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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章41
步轻风笑了,笑得一脸得意,用鼻子蹭我的脸:“我的宝贝儿吃醋了?”
我不语,就是看着他。
“我的车没有坐人。”步轻风忍住笑,对我说。
“必须要坐的。”
“真不知道那破规矩哪里来的。我开辟那条赛道时,根本就没有立这规矩。它是我走后形成的,不过宝贝儿,你也得理解男人的习惯,男人喜欢炫耀,喜欢招摇,喜欢将个人成就表现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换取女人佩服、崇拜、仰慕、关爱的目光。可能太多人都有这心理,都想带自己喜欢的女人出赛,久而久之,这规矩自然形成了。我也想带你出赛啊,可你,赛车,车技比我好,打架,身手比我好,宝贝儿,我要拿什么到你面前去炫耀,才能换取你佩服、崇拜、仰慕、关爱的目光呢?”
我将头埋进他的胸前,不看他深情的眼睛。他哪个都比我强,赛车,打架,赚钱,办事。我自见他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佩服、崇拜和仰慕,现在他离我近了,我可以爱他,亲近他。
“告诉我,怎么样才可以?”步轻风不放过我,轻轻地咬着我的手指头。
我不作声,也不抬头。
“宝贝儿,告诉我。”
“第一次见到你,就有了。”我不好意思看他,闷声回答。
步轻风惊喜地问:“你第一次看见我,就喜欢上我了?”
“当看见烈阳倒在我脚下时,我就对你产生佩服、崇拜、仰慕。”我认真地说。
“宝贝儿,那一次,我也对你产生了佩服、崇拜、仰慕,还有喜欢。”步轻风抚摸着我的脸,“见过无数的人质,从没见过这么镇定、机智、勇敢的女孩。她居然以眼神向我暗示,引起我的注意,然后,伸出三个指头,数三下。她把她的命交到我手上,那么信任我。最让我又好笑又佩服的是,她居然在我的眼皮底下偷走了烈阳的枪。我的乖女孩,你真是个传奇。”
我笑了,抱住了他的腰,也许冥冥中的缘分真的是天注定。
“我真的很感谢爷爷,他神啊,一眼就看中了你,抢来当他孙媳妇了,以前他也喜欢做这事,但从来没这么坚持过,甚至连我不到堂,他都没有取消那次订婚,他是真正喜欢你。悄悄告诉我,你第一次来步家,他给你包红包没有?我小时候他说过的,我的媳妇他得包个大大的红包,要是没包,我得找他讨,不能不讲信用吧。”步轻风嘻嘻地笑。
我乐了,“包了,爷爷给了一张卡,奶奶也是,其他人都是卡。”包红包直接包银行卡,我从没听过,可竟然发生在我身上了。
“没有食言。看了没有,卡里多少?”步轻风笑得合不拢嘴。
我摇头,爷爷一张,奶奶一张,步爸爸一张,步妈妈一张,步二叔和二婶一起一张,步三叔和三婶一起一张,一共六张卡,我全包起来,没去查它。
“傻丫头,礼物要打开看的。来,我们查查看,若爷爷包少了,我就去气气他。”
他放开我,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拿着卡进入到相应的银行查询,步轻风最关心的是爷爷,我偷偷的笑,祖孙俩像打特务,你逮我,我逮你,更像兄弟,你护着我,我护着你,这种奇特融洽的祖孙关系,我在木家老宅从来没有见到过。
突听步轻风噗嗤笑起来,乐得合不拢嘴,我一看,睁大了眼睛,八字后面整整四个零,一个红包包了八万元。又查询***,也是八万。再查询步爸爸的,步轻风笑得更厉害了,也是四个零,八万,步妈妈也是八万。二叔和三叔全是八万。
步轻风抱着我猛亲,“宝贝儿,我跟你混算了,他们疼你比疼我多。我爷爷的银子好难抠啊!”
我却是不信的,步长空说话大声又大气,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豪放性子,这种人怎么会小气,分明就是他这个大孙子想抵毁他名声。步轻风眼睛里透出快乐的光芒,脸上的笑容又帅气又温暖,像一块磁铁,将我慢慢吸了进去,让我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更多一点,亲近他更多一点,依赖他更多一点。我觉得老天真的很善待我,给我两个好弟弟,又给我一个好丈夫,他将成为我生命里的另一个不可缺失的部分,成为我的至爱,我的幸福,我的天堂,而我,将成为他生命里的肋骨,成为他眼中心中的乖女孩。
木兰的判决下来了,有期徒刑七年。步轻风告诉我时,我难过地低下了头,这个结果并不是我想要的,她在牢中度过她七年幽闭的青春,甚至要了她一条年轻的生命,又能如何?换不回舒生的痛,她是我的亲姐姐,血缘是断不了的纽带,哪一个受伤我都不愿意看到,可偏偏都受伤。这个世界真的太让人无力了,充满悲伤。
步轻风将我搂在怀里,抚摸着我的头,给我柔情和力量。
我走出房间。大厅里,舒生和步明月在一起,步明月鼓着腮帮子吹口琴,不会吹,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有些泄气,“舒生哥哥,你再教我一回,这回保证能吹好。”
舒生笑了,“你学口琴比我姐还要笨。休息一下吧。”
步明月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问道:“安姐姐很笨吗?我觉得安姐姐比大哥都要聪明。”
“我姐学了很久的口琴,可只学会了一首歌,不过比你强点,你一首也没学会。”
在步明月的恳求下,舒生慢慢给步明月讲起小时候我给他买口琴的事。比如十元钱,比如一个口琴,比如一个巴掌。
步明月听得眼睛汪汪的,蹲到舒生的边上:“你们姐弟两个真好,把我感动了。舒生哥哥再给我讲讲。”于是,舒生又给我讲起虎子的事。舒生的声音很柔软,说话的语气不急不徐,如春风一般,步明月的鼻子一吸一吸,感动得要哭了。
我靠在门口,静静地听,步轻风也静静,听得很认真。这厅里厅外的场景,让我温暖,我决定不把木兰的事告诉舒生了,我了解他,这样的结果他并不乐见,自那件事发生,他从来没有要过任何结果。我细细思索,突然发现,一直以来舒生在我面前只有一个卑微而执着的要求,那就是,不要赶他走,他像一只小袋鼠,紧紧守着我这只大袋鼠。
隔天,步轻风又告诉我,那两个撞我的歹徒已经招供,但口供不理想,他们也不知道对方是谁,那人是公用电话跟他们联系,用了变声器,并将钱早放在垃圾桶里,让他们先拿钱后办事,一点也不担心他们跑了,说明对方有来头,另外也说明对方不似郁卫国,没有到那种程度的心狠手辣。我一点也没有头绪,想不出这人最有可能是谁。
只要是假期,总会有尽头,步轻风的假终于结束,要回基地了,临走前的晚上,他将他脖子上的链子取下来固执地戴到我的脖子上。
我不要,打开抽屉,找出从木兰脖子上扯下的那条项链给他看,告诉他这是步妈妈给的。
他接过一看丢得老远,“被别人戴脏了,不要了,你只能戴我给你的。”再三叮嘱,不准取下来。
我点头答应,给我戴好后,他抱着我不松手,不肯回书房睡觉,我再三催他,说我困了,他抱我到床上,说看着我睡,我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他还在,室里昏黄的灯光照得他的脸像镀了一层黄金,像佛一样美好而柔软,他半躺在我身边,将我圈在他的臂弯里。我看见桌上的闹钟,时针指向三点。
“你明天还要开车,疲劳驾驶不好,去睡。”我推他。
“宝贝儿,我舍不得去睡,我就想抱着你。”步轻风低下头来亲我的脸。
我不敢看他痴迷的眼睛,那里面有两簇火焰会燃烧我。
“宝贝儿,我走后你尽管不要外出,实在要出去要闲庭陪着你,学校也暂时不要去,会有老师上门给你补课。我接电话不方便,你有事向爸爸和爷爷说,他们会及时帮你,我老队长的电话你记下没有,想我就打老队长的电话,多半情况下,他会叫我的,虽然他总是说谁的外线都不接,不要跟阮重阳多接触,电话也不行,宝贝儿,我会吃醋的,他比我年轻多了。我说这么多,你听进去没有?”
