对?
    扶影,你此刻离去,是在逼我么?
    玄安醒时,云生已醒,望了他一眼,就半坐着,眼里波光流转,带冷、带怜、带愧、带恨、带情,只是那浮肿的眼睑厚厚地耷着,着实说不上美,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按在了肿痛的眼上,玄安方回转过来,扯了扯面皮,露出一丝笑来,说道:“云生,请你,请你答允一事。”
    “你说。”云生觉出一丝玩味。
    “不要离开我。”
    带着哭意的笑脸,认认真真地说着。
    云生摸着她的面皮,回道:“自然不会。”
    玄安扯住那只手,抵住手心道:“做人总会遇到不得已的时候,只愿你将来遇到了,莫要忘记你应了我。”
    “好。”
    “就算不得已要走,也切记带上我。”
    “好。”
    “哪怕不得已没法带上我,总别忘了,我会等你,在原点,一直等你。”
    云生没有开口,良久,回道:“好。”
    “人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却总难免有苦楚、悲凉,只有人与你手牵手,才会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话未完,泪珠又滚了出来。
    难得她如此罗嗦,云生未语,只紧拥了她。
    罗长虹那里派人说了无需再寻,她那里也未回问,想必昨晚那一哭,会知道的,都知道了。
    玄安几日后出了帐,风淡云清的再瞧不出半丝不妥来。
    四下里,没人再提此事。
    一个侍君,除非生了女儿,得妻君恩宠,或是所出有了出息、封了诰命,否则在生入不了祖谱,死后也难入祖坟。
    眼下无非丢了些颜面,若多的人,眼里都这么写着。
    只是那御使也忒男儿气了些,心里这么想着。
    多事的难免等着容亲王府的回音,哪知风平浪静,死水无微澜。
    玄安依旧忙进忙出,淡淡定定,一如当初,若真要较出往日不同来,即闲暇时,与云生整日厮守。
    时至夏末,双方胶持,朱国有恃无恐,罗军久攻不下,见躁,突见京都百里加急。
    密旨宣照两人,玄安、罗习。
    圣旨密而不宣,玄安先看,臂粗的牛油烛照地营帐内通亮。
    罗习看的清楚,玄安面上血色,似被慢慢抽去,一层细汗泌了出来。待她长叹,罗习稳稳心神,接过,血色如潮而退,面色已是淡黄。
    玄皇病危,王女欲乱。
    将军王江平风已受王命,领兵回京。
    速招福灵郡主返京,罗习遣五千精兵,随其后,清君侧,保王驾。
    罗习定定心神,身着五品官服吴姓内侍垂眼而立,玄安不见喜怒,只把眼看着她。
    罗习勉力一笑道:“吴内侍一路车马劳顿,眼下又天色已晚,不如先行休息一晚。”
    吴内侍闻言,抬眼只瞧玄安。
    玄安一怔,又转看罗习,终附言道:“正是。”
    罗习起身躬送两人,罗长虹已是忍耐不住,冲了进来。
    罗习连忙按捺住她,罗长虹已知事态非常,并不出声,等母亲开口。
    “长虹可记去年郡主迎亲而返,我等前去迎接,你求见她不得之事。”
    罗长虹纳闷母亲突然提起此事,仍应道:“记得。她以疲累为由,并未接见我。”
    “你可知当日坐于车驾之中的,并不是真正的郡主。”
    罗长虹大惊。
    罗习长叹。
    “凤后未有所出,为此,皇室动荡在所难免,实乃我玄国之大不幸。”罗习一顿,又道,“郡主年幼便以神童之名扬于天下,其后却一直无所作为,当年你与她初交,便吃了一亏,叫你心服口服,为母知后,速将你招回,实乃怕你与她亲昵,招来祸端。”
    罗长虹寻思说道:“母亲之意,孩儿明白。只是郡主已娶白国皇子,吾皇此回更是派了她做监军御使。”
    罗习惨笑,将旨意道出。
    罗长虹惊跳而起。
    “那不是……会不会是……”
    罗长虹还是没能问出口。
    端不看是否玄皇病危,玉玺已怕是在他人之手。
    端不看侧出王女是否欲乱,江平风已返京都。
    现下,只怕要罗家出兵五千,并不是为这微末的兵力,只是要罗家的态度,选站哪边。
    不顾国危未去,后方已乱,罗习恨。
    不管不顾,只为前防,罗习怕。
    只怕写圣旨之人,已看穿了她,她不可能中立,更不可能抛下前阵将领,勤王保驾,只能选站一边,当日送了玄安前开,看似凶险,恐怕已是思谋良久。
    “母亲……舅舅那里是否有书信?”
