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雷公爷爷（第二节)

    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在崎岖的林间山道。
    天未暗，但茂密的枝叶几乎如华盖般遮挡住了全部光线。
    狂风卷起两旁的枯枝败叶，发出鬼魅一样的凄厉尖啸。
    林间路崎岖，也不知道有多少荆棘划过了脸颊和裸露在袖外的手臂。
    三人已经没有了疼痛，没有了知觉，有的只是无尽的绝望。
    前方悠悠飘荡过来的浓重血腥气味令三人的心直沉入谷底。
    忽然，屠天刚指着前方的一株参天大树狂喝了一声：“十二弟！”随后一个腾身扑了过去。
    王、秦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不禁骇地呆住了。
    只见一个只剩下上半截身体的人斜靠在大树下，断截处肚肠内脏混合着血流了一地，而下半截身体却不知去了哪里？
    那景象，饶是早已习惯了刀口舔血的王鸿飞也不禁脊背发凉。
    屠天刚平日里和十二弟感情最好，当下一把抱住他的残躯，哭喊道：“十二弟！到底是拿个王八羔子把你伤成这样……”
    血未干，还是热的。尚有一口气在的十二杀神似乎对屠天刚等人的到来置若罔闻，而是抬着右手一直指着山头的方向，口中含糊不清道：“山……山……”还未说完，脑袋一歪就咽了气。
    王鸿飞勉强镇定下情绪，仔细观察起十二杀神身体的断裂处，半晌后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默然道：“成兄弟是被一股大力活活撕成两半的。”
    屠天刚一口气正没地方发泄，一听见王鸿飞的声音后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血红着双眼瞪着王鸿飞。
    秦剑连忙一个闪身护在王鸿飞身前，沉声道：“真相还未清楚，六弟你切莫胡来。”
    屠天刚气急反笑道：“我胡来？你说我胡来？十二弟死得那么惨，你还不让我替他报仇吗？”
    秦剑道：“王鸿飞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而且他的武功路数咱们都很清楚，十二弟绝对不是他害的。”
    王鸿飞见秦剑帮他说话，不禁投去感激一瞥。
    屠天刚此时的情绪已濒临崩溃，他瞧在眼里，嘿嘿冷笑道：“这姓王的出了名的会施邪术，天知道他召来了什么鬼玩意？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别以为老子看不到。老子知道了，你惦记着那批宝藏，也想这姓王的分你一杯羹，是不是？”
    秦剑见他口不择言，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大怒道：“六弟，你这是在说什么话？你三哥是这样的人吗？”
    屠天刚一脸不屑地朝他“呸”的吐了一口痰，随即提起棍子扭头就往前冲去。
    王鸿飞正要阻止，却听秦剑道：“让他走，别管他！”
    王鸿飞皱眉道：“这林中情况未明，屠兄去了恐怕……”
    秦剑豁然转身，一双鹰眸直视王鸿飞的眼睛，冷冷道：“王鸿飞，本座只问你一句话。这林中的怪物是不是你召来的？”
    王鸿飞丝毫不让地迎上他的目光，淡然道：“秦兄以为呢？”
    四目相交，迸出激烈的火花，半晌后秦剑目光渐渐柔和下来，颓然道：“那依你之见，这杀害十二弟的到底是谁？”
    王鸿飞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清廷派来的高手，也许……”
    秦剑接道：“也许是鬼神一类的东西，对吗？”
    王鸿飞沉默不语，不多时，林深处传来屠天刚的惨喝声。
    秦剑嘴角肌肉一抽搐，一绰手中的那柄钢骨折扇就往声源处掠去。
    秦剑发泄似地拼命奔跑着，想让体内的恐惧和悔恨随着汗液不断排出体外。
    想那同来的十二个兄弟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余下的大多生死未卜。难道真是十二杀孽太重，终于迎到了那迟来的报应？
    他本不愿意再回想起那双手染满了鲜血的日子，那血有敌人的，也有太平天国的弟兄们的。
    如果还有选择的话，他宁可现在在广西老家的山村里平平安安地做个教书先生吧。
    可惜，这一切的一切像个没有休止的噩梦重新回到了他的生活之中。
    没有选择了，已经没有选择了！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惊变令素来高傲自负的秦剑油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沮丧感，这令耳力目力较之王鸿飞还强上三分的他浑浑噩噩间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多了一条影子，一条不属于他的影子。
    他在奔跑，那个影子跟着奔跑。
    他在呼吸，那个影子也跟着他发出沉重而低沉的喘息。
    他猛的停下脚步，那个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风起，电闪，雷鸣。
    秦剑的右手拇指扣上折扇柄部的机关。
    他不仅善使铁扇，对暗器的造诣也颇为不俗。
    尤其是这把江南第一工匠颜征为其打制的铁扇中暗藏了一道机关，机关内安置着八八六十四根透骨钢钉，可分八次打出，也可一次全数射出。
    天下间能有十成把握躲开这一必杀技的高手不出五人，就连王鸿飞都没有十成把握。
    在这一刹那，他原本的勇气和胆量又悄悄地回来了些。
    可惜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对方不会再给他第二次出暗器的机会。
    他惊讶地发觉自己的手心竟然有些潮呼呼的，这是自己从军以来还未曾遇到过的事情。
    是谁？是人么？还是……
    如果是人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个顶尖高手。而放眼整个武林，这样的人恐怕不出五个。
    秦剑两道浓重的剑眉不禁纠结在了一起。
    身后的那个“人”极其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可秦剑却隐约觉察出其中的蠢蠢欲动。
    他没有回头，因为他在耐心地等待着最佳的出钉时机。
    背后风声霍然大作，秦剑猛的转身，拇指同时紧扣住机关。
    “嗖……”六十四根透骨钉暴风骤雨般破空疾射而去，瞬间没入身后林中的黑暗。
    多年来的暗器经验令他瞬间判断出这一击彻底落空了。
    对方恐怕连一根都没中。
    同时左方的草丛一声轻响，秦剑心叫“糟糕”，未及闪避下被自草丛中一跃而出的庞大物体一下子摁倒在地上。
    秦剑的左拳条件反射似的向上击出。
    “砰！”原本充满杀伤力的一拳如击摆革，反震得拳面一阵发麻。
    秦剑疯狂地挣扎着，却惊骇地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出奇。
    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徒然。
    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袭来，彷徨中“刷”的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在眼前照出一张似人非人，闪烁着妖绿光芒的诡异面孔。
    桀桀桀……
    它哂笑着缓缓举起手中的石块。
    秦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他的喉咙咕嘟一下，似是想要说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
    石块落下，那一瞬似乎已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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