我头埋进他的臂弯,想笑:“你说了很多遍了。”这几天天天都在说,我几乎能背下来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睡,我还想看。”声音无比溺爱。
我拉拉他的手,含糊地说:“一起,你也睡。”明显感到脸发烧了。
步轻风立即说“好”,躺到我身边,抱住了我,“宝贝儿,我不会动你的,就让我抱着你睡。”
真的就这么抱着,他侧着身子,一手枕着我的头,一手抱着我的腰,我的头靠着他的下巴,手搭在他身上,这个姿势既让我安全又让我脸红,他的味道和热气直往我鼻子里钻,我不安地动了几下,他的手在我身上一紧,嘴唇贴着我的耳朵,热气喷到我的脸上,“宝贝儿,你再动,我就要动了!”
我身子一硬,不敢再动弹。
第二天我醒来他就不见人了,我竟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心里一下空荡荡的,我发现,短短的半个月时间,我对他产生了深深的依赖和依恋。我开始期待下一个他回来的日子。
☆、第四二章
42
步轻风给我们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有专门的老师来给我和舒生补课,有专门的房间给我们当教室。步奶奶和步妈妈成了舒生的忠实粉丝,喜欢他的人,喜欢他的琴,偏偏舒生本就乖巧,没事时就跑去厨房帮步家的阿姨做菜,甚至自己动手做两个菜,这下,步家的人更喜欢他了,仙子般的人物洗手做羹汤,连汤都美味。
步明月成了舒生的小尾巴,成天口里不离“舒生哥哥”,竟然也跟着学琴起来,在琴房里可以一下午不出来。
步云海的夫人长长舒了口气:“这下好了,终于让我放心了,这只小猴子,当初我让她学琴,舌头都说干了,也没能让她在琴房完整地呆过一小时,现在不用我逼了!”
我也有一个尾巴,步闲庭。如今他只要看见我就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好不亲热,一点也不介意他比我大二岁,总是缠着我讨论赛车技术,特别是大拐弯时的技术要点,口头说还不行,非要操作证明不可,所以,步家出现了一个怪现象,总见步闲庭开着车围着步家大院转来转去,时常一个急刹,轮胎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叫声,冷不丁让屋里面的人吓一跳。
有一回,大概步云海实在受不了那突如其来的尖叫,打击他儿子,“赛车有什么用,不如让安之教你几招实用的格斗。”
这一下把步闲庭吓到不小,“嫂子还会格斗!?”
我朝他挑挑眉。
步闲庭颤了几下,“我那么挑衅你,都没见你打我啊?”
步云海一巴掌拍向他,“轻风果然没猜错,你还真挑衅安之!果然是嫌命长了!”
步闲庭抱着脑袋,一脸惊恐:“真的假的啊?我难道还需要嫂子教?退一万步,打个平手还是可以的吧?”
我沉默,夏婆婆教训第十三条:实力尽量隐藏,在最佳时刻发挥,能起到最佳效果。而且我知道我出手杀招比较多,不宜和人切磋过招,在此之前,阮重阳得知我会功夫后,也曾缠着我过招,未能如愿,木北跟我学习,也想跟我过招,也未能如愿。现在,步闲庭知道我会几招后,一个劲地,不遗余力鼓动我和他过几招,一是为了试探我,二是为了洗尽身上家人嫌弃的目光,我遵守教训条例,不切磋,要打就开红。所以,无论步闲庭在我面前如何跃跃欲试,几番三次地邀我激我,我都不为所动。
有一天,我坐在院子里看书,太阳很好,落在人身上暖暖的,懒懒的,有种思念的味道,我闭上眼睛,想起了步轻风的脸,不觉微笑。突然,我只觉得背后有急风向我刺来,想都没想,身子一滑,人到了地下,同一时间,双手举起将椅子往后一推,椅子迎风声方向飞出去,我就势一滚,手握住了鞭刺,随时就准备挥出去!只听“哎哟”一声,我松开了手,那声音,不是步闲庭是谁?不能怪我太紧张,而是被追杀的得多了,心理自然对周边环境的风吹草发生警惕。只见步闲庭连退几步,身子一侧,顺势拿住椅子,朝我嘻嘻地笑:“嫂子这一手太狠了,要是直接推在我身上,要让你废了!”
“下次不要偷袭。”我淡淡看他一眼,捡起书本,拍了拍,走进屋里。
步闲庭跟我进来,兴奋地说:“你怎么知道背后有人?”
“风声。”我提醒他。
“我那一拳出去时,速度不快,你还能听到风声?”步轻风怪叫。
“空气流动形成风,只要带动了空气流动,就会带出风,只是明显和不明显的问题。”这是最基本的物理知识。夏婆婆说过,功夫的最高境界是天眼开,百米以内的风吹草动露珠落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记得当时满脸神往地问她,有人达到过吗?夏婆婆摇头,没有。但是,三米以内的拳头冲向我,我多少还是能有所察觉的。
“嫂子,你分明就在睡觉,怎么能听到风声?”步轻风不甘心,缠着我问。
“就算是睡觉,也要打开第三只眼睛。”夏婆婆教训第八条。
步长空爽朗的笑声传来:“怎么样?吃憋了吧?活该!哈哈哈。”
“我输了你就这么高兴么?”步闲庭耷拉着脑袋。
“嗯,看你吃憋我就高兴。”
“凭什么呀,我是你孙子!”步闲庭常常感觉自己又被嫌弃了,痛心疾首地跺脚。
“安之是我亲自挑的,你么,是你爸亲自挑的。”步长空像个老顽童,逗孙子玩得不亦乐乎。
“爸,他也不是我亲自挑的,是他挑的我。”老爷子身后传来步云海无力的声音。
我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来,步闲庭,你被嫌弃得有多厉害!