    “许久未得了。”
    罗长虹盯着靴底许久,猛然抬头道:“母亲,吾国一直未立储君,郡主似看懦弱,为人君主,道也不是不可。”
    罗习看着女儿年轻的脸。
    可能她真的老了,顾虑太多,女儿的话虽浅,倒也一针见血,毕竟玄国未有储君,罗家就算参与了,也不算谋逆,也算对得起家训。
    第二日凌晨,罗习抱病未出,罗长虹沙场点兵,说不出的决绝。
    五千精兵浩荡而出,沙土弥漫,隐含箫杀之气。
    车内,玄安一反常态,面色冰寒,紧握云生之手,只嘱咐了一句。
    “莫离了我身边。”
    恨痕
    秋虎之力,白日热闷难耐,即使入了夜,空气里微薄秋凉亦难抵地面蒸腾而上的熏热。
    秋月见圆,如同泡了许久,微微涨开的白净莲子,未有秋华。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可知世间万物终有时候。
    总以为忍到最后,无须再忍,守得云开见月明,谁知,忍到了极至,只能忍了再忍,从头忍过。
    磕磕绊绊,走过一个坑,又跨过一个塘,瞅着眼下,偌大的旋涡又在脚下盘旋,呼啸着似要将人拖入,满心的无力。
    归途中,母亲书简将一切略略做了说明。
    外婆江平风,依稀的记忆里,是风雨后的快意之人。
    逼守边疆多年,眼下领兵而回,血雨腥风,也是为她所爱之人。
    不能不守,不能不护。
    当世为人,所爱的人,怎能不护?
    哪怕他们做了违背之事,那怕们他做了不德之事,她千山万水奔赴而回,只求一护。
    哪怕背上骂名,无愧于心。
    功过身后事,笑骂自有人。
    她与她也许一样。
    要是能放下,早就放下了。
    要是能想开,也早就想开了。
    也绝对,不会拖到今天……
    同样的夜,恒阳也在观月,宽松的衣襟下,手在反复抚摩高隆的腹,眼露凄凉。
    去年相近的时候,她失去影踪,兰舟已领人搜寻。
    她活着进白国,吐血、开药方、住进柳家的小院,所作所为飞鸽传书而来,懦弱、无用的描述随风而解。
    她的细密之处一一得现,嫌客栈人多口杂,搬出;替村民观病,只为查探口风,偌大的村子,总不会都是人力布置下的圈套。
    她的词写的真好,万口传开。
    她的舞好,连兰舟都以绝舞而赞。
    如此玲珑剔透的人,回来只能做她的福灵郡主。
    于他更是以礼相待,温柔地将他远远隔出了心门外。
    也许在她的心已经住满,再容不下他。
    可笑的是竟然有人能转身离开。
    扶影啊!你有一个好父亲!柳氏的深意虽然也许你不明白,但他还是达到了他的目的。
    让你离开,情愿你伤心,也不愿你丧命。
    在这府墙内,就算不是我,将来也会有旁人。
    你父亲看的倒明白。
    她要回来了,会责问他吗?
    如果会,倒也好。他也许还有机会,只怕不会。
    她只会微笑地问候,只会有礼相待。
    爱的越深,藏的越深;恨的越多,她越会微笑。
    一直如此,一直如此。
    孩儿啊!为父恳求你,一定要为女儿身,也只能是女儿身,你方能与爹相守。
    倘若你不是,你也不要怨为父。
    为父也只是一枚棋子,他人手中的人偶,命线都不在手中,身不由己。
    良久,恒阳方转了动了笨重的身子。
    不远处隐暗处,两人现了身形。
    千情泪流满面,却没有表情。
    月光下瞧了诡异。
    兰舟欲替他擦了,被他拦了去。
    “我是替他流的,留着吧。”
    兰舟望着他。
    “何苦。”
    千情扬着面,竟是要让风吹干了它,张口道:“心甘情愿。”
    五千战骑萧杀地急弛拥着玄安,入了京都大开的门,掀起的尘土无法掩盖弥漫的血腥。
    奉旨而归,不及换衣更洗,风尘满身,入宫面圣。
    五千战兵听从调属,去了江平风大营。
    迟暮下的皇宫,玄皇榻前召见。
    周遭的宫人退了干净,枕上人的两眼似睁非睁朦胧地看过来。
    对于世上一切的漠视使她的眸变为没有颜色的,褥下显出的下巴与颈项瘦到了极点,像蜜枣吮得光剩下核,核上只沾着一点点的肉衣子。
    跪了许久,也不曾听得起身之恩。
    玄安豁然站起了身,理顺跪褶了的衣裙。
    玄皇终于开口。
    “你终是想坐这位了?”