步明月忽闪着眼睛问我:“安姐姐,是你厉害还是我大哥厉害?”
“你大哥。”我说。
“嫂子,你跟大哥打一架吧,我赌你赢。”步闲庭一听有事可挑,又兴奋了。
“可以,把你身家全压上,舒生做庄。”我输了,他的身家就是舒生的,我笑眯眯地看着步闲庭。
“呃?……”步闲庭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敢答应。
步云海恨铁不成钢,手指步闲庭,“划了道道又不敢接,老子的脸让你丢尽了!”
步闲庭被嫌弃得要哭了,“爸,丢脸也丢在爷爷手里,不算太无能吧?”
“舒生哥哥,你怎么不学呢?你学了就可以教我了。”步明月眼睛里冒星星,又崇拜又遗憾地摇着舒生的手臂。
舒生笑,不说话。其他人也笑,这丫头不知道她的话有多大的漏洞吗?
后来,步闲庭跟我的话题又多了一个,格斗。他一脸懊恼地拍着自己的头,说,当初是谁给了他豹子胆来挑衅木安之的呀?我翻白眼,难怪他在步轻风面前如此服服帖帖,原因只有一个,打得过他,他就软,打不过他,他就硬,典型的欺软怕硬的主。
木北常打电话过来报告木家情况,木伯恩已知道我住入步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木北给我带信,让我常回家看看。另外,郁家情况不太好,好像上面有人弹劾他,雪姨状态也不佳,木川要出国了,澳大利亚,木兰原来要去的地方。
我有些惊讶,木川才十五岁,初三,为什么要出国?就算是出国,也应该去美国,去小叔叔的地方,有个照应才好,为什么会选择澳大利亚?这是谁的意思?木随云连木兰都不愿意送到澳大利亚,木川才十五岁,更不会要求把他送去。难道是雪姨?她一直要求木川自立自强,但也不应该书没念完就走吧?难道暗中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的眼前脸浮现在木川的脸,浓眉大眼,脸形正正方方,给人憨厚侠义的感觉。他一直很有礼貌,一直很努力地学习,一直很严格地对待自己,让自己长大,让自己成熟,所以,他经常一付小大人模样,又严肃,又认真。他从小被雪姨当成继承人培养,从小被灌溉一定要做大事掌大权的观念,他身上全是担子,是叮嘱,他甚至极少开怀地笑,同龄的孩子在广场放风筝,在电脑前玩游戏,甚至在学校交女朋友,他没有,他总是学习,成绩从来没有落过前三名。他几乎没有童年,没有享受过那花开灿烂的一瞬间。木川,他是被雪姨摆布出来的另一个悲剧。
一天,我从电视新闻里看到郁卫国被双.规的消息,愣住了,才听木北说有人弹劾郁家,接着就双规,明显是有人在对付郁家。我看到坐在另一边看电视的步老爷子满意的笑容,渐渐明了,肯定跟他有关,步轻风曾说过,让他给他的孙媳妇讨回公道,原来,他一直在为此努力,我心中一热。步老爷子不忘叮嘱我,这些天不要出去,防止郁卫国的暗势力反扑。我点头答应。反正我和舒生一样,习惯宅在屋子里。
步闲庭告诉我,郁家加害我,爷爷很生气,他自己和步远山步千潮在政界上牵制打压,步云海联合帮手在商界牵制打压,双管齐下,郁家本身有案在身,家败如山倒。我一直以为步云海也是政界人物,却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天虹国际的老板,我宿舍里的两个舍友是学工商管理的,她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毕业后能在天虹国际有一张小小的办公桌。我问步闲庭,你爸生意做得这么大,你为什么不去帮忙?步闲庭懒懒地说,要搞就自己搞,他才不想在他老爸这棵大树下纳凉,事业是自己的,才有成就感。
我浅浅地看他一眼,套话谁都会说,矮子可以说成巨人。
步闲庭哼一声,你就是想说我是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对吧,你别激我,我会行动的。
我才不在乎你行不行动,继续看我的课本。
第二天,我突然接到了木川的电话。他说他现在机场,问我能不能送他一程。
他一直叫我安姐姐,这个称呼没有变过。他说,安姐姐,我很想最后跟你见一面,但你若不来,我也不怪你,安姐姐,保重,再见。他挂了电话。
☆、第四三章
43
我听出他语气里平静中的忧伤,言词里淡然中的落寞,有些伤感。我对着窗口站立,窗外是一排笔直的水杉,它们给我风声,却不能给我一丝提示,到底要不要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眯起了眼睛,终于下了决定。
从房间的花盆里掏出我埋在里面的手枪,这是我藏枪的习惯地点,方便,隐蔽,在五元如此,到步家又是如此。将子弹上到弹匣,然后将它绑在我的手腕。这个部位可以让我很方便很快地抽出枪来。走出门时碰到步闲庭,他一见我要出去,立马拦住我:“要出去?”
我点头。
步闲庭皱眉:“你最好不要出去,爷爷昨天不是说了吗,让你避一避。”
我说:“木川现在机场,他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当是成全他一个心愿,也成全我一个心愿。
步闲庭看着我,半晌,咬着牙,“我陪你一起去。”
“不,我自己去。”外面的危险我不是不知道,可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我得去送木川,步闲庭跟这事没一点关系,不必走这一趟,弄不好,他有可能回不来。
无视步闲庭,我开出了我的莲花跑车,一溜烟朝机场冲去。车上,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好在一路无事。我慢慢走进了候机厅,眼睛不动声色观察四周,然后,我看到木川了,他孤零零地站着,身子挺得笔直,这是木家的家教,站如松,坐如钟,他是实施贯彻得最好的一个,我记得当初的木北,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就算在老宅,也没多少改变。他的脚下有一个小小的行礼箱,和他一样孤独,我看着,内心充满怜悯和悲伤。
“木川。”我站在他身后喊他。
木川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安姐姐,你果然来了。”朝我小跑过来。
他站到我身边,想抱我,又停了,双手直愣愣地呆在空中。我伸出双手,抱住了他,这是我自踏进木家的门,第一次拥抱他。
他有些激动,双手抱住我肩膀,“安姐姐,我好早就想这么抱你,可又怕你拒绝我。”
我苦笑,我怎么会拒绝他,他是我走进木家,第一个看我时脸上不带嘲弄,眼睛里不含轻蔑的人,尽管那时,他不过是个孩子。“木川,我怎么会拒绝你,其实我也想抱抱你,可又不敢。”不是怕他拒绝,而是怕有人怀疑我的动机。
“安姐姐,你不知道,我很羡慕舒生和木北,在学校,我曾经隔得远远地看到你们三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很亲密,那时我就想,要你是我亲姐姐就好了,这样,我妈也不会制止我亲近你,你也不会对我那么陌生了。我一直很佩服你,我总是想,我要像安姐姐那样成绩好,功夫好,那样硬气,自力更生。”
“木川,你已经很好很好了,不要学别人,做你自己就是最好的。”我摸摸他的头。
木川摇头,眼睛里腾起雾气,“原来的那个我,从来不是我自己,但我没得选择,我得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我自生下来就是一张纸,随他们的要求去涂去画,我这张纸没有自主权,现在,我要给自己自主了,从此以后,我专心做我自己。姐姐,我一直很对不起你,如果没有我的存在,我妈妈也不会对你和兰姐姐和北哥哥那样,你们是她假想出来的敌人,怕你们超过我,抢我的位置,她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姐姐,如果没有我,这世界要太平多了。不过,我现在就走了,兰姐姐没去成的澳大利亚就让我去吧,我不想呆在这儿,太难受了!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们,不想他们来送我,但我很高兴姐姐能来,我没有遗憾了!你放心,以后我一个人会过得很好,会很硬气,很坚强,像姐姐一样!”
我难过地摸摸他的脸,十五岁的木川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以后,我会去看你的,我永远是你的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保重自己。”
“我会的,姐姐。”木川突然凑到我耳边,“姐姐,以后要小心,郁家的事我妈恐怕会迁怒于你。”
“你照顾好自己,我不用你担心。”
木川不住地点头,开始后退,我没有动,看着他离我渐渐变远。他的嘴角一直挂着笑,那么明朗,仿佛压在身上的大石块在一瞬间搬离了似的,这是我看见过的他最轻松的笑。我也微微笑起来,抬起手轻轻挥动。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大喊:“安之快闪!”我来不及辨别声音,身子往右一偏,手腕上的枪到了手里,可是晚了,我看见一颗子弹擦过我的臂膀飞进了木川的胸前,这颗原本射向我的子弹,在我避开后,直直地射向了木川。
我朝开枪的方向看去,只见候机厅的柱子后面人影一闪,步闲庭已经跑过来:“快走,这儿有陶哥!”果然传来一阵阵呜呜的警笛声。
我飞速跑向木川,努力抱起他直奔车里,朝步闲庭大吼:“快,开车,最近的医院!”
步闲庭冲进驾驶室,脚下一踩,车子急驰而去。
血从木川的身体里流出来,只觉得他的身子越来越冷,像一只无助的小兽眼看就要化成泡沫,就要从这个世上消失,我从来没有过的惊慌,急急地说:“木川,坚持住,你才说过的,要硬气!要坚强!”
木川苍白的脸竟然露出一丝笑容,这个笑容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舒生的那个笑容,都是如此脆弱,如此的悲凉。“姐姐,对不起,我不能像你一样硬气、坚强了!”
我悲伤地抚摸着木川的脸,“你可以的,可以的!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们一起又硬气,又坚强!”
“姐姐,我知道的,不行了,这是报应!我妈故意教唆兰姐姐去害舒生的话,我都听到了,可是我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事前没有给你提醒,事后没有揭发我妈,我不配跟你在一起,我是一个懦夫,愤恨现状,却又安于现状,姐姐,对不起,如今这样也好了,我终于可以彻底摆脱了!我妈算计一辈子,大概她永远也想不到,她派来的杀手竟然杀了她的儿子,姐姐,你说,这不是报应,是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如黑夜里油尽的灯盏,眼看就要熄灭。
“木川,不要说话,你一定要坚持,你是我心目中的好弟弟,是木家第一个对我好、对我真诚的人,你是我最初到这个城市的一道阳光,木川,坚持下去,做姐姐的阳光!”
“姐姐,我真高兴我以前对你好过!”木川脸色越来越惨白,却还在笑。
我抱住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车子终于停在医院前,步闲庭第一个冲下去,高喊:“医生,医生,快点抢救!快点,胸口中弹!”
木川被推进手术室。我坐在室外,眼睛望着天花板,陷入急迫地等待,步闲庭一定要拉走我,我摇头,我说要等木川醒过来。他没有办法,只好在一边守着我。步随云和雪姨来了,是我通知他们来的,我知道他们摆布了木川的命运,可他们终是爱他的,这一点,连木川自己也不能否认。雪姨第一个冲上来抓住我胸前的衣服,甩了我一巴掌,狠狠地喊:“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我看着那只手抓住我的衣服,看见那个巴掌落到我脸上,没作任何反抗。此时的雪姨,只是一个丧失了儿子的母亲。
步闲庭猛地推开了她,冷笑:“你派来的杀手却杀了你的儿子,你现在满意了吧?”
“易安之,你这个贱人!最应该死的就是你呀!为什么是我的小川!我可怜的孩子啊!”雪姨终于一边骂我,一边嚎啕大哭,声音又悲又愤。
木随云沉声低喝:“这是医院,安静!小川正在手术!”
雪姨的大哭变成了低泣。
木随云看着我:“你为什么和小川在一起?”
“他今天出国,想见我一面,我就去了机场。”我面无表情,儿子今天出国,做父母的却不知道,这得多失败!
“难怪,难怪,他这几天给我说的话那么奇怪,原来他早就打算走了!”木随云脚下一个跄踉,跌坐进椅子,用手撑着头,一脸颓然。“他要我注意身体,不要太计较权利和金钱,要重视家庭和亲人,甚至要我退休,把木家交给小北,让我和他妈出去旅游,安安然然过一生。他这分明就是走了不再回来了!我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木随云用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他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愕然,木川对木北说了出国的事,却没对他的父母亲说出,绝对是怕他们阻拦,他说过,他要摆脱!