    “原本一点不想,现下有点想了。”
    她突然笑了。
    “你坐的稳么?”
    玄安苦笑道:“尽力而为。”
    玄皇迷着眼说:“你可知凤后为何一直无后?”
    端看她的脸,玄安回道:“不知道。”
    “那是因为我与他一直是同房不同床。”玄皇得意地笑,引地喘息不定。
    玄安心头冰寒,未有言语。
    招她回来,本以为会直接见凤后,却真个见了玄皇。
    中毒之象显著于表象,她已是几近油尽灯枯。
    身边未有相伴之人,她迫不及待向她诉说怨恨的根源。
    “先皇那日里对我说,帝王本是无情家。要情,便做不得皇位,也坐不稳,你是要他呢?还是要皇位?”
    她在回忆。
    回忆当日的决绝。
    她的抉择,现下的人都知道。
    年少时往往觉得爱和温柔会长留,事实上却往往不及伤痛、愤怒留的长久,只能用时间去遗忘,而遗忘却不是那么容易。
    越想忘,就越痛。
    坐在那龙座之上,日子越久,越是比孤独更加可怕的孤单,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
    很想问她,既然当初做了你的选择,又何必转恨他人?话转回,好似也要问自己,恨不恨?终究还是沉默。
    空荡的寝宫,玄皇诉说凤后如何嫉恨,揭破了若银的身份,如何若银退避后,仍然不放过,引上朝堂。
    她的这份恨,时日久了,必然要嫁于他人身上,舍不得恨自己。
    玄安想笑。
    这么个人,她怎会惧怕这么久?
    抹过疲累的眼眉,玄安当真闷笑出声,甩袖而去,无视身后的凄厉而倾力地呵斥。
    完结
    男人,命好跟一个女人,命不好,跟许多女人。
    从小被卖予倚红楼三家,根本不知本身姓什么,而且客人绝对不问贵氏,为怕同姓,诸多猜忌。
    龟鸨训练公子的规矩,都出落大方,细致,言行检点、衣饰艳而不yín。不轻易暴露肉体,切忌贪饮贪食,更如容许不顾义气撬人墙角。性情反叛的,教而不善的,用一种“打猫不打人”,把一头小猫放进裤裆,束紧裤脚,用**毛扫打,经上几次,没有不顺的。
    成人时,红霜已习惯永远侧身靠坐椅上,姿态优美,没有正视人的习惯,因着本能,永远斜泛眼波,即使是面对毫无应付男人良方的石头。
    风月场中,公子巧立名目,大刀阔斧,大户引颈待斩,挥金如土,
    但遇三杯美酒,粗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yīn晴未定。
    脂粉残迹,洗一生都洗不干净,渗在逢里。
    红霜舍了一切,如同抛了往生,追随而来。
    用了往日死留于楼中男子的户籍,进了玄国。
    茫茫无踪可寻时,酒楼茶肆间流传玄安郡主从他国回转,带回两白国美人之事。
    潜于容亲王府之外,终得一见。
    她骑马从宫中回转。
    真个是她!