雪姨哭泣着说:“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我还骂了他没出息!我的小川,你不要走,妈妈不再骂你,也不再逼你了!妈妈只求你好好的,小川,你不要走!”满脸悔恨,只是,再多的悔恨还有用吗?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雪姨和木随云急忙迎上去,我没动,眼睛紧盯着医生。只见医生一边取下口罩,一边疲惫地摇头,“对不起,我们已尽力。”
雪姨大叫一声,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木随云软软靠在墙壁上,却连靠的力气都没有了,沿着墙壁滑下来,坐在地上,目光呆呆的,傻了一般。我的心如掉进了冰窟,木川,那个真诚的孩子,那个努力的孩子,那个叫我安姐姐的孩子,那个跟我说对不起的孩子,他,再也醒不过来了!他说他对现实充满愤恨,他要摆脱,他要自主,要重新给自己的纸涂抹自己喜欢的色彩,所以他要离开,却没想到,他离开得这么彻底,这么决绝,让我无限悲伤和怀念,无限愤怒和心痛。
☆、第四四章
44
我低下头,手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早已变干,衣服上一块一块的血迹也变干,呈现出黑色,它们原本如杜鹃花一样,鲜红娇艳,如今,生命已逝,花朵枯萎,而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眼前的人又多起来,有人把雪姨送到急救室,有人把木随云扶到了椅子上,我慢慢地走出去,步闲庭警觉地跟在我的后面。
“谢谢你。”我低低地说,如果没有步闲庭那一声提醒,被子弹击中的可能是我,而不是木川。
步闲庭开着车,眼都不看我:“别谢我,是我哥让我看着你。你若出什么事,我的小命不保。”
步轻风,我浅浅笑了。“怎么想到报警?”难道他能预测机场一定会发生事故?
“哥走时还把你托付到了陶哥。现在是非常时期,机场人又多又乱,要是发生什么事,警方也是要承担责任的,所以我一对陶哥说你去了机场,他二话不说,立即带人出发了。”
我不知道在以步轻风为中心,我的身边竟然聚集了这么多的保护者,心里甜甜的,涩涩的,到底是迟了一步!
“不过嫂子,你身手真快,换别人只怕闪不开!”步闲庭语气充满佩服。
“我真希望没这么快,若击中我,不会要命。”
“对了嫂子,子弹射向你时,你向右偏而不是向左,这有区别吗?”
我得承认步闲庭确实是个好学的青年,就跟赛车一样,只要他感兴趣的都会问到底。
“当然有区别,子弹一般是射向要害,头部或者心脏。正前方和正后方对于头部来说偏左偏右没有区别,都是射击眉心,但人的心脏在左边,向右偏的话距离要短,中弹的机率要小,反之机率要大。”我缓缓地说……
“真没想到,在那个危急关头,你还会想到这个细节!”步闲庭一脸深思,转成惊愕,最后终于想通了,语气里带着兴奋。
如果那个时候还要想,就躲不开了,那只是长期形成的一种本能反映而已。如果我能想到,肯定不会往右躲,而会往左躲,子弹可能会击中我的右臂,而不是木川的胸膛。
“嫂子,你要相信天意。木川如此,也是郁雪自食其果,怨不得别人。”步闲庭轻松地说,木川与他是分毫不相干的人,他确实没有必要沉重,这世上每天都在死人,不是吗?
郁雪,郁雪,她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边,步闲庭将车子开得如飞。
回到步家,家里一片温馨,舒生正在弹琴,步明月托着腮痴痴地看他弹琴,我悄悄回了房间,将沾满木川血的衣服脱下,走进浴室,花洒打开,站到水下,任水流冲刷着我的身体,可冲不走我的悲伤,木川惨白的脸一直浮现我在眼前,他一遍一遍地叫我,安姐姐,姐姐。叫到最后,我觉得他越来越像舒生,那么乖巧,那么脆弱。
我走出来,用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倒到床上。床上还有步轻风的味道,令人舒适和心安。我掏出手机,拨了几个数字出去,连续滴了好几声,没人接听,正当我准备挂机时,那边有人接了,一个威严又很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你是谁,找谁?”
我有点被吓到,还是硬着头皮说了:“老队长好,我找步轻风。”我的声音尽量保持又轻又稳,如果他再吼一声,我就挂机了,在那种威严下说话也是需要勇气的。
“哦。”老队长拉长了声音,软下来,“找那小子啊,你还没说你是谁。”
“我叫木安之。”我赶紧说。
又是一声长长的“哦”,“你就是小狼一直想报仇的那个女娃娃。”
我窘了,小狼只是想找我切磋,不是找我报仇,脱了他两只鞋子,值得用报仇两字?
“你等等,我叫那小子来。”原来威严的声音一旦软下来,也会给人慈善的感觉。
不到两分钟,步轻风接起了电话:“宝贝儿,宝贝儿。”声音很激动。
我想到他在我耳边喊我的情景,热气呼到我脸上,嘴唇触着我的耳垂,酥酥麻麻。我内心流过一阵幸福,刚才的悲伤已被冲淡很多。
“我的乖女孩,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我总以为是老队长没转,天天要问他一回。”步轻风温柔地对我说。
“我,我想你了。”我鼓足勇气,轻轻说出这句让我脸红的话。
“宝贝儿,我更想你,想得睡不着。现在出任务我比以前还要小心,我告诉自己,我得留着一条命回去抱我的宝贝。慢慢告诉我,你那边有发生什么事没有?你一定要小心,你也要留着命等我回去抱你。”步轻风的话又痞又宠,我不由得将手机更靠近我的耳边,就好像他一边咬着我的耳朵一边跟我亲昵地说话一样。
“没事。都好。你不要担心。”我不想告诉他今天的事,他的职责太危险,我不能让他心挂两头,我们都要留着自己命等对方回来。
“没事就好,宝贝。我得想办法请假回去看你,太想你了。”
“你们请假不方便,不要请,我会多给你打电话。你老队长很好。”我说。
步轻风笑了:“我一直冤枉他没收我的电话来着。回头他一定会收拾我。宝贝,你要给我撑腰。”
“好,我给你撑腰。”我浅浅地笑了。
收了电话,我闭着眼睛,心里眼里全是步轻风温柔的笑脸,我终于沉沉睡去。醒来时舒生坐在我床边,担忧地看着我:“姐,你怎么了,好几声都没叫醒你。”
“可能是昨晚看书太晚了,今天有点累。”我坐起来,一看桌上的闹钟,竟然晚上八点了!
“我们都在等你吃饭。”
“你要早点叫我的。”我内疚,一家人等我吃饭,这让我如何面对。
“步爷爷不让我叫你,说你可能累了,多睡一会儿。”
我匆忙转进浴室换好衣服,出来,拉起舒生就往外走。果然看见一大家子人都在,见我出来,步长空一笑:“醒了?来,来,吃饭。”然后嗓门一提,“全部吃饭了。”
一家人,有的放下报纸,有的放下书,有的关了电视,齐齐去吃饭。步奶奶给我舀了一碗汤:“来,安之,先喝碗汤,暖暖。”我抬头看她,她的眼睛里透出慈爱和关切,我知道,今天的事,除了舒生,可能他们都知道了。他们语言上不表达,但行动上时时关爱着我,怕我受惊,受累,受委屈。我接过汤,小口小口地喝着,内心起伏,感激不溢于表。
吃完饭,步爷爷把我叫进了他的书房。
“坐吧。”
我坐下来,正对步爷爷严肃的脸。
“今天机场的那个杀手已被警方活捉,当然,他想自杀,可哪有这么容易。不过他一直不开口说出指使人是谁。我们尽管心知肚明,但证据不足,却也没有办法,我不知道后面还会出什么事,这么没完没了很让人头痛。而且还不知道到底有几路人要对付你,你在这儿太被动,没有更好的保护措施,我想送你去轻风那儿,你愿意吗?”
我愣了,步轻风那儿是绝对保密的,“那儿,我可以去吗?”
“这个我来安排,如果你愿意去,明天就动身。”步长空果断地说道。
我点头,能和他在一起,我很喜欢,而且我离开,步家也安全。
舒生不走,步长空让我放心,等我回来,一定给我一个完完整整的弟弟。我说不出感激的话,站起来给老爷子深深弯了一个腰,以示敬意。
我走进舒生的房间,他正坐在桌前写字,我走近他,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舒生手没有停,却将头歪到我的手上,脸蹭着,像只怜爱的小狗。
“舒生,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你就呆在这里等姐姐回来。”
舒生手不动了,抬起头看着我:“姐姐要出去很久吗?”
我摸着他的头,怜惜地说:“不会很久,我会尽快回来,我的舒生还在这里等我呢,我怎么会很久不回来。”
舒生笑了:“姐姐去吧,我等你。”他和从前一样,不问我去哪,去做什么,他对我只有顺从。
我凑到他耳边,轻轻说:“舒生,有时间的话,谈谈恋爱也不错的。”步明月对他的心意,不掩饰,不伪装,是人都看得出来。舒生今年二十,步明月十七,都是花季少男少女。舒生丰神俊朗,明月活泼洒脱,两人在一起,金童玉女,很是悦人耳目。
哪知舒生脸色一变,随即低头:“姐姐不要笑我。”
我知舒生羞涩,拍拍他:“好好,我不说了,还和以前一样,尽量不要出门,如果有事要出去,就让步闲庭跟着你,步爷爷会照顾你的。”突然想起步轻风临走时的叮嘱,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原来当你对着那个需要你关心爱护的人时,不由自主的那么做了。
舒生连连点头,让我放心。我当然很放心,他一直是让人放心的好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说实话,真舍不得让木川死,这是个挺不错的孩子。
就要去基地了,大家有没有兴奋一点?反正,我兴奋了,总算有了个转折。
☆、第四五章
45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衣服也不脱,就这么躺在床上,双手枕着脑袋想着心事。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白光落满的地方像是披了一层轻纱,柔柔软软的,窗外有细细的风,吹得树叶细细地响,似是夜间的轻音乐,更似是情人间的絮语,在这一刻,我的心中没有木川惨白的脸,只有步轻风温柔的笑。明天,我就可以见到他了,我沉醉在这种即将见面的快乐和幸福之中,突然觉得头皮一麻,一种危机感骤然升起,窗外高大的水杉后人影一闪,我不动声色地从枕头低下摸出枪,贴到了窗口。
来人如果是找我的,那么知不知道我的房间?如果不知道,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会各个房间搜索?那样的话,其他人就危险了!必须将他们引出去!我主意已定,摸进了厕所,那儿有一个窗口向外,窗口虽小,但我穿出去不成问题。我一点一点移开窗户,头低下,缓缓举起一把刷子到窗口,半晌没有动静,我又伸出头在窗口迅速晃了几下,也没有动静,确定没有人盯着这扇小窗户。我站到马桶上,轻轻吸了一口气,身子一提,人直直弹了出去!落地时我手一撑,就地两滚,闪入到树背后,却不见动静,我心里一急,那人绝对去舒生那排窗口找人了!我对着天空放了一枪,转身就向步家外面跑去!快,一定要快!我一个冲刺翻过围墙,竟然看见离我五十米的地方有三辆车,我一惊,不止一个两个,最少三个!车子上有人吗?还是全部进了步家?我来不及多想,手握手枪,背抵墙壁快速度溜了过去,车里不但没人,而且车钥匙还在上面,大概那些人以为干掉我很快的,车子无须上锁。我顺手摸起墙边的石头对准车子前玻璃砸去,一声巨响,玻璃破了个洞,我一跃而入,坐进了驾驶室,脚下油门一踩,车子开动。随即三条人影跃出围墙,我心一松,很好,终于引出来了!
挂档,挂档,车速提起来,我方向盘忽左忽右,车子也跟着忽左忽右,背后的枪声越来越密,车子跟上来了!前面是三华码头方向,我想起那个夹角弯,冷笑,今晚我再跟你们玩一次飞渡运河!油门踩到底,车子向三华码头狂奔而去。后面的两辆车子紧追不舍,时而不时放几枪,我更加狂野,将车子开得蜿蜒如蛇飞行,这条路上本来车子就不多,再加上是深夜,根本就没有别的车,我肆无忌惮。
眼看三华码头在望,近了,更近了,我快速换档急刹,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在黑夜里更加刺耳。我的车子一个一百八十度回旋,车头对准了另一条路。那边一声巨响的同时,可我发现迎面一辆车直直向我冲来,我放弃避让,来不及了,一脚踢开车门,身子跟着滚了出去!我的车还在向冲,迎面的车没停,又一声巨响,两车撞到一起!
我听到前面有人向我这边冲过来,不顾身上的伤,快速转身后奔跑,一眼瞥见刚才追我的两车相撞,大概是一车发现前面是河,紧急刹车,另一车来不及,直接撞上前面的车,隐约看见里面人在挣扎着出来。我无暇给他们补一枪,飞过码头的栏杆,一个猛子扎入水里!
我从小水性很好,一方面青山村属于水乡,水多,那儿的孩子游泳是必修课,另一方面,得益夏婆婆的教训,夏婆婆教训第五条,尽有可能学会多种技能,扩大攻击和求生机率,没有多余的艺,只有废物的人。
这条运河宽有二百余米,若在平时,我游过去也就不到十分钟的事,可现在,我的手和脚在从车上滚下来的那一瞬间受伤了,痛得厉害,时值秋季,又是夜间,B城白天和晚上的温差很大,此时,水冷得惊人,尤其是我手脚皮肤裂开的地方,水如一把刀子,刺着我的伤口。后面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追上来,更让我迷茫的是,不知道前面有没有人正在等着我。我轻轻划动,尽量不让水发出声音,每潜入水下游一阵,又让头仰出水面,让鼻子和嘴呼吸空气,然后又潜入水里。背后的人声静下来,他们走了吗?还是,也潜到水下了?想到这里,我加快了速度向对岸游去。
距离岸边近三十米,我停下了,凝神,凝目。对面是一片树林,树林那边是三华山。我没去过,这是木北告诉我的,他有一年暑假跟一群人坐船过去,在山那边开展夏令营。我又靠近一点点,又靠近一点点,对岸的树林里没有动静。我悄悄爬上去,背后一声枪响,身边一棵树传来焦味,我身子一晃,抬腿就跑,没入树林,往最里面跑去,越黑越好,越深越好。我现在可以确定,追击我的最少有五人,追杀到步家三人,后来那辆车里最少两人。我只有选择逃跑,要跟他们硬拼,连一线机会都没有。我顾不得又冷又痛,拼命跑,我受伤了,他们一定也受伤了,而且伤势不会比我轻,我坚信我能逃开他们!