    她纤笑慢语,与车同行的神情,远不同她最后与他说的一句话:走吧!走地远远的。
    容亲王府正南而落,偌宽的官道显示了皇亲之位。
    东面是商铺林立,西北多是府中仆众外居,夹杂着些小本经营的商铺。
    红霜买了一小店铺,专卖香烟烛火。
    了无生意。
    按理来说,鳏夫门前是非多。
    红霜一身鳏夫打扮,又是此等相貌,应更是轧眼。
    门头边几个游手好闲的女子先后均去打探,面色沮丧而归。
    红霜一身灰黑的袍子,终日不换,xiōng前袖口黑光蹭亮,头发总似**窝,面容总似未洗干净,牙从来不刷,对着老远的讲话,亦能闻见那口臭之气,扑面而来。如此而来,就算此男子依稀还有几分样貌,有着点小本钱,终不能引人献身了。
    红霜终得清闲,除却对街右边的一户卖糕饼老夫未曾搭上过话,已与门前左右邻里男子一片和睦。
    他站在这不近不远的地方,得听着她的消息。
    他在等,有了前次的教训,他再不敢扑身挤上前去。
    他在等,等最好的机会,他睁大了眼睛,哪怕机会稍从眼前擦过,他也会扑上前去,紧紧抱住,死不放手。
    她出征,她匆忙回府,当夜王府大乱,第二日朝中宣旨,立她为皇储,即刻迁入宫中,深居皇家车撵,不能得见。
    红霜心乱如麻,举棋不定。
    乱不得,急不得,夜不能寐。
    拖至冬日,红霜走上街头,正欲决断,对门墙头上探出一人影。
    面目全非,只是那双淡定的眼眸盯着不远处那一卖橘小贩,若有所思。
    玄安登着梯子,朝外望去。
    热闹的一片,活生生的,奔腾的人潮的气流扑面而来。
    小摊贩扎着堆,吸引着人潮。
    谁管天下乱刚平,谁管皇家血腥事,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已过去的事,扑闹着经营自个的生活,那些过往的事,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两米外的院墙外,一个橘摊。
    橘贩吆喝卖橘,对着周遭的人喝道:“甜啊!甜啊!不信尝一个!”
    有人回道:“吃一个?不过只尝了你一瓣!”
    有人闷不吭声,则当真吃了整个。
    有人对着橘子翻来覆去地捏,究竟是希望它为软还是硬,不从得知,半日不送入久侯的篮中。
    有人不问不尝,拿着就往篮里装。
    各有各人,各有各生。
    若那橘便是各人手中人生,那对待生命的态度不就是可以莫无表情、可以慷慨激昂、可以口若悬河、可以默然无声整个吞下。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忽然觉得玄就玄在这里,妙也妙在这里了。
    玄安想笑想流泪,终是没有笑没有哭。
    痴望着良久,才发现也有一人站在她墙下,也望着她。
    不曾好好梳理的发胡乱的束着,一身脏乱的长袍,只有面上一双幽深的眼望着她,带着淡淡笑意,微咧的嘴唇里,黄黄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
    他就这么站着,双手拢在袖中,遗世而独立,只看着她。
    只有这么个人,是一直单纯的爱着她,只有这么一个人,不顾她如何对他,一直追随着她。
    最初的惊鄂过去,心头竟只余这么一件事了。
    每当她回转头来,谁在灯火阑珊处?如今脖颈已转得酸软。
    周遭的一切都猛然静了下来,玄安猛然想起,除去第一次好好看过他,再也没仔细瞧过。
    他在等吗?
    等自己伸出手么?
    她也曾经等有人伸出手来,拉她一把,拉她出那冰寒、刺骨的旋涡,可是前世不曾,今世不曾,都需她断了再断、痛了再痛,直到只余自己的时候,方能流着泪,自己爬出来。
    是对,是错,不断问自己。
    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做,是否不再会伤了他人,也伤了自己。
    没有人告诉她。
    她只能自己继续走下去。
    他在等吗?
    他努力地挣扎,如今只身在这岸边上,是在等她吗?
    等她的手。
    玄安趴在墙头上,伸出手去。
    红霜看着那只手,心突然一痛,绞着痛。
    痛地他只想流泪。
    让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回后,好慢慢品味往后的幸福。
    玄安本想拉他上来,可碰触到了那只冰凉、汗湿的手,一股辛酸仿佛与他起了共鸣,突然无力。于是,拉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我很穷哦!”
    地底仿佛猛然开了一个洞,红霜一个趔趄欲倒,好不容易站稳了脚,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直视道:“没关系,我可以养着你。”
    结束语:
    浮世而生,短短数十载,世人所求都是自要的幸福,为握住这份幸福,难免会做出些错事,这种错误往往会伤害离自己最近的人,未必会知,然而伤害终会回转,伤了人的往往加倍地伤心。
    爱是持久,是忍耐,是付出,不是纯粹。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不可轻易在现实中存活,因为决绝的代价是永不言悔。
    这是我对自己爱情的诠释,希望此中意能有依稀半点能在文中表现,如能有,已是满足。
    此文是想写成玄国篇、翠国篇,如今以完成一半,有些大伤元气之感,下篇待有朝一日,也会动手。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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