我不知道在树林里跑了多久,只知道天慢慢亮了,我全身湿漉漉地在树与树之间飞窜,我不知道人的潜力到底多大,但我知道,在生命危机的关头,人的潜力可以发挥到极致。像现在,我又冷又饿又累又痛,却一点也不能停下来,手握枪,脚奔跑,耳朵伸得长长,视线伸得远远,我不停提醒自己,再慢一点,也许就有一粒子弹穿过我的心脏,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爱人和我的弟弟了!
终于跑出河边的树林,我进入到另一片树林,这是一座大山,山高,草深,树密,明显这里极少有人来,但山势不陡,一直呈斜坡向上蔓延。我隐进草里略作停留,看看四周,没找到我要的草药,只得扯下衣服将左腿膝盖处受伤的地方包起来打了一个死结,里面像断裂的骨尖刺着肉,撕裂般痛。看看手上,伤势不重,应该没有伤筋动骨。我想我不能再跑了,最好能找个地方潜伏起来,等待他们走,或者等待救兵,步家已经惊动,一定会有救兵。只是,他们能找到我的地方吗?
我突然无声笑了,夏婆婆的教训第十三条又响在耳边,任何时候不要寄希望于别人,更加不能坐以待毙,要相信自己会制造奇迹,相信自己一定会绝处逢生。夏婆婆,我不会死的,我还要赚更多的钱给你买所大大的房子,要给你养老。我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往前跑。回头一看,我看到我跑过的地方草根歪歪斜斜的,正好能指引后面的人追击,如果他们再快一点,我就成了他们网里的鱼。这样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我看见山上有很多大石头,顿时脑子灵光一闪,于是更加加快速度向前跑,终于跑到山顶,我来不及息一口气,朝山的一边推下一块石头,石头一直滚下去,在草丛中滚出一条痕迹,好像人走过一般。又站到另一边推一块石头,石头在草丛中又滚出一条痕迹,我依法炮制,一共滚出五条痕迹,然后自己悄悄爬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自己隐藏到枝叶里。
天色又渐渐暗下来,我在树上隐藏了将近两个小时,我记得步轻风说过他们潜伏个三天是常事,有时候一个礼拜,那得多大的耐力。忽然,我耳朵一动,感觉到有异样的声音传来。他们来了!我心一震,屏息凝视。握枪的手轻轻转动,找了个最佳射击角度。
透过微弱的光线,透过叶子的缝隙,我看清他们了,四个人!一把手枪,三把微冲,距离我近一百米。还有人呢?明明最少是五个人!我紧紧盯着他们,只见他们朝山那边慢慢走去,然后听一人说:“这边。”口音生疏得很,不是B城人。
另一人咦了一声,“这边也像有人走过。”
“难道还有人接应?”
“五条路。她走哪一条了?”
“也许她根本就没走!”听到这话,我心一紧。
“这么久,没走在这儿等死?”
“我也觉得走了,换我绝对会走!”
“只不知道到底走哪一条,这女人倒是聪明,我们失算了!”
“等我们干了她,回头找那小子要求加钱!”
“都闭嘴!”一人沉声说,然后其他三人安静了。
“五条路,是分开行动还是一起行动?”
“两两行动吧。我和刀子,你和邪虎。随便选两条路,两小时没找到人,向内靠拢会合,给狼牙和大枭留个记号,不要走散了。”
没再有声音,显然都同意,只听见蟀蟀索索的声音,四人沿两路追下去。真的有六个人,还有两人在后面!没有同时追上来,是不是伤势比较重?我笑了,就拿这两个人的命祭木川的命
☆、第四六章
46
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我悄悄从树上滑下来,向他们上来时的方向,也就是我来的方向靠近,钻进草丛,如老鼠一样在里面慢慢移动,小心将背后的草扶起来,恢复原样。不到一个小时,我听到前面的声音,那两人在附近。
“我们息一下,我走不动了,妈的,肯定腿断了!”
“我也是,没想到那娘们的车技这么好,我们怎么没收到这个情报?”
“没想到在这里翻了船!”
“也许邪虎他们已拿下那女人了!”
“拿下了早发信号了!”
我不动,屏住呼吸,朝他们的方向摸过去。步轻风说我的手枪是微声手枪,不知道微声的声音是多大。我缓缓抽出了鞭刺,在离他们近十米的地方停下。透过草丛,我看见他们背靠着背而坐,对着我的人,手里握着手枪,另一人背对着我。想起步轻风的枪,子弹全落在眉心,太阳穴。我举起了枪,听见一声极轻微的声响,那个眉心多了一个花生米大小的血洞,人歪向一边,另一人正待惊起,我的鞭刺和人同时冲上去,长长的鞭刺直接洞穿他的脑袋,我按钮一动,鞭上的刺弹起,随着我的手旋转抽出,带出大片血浆,两人都没哼一声倒地。
我捡起两人的枪,迅速逃离。还剩下四人,三把微冲,一把手枪,我要和他们在这座大山中捉迷藏。
我又潜回到山顶,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又冷又饿,腿又受伤,加上刚才又消耗了力气,我重新爬上了那棵大树将自己隐藏起来,我需要保存体力。摘了几片树叶在口里,我轻轻咀嚼,不苦,但很涩,我挤出一点汁水,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有几处被草和树枝划破了皮,溢出来的血已结在上面,摸上去疙疙瘩瘩。
那追下去的四人是继续追下去还是会上来?我灵光一闪,他们绝对会上来,第一,山下没有我留下的路了,第二,后面的两人没有跟上去。他们一定会上来,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按原路返回还是走剩下的三条路?我得离开这里,他们上来我可能就麻烦了。
我决心下去,从另一边深深的草丛里,我慢慢摸索下去。希望不要碰到他们!
我一点一点地移动,运气不错,移到山下也没有碰到那几个人。山下是一个洼地,洼地过去又是山,这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我不敢冒然奔过去,在草丛中伏□子,静听声音。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声,只有夜间猫头鹰的叫声,很恐怖,小时候舒生一哭,我就让他听外面的声音,舒生不哭了,立即缩进被子里抱住我,说怕猫头鹰来叨他。可是,舒生,你应该早知道了,再凶的猫头鹰也没有人可怕。
可是我真的是很庆幸,穿行树林里一天二夜,没遇到野兽,也没遇到蛇。野兔子倒是遇到几只,却比我还受惊,在它的心目中,人类的凶猛无疑不亚于老虎狮子。树林左边突然飞起几只鸟,我一惊,那边有人!那四人没有往回走?我思索,如果我跑向那座山,势必要走出草丛,要将自己置于没有地方躲藏的位置,那么两边的山上若有人,都能看见我,都有可能置我于死地,我停止向对面前进,转了一个方向,沿鸟群的反方向移动。但我明显感觉身后有人在追我,我跑起来,不理会身后的草是倒的还是歪的。
突然,我停下了,因为我听到似乎后背有声音在轻轻地喊我:“安之,安之。”我一阵狂喜,是步轻风,是他的声音!
“轻风。”我轻声回应。
一会儿,一个人出现了,我借着月光,认出正是步轻风!我朝他走过去,他猛跨几步冲上来,双手紧紧地抱住我,嘴唇落在我的唇上,那么激烈,那么狂热。我双手抱住他,全身的重量全依到他身上。来了,终于让我等来了!我不再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也不再是被追杀逃窜的一个人,我有救兵、同伙、引我出困境的先锋!
“我下来时遇到两人,现在死了,还有几人?”好不容易,步轻风嘴唇从我唇上转到耳边,悄声问。
“还有两人。”
“来,我背你。”步轻风弯下腰。
“我可以。”背着目标太大,我搀着他的胳臂,“走吧。”
步轻风搀扶着我,朝我跑的方向走,缓缓上山。我们又回到了山顶,步轻风示意我上树隐藏,他去将他们引出来,然后我开枪。我没有选择,因为我实在跑不动了,我第三次爬上了那棵大树,突然,我觉得危机逼近,树上竟然有主了!
一条蛇向我扑来!我手一松,人朝树下落去,步轻风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接住我,右手开枪,蛇头四分五裂,血肉模糊,长长的身子从树上落下来,还在地上扭动。我打个寒颤,步轻风抱住我迅速离开,不让我看那长长的恶心的东西。我爬上另一棵树,他走到另一边,两人静静潜伏了半小时左右,步轻风手微微一扬,忽听一声响,不远处石头碰到石头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在静谧的树林中格外清晰。他连续丢了三块石头,呯呯呯发出三声清脆的声响。然后闪到一边,等候那两人上勾。
过了好一会儿,步轻风突然朝我竖起一根指头,我立即警惕,屏住了呼吸,果然,前面传来极小的声音,我握紧手枪,朝声音那边凝神。他们有微冲,要是朝步轻风方向发动扫射呢,这样的话他会很危险,我不禁担心。我才想到这点,步轻风忽然跑出来,朝声音那边开了两枪,然后扭头就跑,从我的树下穿过,挪腾跳跃,左飞右闪,忽上忽下,速度飞快,果然,那边的声音不躲藏了,人跳出来,一排子弹紧跟步轻风,另一人持手枪,追着射击,也从我的树下穿过。
我瞄准了追在后面的那个人后脑勺,一枪下去,倒下,不等前面一人反应过来朝我扫射,我又一枪,正中眉心。怕两人没死够,对着太阳穴又一人补了一枪。六人全部消灭光,我滑下树,背靠着瘫坐在地上,生命仿佛被抽干了一样,无一丝力气。
步轻风跑回来,跪到我身边一把抱住我,“宝贝儿,宝贝儿。”一个劲地亲我,我热烈地回应他,好像只有这么吻着他,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有力气在,还有生命在。步轻风激烈地缠绕着我的舌头,一双手抚摸着我的身体,我感觉我冷冰冰的身子在他的大手下发热。我朝他贴过去,双手环住了他的腰。他手一带,我倒在草地,他俯□来,覆在我身上,舌头舔着我的嘴唇,下巴,又到了脖子。我的衣服早在奔跑和过程中干了,他一把扯开,嘴唇随着□的肌肤亲吻而下。我没有制止,反而抬起手臂,让他全部脱去我的上衣,又主动解开我鞭刺圈成的腰带,他褪下我的全部衣服。他的眼睛落到了我的左腿处,那儿已肿得厉害,但在此刻,我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
“我的女孩,你受伤了!”步轻风怜惜地看着我的腿,又检查我的手臂。
“不痛。”我轻轻说,抱住了他。
“宝贝儿,可以吗?”他嘴唇亲吻着我。
“嗯。”我点头,我需要他,只有他才能冲去我心头的恶心,不远处人的尸体,再远一点蛇的尸体,在他的爱和温暖里都算不了什么。
他脱去衣服,露出强健的体魄,胸前两块肌肉鼓鼓的,手臂上的肌肉也是鼓鼓的,面目英俊刚毅,轮廓深峻,唇线优美,是月光下俊美的神。他细心地将衣服铺在草地,月光下,我全身□地躺在草地上,覆盖在我身上的是我最爱的男人,我双手迎向他,邀请他。他眼睛里的火焰烧着我,身上的火焰也烧着我,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喊,在沸腾,在热爱!
“安之,我爱你!”他定定地看着我,缓缓进入。
我缠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也爱你。”如果不是彼此相爱,为什么那种疼痛却有如此幸福之感,为什么他的每一下动作都有让我进入天堂之感。在这一刻,我的恐惧散去,寒冷散去,痛苦散去,悲伤散去,只剩下快乐和幸福,彻底占领我的身心。这一刻,我真正成了他的,乖女孩。
良久,他给我穿上了衣服,又将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自己只着一件单衣。我躺在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无比幸福。
“你怎么来了?”
“爷爷告诉我有杀手潜入了步家,你不见人,一直找不到,我一听就动身来找你了。”
“怎么知道我在这?”我奇怪,这么大的地方,他怎么就独独找到这大山里面来了。
步轻风亲亲我,摸着我脖子上的项链:“这里有信号。我是根据这里发出的信号找来的。人不敢来多,怕他们孤注一掷疯狂进攻。“
我恍然,怪不得他叮嘱我,不要取下来,一定要戴着,当时还以为他大男人主义发作,原来他是怕我丢了,我心里暖流串过,甜蜜蜜芬芳开放。
“我基地成员都有,信号只有我们内部能够破解。还好我脚快,算是把你找到了。宝贝儿,以后我们不要分开了,我好怕好怕丢了你,你不知道,当坐标没动时,我多着急,还好后来坐标又动了。”步轻风紧紧搂住我。
我明白,坐标没动时一定是我潜伏在树上的时候。那时,他也穿行在这座大山里,和我一起面临着生死。我从来都不是孤独的,就算是在困境里,当初的黄花山是,如今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第一次是打野战,小步子说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小步子又说了,做大事者,更不拘小节,先把老婆落实再说。